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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夜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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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神來之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棋盤的那頭

第五卷 神來之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棋盤的那頭

街旁有很多神龕,裏面供著佛像或尊者像,到處瀰漫著香料的味道,有佐食的香料,也有佛前的燃香,行人們神情安樂無比。
首座看著那株很是破落的梨樹,沉默很長時間后說道:「此樹乃佛祖親手種下,梨便是離,意味著與人間分離。」
他要去拾那張棋盤,因為寧缺在棋盤裡。
……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書院後山才會有那樣一群無信者。
寧缺望向桑桑,嘆道:「當然是你去問佛祖啊。」
講經首座的身體依然被埋在地面里,只剩下腦袋在地面上,兩道白眉耷拉在塵土中,臉色蒼白,顯得很是虛弱。
看著那張普通的棋盤,他沉思良久,依然無所得。
首座對著雨水裡的棋盤跪倒,贊道:「我佛前知五千年,後知五千年,他不在懸空寺,不在佛身,佛就在這一方小小棋盤裡,等了昊天整整五千年,終於等到今日相會,這是何等樣的智慧,何等樣的慈悲?」
酒徒說道:「有個問題。」
……
首座平靜說道:「佛祖已涅槃,如何能被殺死?」
人間處處鐘聲經聲時,他一直在燕宋之間的那座小鎮上,然而即便與屠夫在一處,他依然覺得極為不安,與朝老闆喝了很長時間的茶。
一陣秋風起,極淡的酒香在荒原的風裡瀰漫開來,依舊穿著文士長衫的酒徒,就這樣憑空出現在講經首座的頭前。
……
酒徒皺眉,直到此時,依然沒有人知道佛祖是生是死,這座名為般若的巨峰,是佛祖的身體所化,那佛祖的意識在哪https://www•hetubook.com•com裡?
佛言既出,山崖有迴音,有回應,雄峻的般若山,忽然間變得更加沉重,飛掠在山道上的黃楊大師,驟然停住了腳步。
喀喇一聲,黃楊大師腿骨盡折,竟是被山峰本身重傷!
桑桑和寧缺自行進入棋盤,但在懸空寺看來,自然是佛祖以無上佛法,把昊天和她的侍從收進棋盤裡,正在度化。
這道聲音來自遙遠的崖壁地面上,來自講經首座。
知命境乃是修行五境巔峰,然而講經首座和酒徒都是逾五境的至強者,自不會在意,連他們都無法觸碰這場天佛之戰,更何況寧缺。
那些農奴被抽了十幾鞭,很是疼痛,卻哪裡敢反抗,撐著疲憊的身體去做活,直到夜深時,吃過極糟糕的食物,在睡前又開始對著佛祖不停祈禱,默默祈禱仁慈的佛祖早些接引自己去西方的極樂世界。
棋盤裡除了天與佛,還有個人。
首座說道:「自今日起,再無天意,只有佛緣。」
便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道寧靜而威嚴的聲音:「如是我聞:有山名般若,其重十萬八千倍天棄山……」
無論長老還是住持,聽得這話,迅速變了臉色,擺出得道高僧的模樣,移步前去相迎,竊喜想著,今日要收多少香火錢才算合適,當然,不要露出太多煙火氣,以免貴人不喜,此時哪裡還記得佛祖是誰。
燕國都城外的破庵堂里,婦人們看著再怎麼砸也砸不響的破鍾,臉上的神情異常驚恐,難道再也聽不和-圖-書到鐘聲了?忽然間,她們開始放聲痛哭,來世就算能得再多的福報,今生這悲慘的日子又該如何過?她們失魂落魄地走回鋪著稻草的房間,雙手合什跪倒,向佛祖不停祈禱。
懸空寺所在的巨峰,便是般若。
首座微笑說道:「觀主讓你來傳訊,不正是算到了今日的情形?」
首座平靜說道:「寧缺雖然境界提升頗快,然則不過知命境,哪有資格參与到這樣層級的事情里?」
首座從酒徒手裡接過一件衣服,說道:「當年你從佛祖處學得無量法門,我憑此脫困,如今想來,一切皆是佛緣。」
有老婦忽然聽著孫子的哭泣聲,回頭望去,只見乖孫滾落床下,額頭上磕了一個和自己額上極相似的包,不由好生慌亂。
首座說道:「其內不知年歲,昊天……再也無法回到人間。」
誰都想不到桑桑和寧缺這時候在哪裡,甚至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
黃楊大師是佛宗高僧,但首先,他是唐人。
棋盤躺在崖坪上的雨水裡。
寧缺對唐國來說太過重要,他無法看著他就此死去。
酒徒神情微凜,覺得愈發聽不懂,如果佛祖的意識確實在棋盤裡,那首座為何說昊天無法滅掉?涅槃到底是什麼?
書院有大師兄和二十三年蟬兩名逾五境的至強者,還有個誰都不知道發起飆來會到何等境界的君陌,如果讓這些人知曉,佛宗把寧缺困死在棋盤裡,他們會怎麼做?他們會做些什麼?君陌會不會發飆?
