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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道

作者:Twent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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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羅娜想強迫自己睡覺,可足足躺了一個小時也沒一點困意,她充電充得有點過油了。
江天把煮好的牛肉麵端上來。他了解運動員的胃口,尤其是大賽過後,緊繃的弦鬆開,之前的高壓高負荷的龐大運動量全部轉化成瘋狂的胃口。他把牛肉麵三碗混成一碗,用個大不鏽鋼盆盛上來,像個豬場飼養員似的。
「我在機場呢。」沉默之中,段宇成先開口道:「馬上要回去了。」
王叔的後事已經全部處理完了, 吳澤把之前租的房子也退掉了。退房時出了點狀況。房主說王叔一直病著,屋裡好多東西染了細菌,都要換, 所以不想退押金。
她打開袋子,裏面有幾盒梨膏,幾盒綠茶,還有幾盒包裝精緻的點心,最後還有一架DV。
「……你說什麼?」
在江天陰森森的目光中,他好像被扒個精光,置於光天化日之下,他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臉現在是什麼顏色。
電話撥通,聽到嘟嘟的響聲,羅娜挺直腰板。
「給你嘗嘗我的手藝。」
看!憑什麼不看,比賽又沒有任何錯!
「行行行,不管你,你繼續。」
段宇成掐著腰,理直氣壯道:「你得讓我介紹一下啊。」
「誰都知道羅教和吳澤教練是一對的,你別不識好歹!」
他出門前又想起什麼,猛然回頭道:「還有你記著,你們怕不怕吳澤我不管,反正我不怕!」
「6347。」
「隊里讓你回來嗎?」
羅娜不知道,段宇成其實是在等,等她解釋為什麼沒有去大運會,為什麼那天那麼凶地罵他。
簡訊內容都是些日常問候的話語, 比賽前一天他打了通電話,後來就沒有消息了。
「什麼?」
說完, 她忽然又泄氣了,自己為自己辯解。
「我要過安檢了,先掛了。你在學校等我。」
「怎麼了?」
江天神色鐵青。
她起身,去洗手間用冰涼的水洗了把臉。她看著鏡子里滿臉水珠的女人, 一本正經道:「羅娜, 這不像話。」她抬手指著鏡中人。「你是不是要犯原則性錯誤?看人家小夥子年輕帥氣, 你就開始不著調了hetubook.com.com?」
羅娜哦了一聲。
他笑了,「不然呢?」
「什麼東西啊?」
想出這樣一個貌似恰當的理由,羅娜抱著錄像反覆看了十來遍,直到後半夜撐不住睡著了。
戴玉霞說:「你能不說廢話嗎?」
段宇成興緻勃勃描繪賽場。
段宇成靜了靜,哼了一聲說:「嗓子都這樣了,還喊。」
羅娜全程都在笑。
剩下全是段宇成的。
一嗓拔高。
外形還是那個外形,可看著總有點不一樣了。他這年紀就是根小樹苗,太陽照一照,曬一曬,稍微不注意就竄起來了。
她一邊津津有味看著,一邊想到,跟帥不帥沒關係,這才是她喜歡他的真正原因啊。
吳澤這時的脾氣, 說白了就等著找出氣筒,房主正好撞到槍口了。
不知是不是做賊心虛,還是自我意識旺盛過頭了,她總覺得段宇成每句話都帶著越界的試探。
段宇成一愣。
「反正我的比賽已經結束了。」
「會嗎?」
羅娜隊里的事情堆積了不少,坐了一會就先回去了。段宇成把整盆面吃完,已近傍晚,陽光如同剩下的湯底一樣濃郁。
就是這個笑, 讓羅娜覺得他已經沒事了。
羅娜沒說話。
跟淡定的江天比起來,他的聲音明顯底氣不足。
段宇成嘴裏塞滿了麵條和牛肉,像個大嘴猴一樣。
「我說什麼?你自己想什麼自己不知道?你可真能得寸進尺。」
段宇成停下腳步,回頭道:「我說你能不能別總這麼陰陽怪氣的,能好好說話嗎?」
「喂!」
她氣勢洶洶出了洗手間,趁著一股勁給段宇成打電話。
「……」
「啪!」
「吃完就走,別賴著。」
下午的餐館太靜了,靜到讓人焦躁,羅娜之前想好的耳提面命模式預備了半天也打不開開關。
段宇