崖坪間清風徐拂,白塔生於破廟亂和_圖_書檐之間,自不似在朝陽城湖畔被萬民敬仰喜愛那般光彩奪目,黯淡無比所以感覺頹敗。
酒徒沒有看首座此時有些滑稽的模樣,而是盯著巨峰間那道崖坪的位置,臉色非常蒼白,眼睛里儘是驚懼不安的神情。
首座緩聲說道:「這是佛祖的安排。」
「你問我,我去問誰?」
酒徒說道:「有個人。」
黑壓壓的僧人們從懸空寺的各間寺廟裡走出,望向上方那道崖坪,情緒由不安漸歸平靜,各自歸寺,重新開始每天必行的功課。
桑桑背起雙手,向街中走去,說道:「那得先找到他。」
世間無數座寺廟的鐘聲也已停止,寺廟裡那些長老和住持們看著佛像,神情惘然無語,忽有知客僧來報,某郡王妃或某世子前來上香。
首座說道:「什麼問題?」
幸福的人們容易忘記他們的信仰,而這卻是不幸的人們最後的希望,從這個角度上說,信仰或許是好的,但同時卻意味著不好。
酒徒微微挑眉說道:「若昊天把佛祖殺死,自然便能回。」
這張棋盤是佛祖等待昊天的戰場,除非夫子回到人間,再沒有誰能夠進去,沒有誰有資格參与其中,即便是他也不行。
人間的無數萬信徒也醒了過來,他們揉著磕破的額頭,有些慌亂地看著四周,不知道先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他和桑桑進了棋盤,卻到了朝陽城。
天坑邊緣的崖壁上方。
首座說道:「隨我來。」
首座艱難抬頭望向他,說道:「看來你已知道發生了何事。」
黃楊大和圖書師走出禪室,聽著山峰上下傳來的頌經聲,感受著無數座寺廟裡散發出的寧靜意味,發現這裏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般。
二人離開崖壁,來到巨峰間的崖坪上。
事實上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
酒徒說道:「真不知你這和尚的信心來自何處。」
酒徒神情凝重說道:「五百年一開花,難道昊天一去便是五百年?」
首座被桑桑以神通融進大地,這些天他在大地無儘力量的擠壓下苦苦支撐,已然疲憊,此時又施出言出法隨的手段,更是辛苦。
「這是怎麼回事?」
酒徒看著他頸下那道小裂縫,伸手揀起一塊石子,扔了進去。
片刻后,講經首座從地底爬了出來,修至金剛不壞的佛身上沒有留下傷痕,但身上的袈裟包括手裡的錫杖都已經被大地碾成了粉末,此時站在荒原秋風間,不著一縷,哪裡還有半點佛宗高僧的模樣。
首座頸部與地面之間的那道裂縫,瞬間擴展開來,那是因為石子正在裏面不停地膨脹,正是佛宗無量境界。
酒徒的臉色非常難看,說道:「如此大的動靜,整個人間都知道了,我即便想裝作不知道,又如何能夠?」
暴雨落了無數葉,風又拂落數百果,崖畔的青樹枝條散亂,如無衣蔽體的女子般令人憐惜,崖下的瀑布彷彿在嘲笑它,聲音很大。
遮掩著天穹的雲層已經散去,崖坪上的佛光也沒了蹤跡,泛著金光的經文隨雲流散,不再有花瓣飄落,滿寺的鐘聲和經聲也已停止。
看著有些熟悉的街道,有些印象卻還是陌生和圖書的民眾服飾,二人沉默了很長時間,寧缺想著事情,甚至忘了收大黑傘。
酒徒神情嚴峻說道:「即便他不能影響棋盤裡的事情,但他能夠影響棋盤外的人世間,他在棋盤裡,書院怎能不管?」
能想明白這個道理的人有很多,只不過因為身處的位置和立場的關係,那些人無法也不敢就這個問題發表意見。
這段經文形容的是一座名為般若的山。
值得思考的是,昊天進棋盤的時候,身邊還有個人,確實無人能進棋盤,但那人已經提前進了棋盤,他會對這場戰爭造成怎樣的影響?
她趕緊撐著有些酸麻的身體爬起來,把孫子抱進懷裡不停哄著,對著地面一通亂踹,說都是這地不好,此時哪裡還記得佛祖是誰。
酒徒說道:「這是昊天的世界,天意不可測,自然無佛緣,若不是她去了棋盤裡,我也沒辦法把你從地里拉出來,所以不是佛緣,是天意。」
這是佛宗至高法門:言出法隨。
黃楊大師僧衣飄飄,直上山道,便要來到那道崖坪。
天坑底部的原野間,數百萬跪在地面上的人也紛紛醒來,貴人們發現自己居然和那些賤民跪在一處,不由很是惱怒,揮動手裡的皮鞭,在幾個農奴的身上抽出了十幾道血痕,才覺得心情好了些。
人間的信仰,在很多時候就是這麼回事,無論佛祖還是昊天,都很容易被遺忘,當然,有時候也很難被忘記。
當年在朝陽城白塔寺里,講經首座便對大師兄說過這段經文。
「我沒想到,你們真的敢對昊天下手。」酒徒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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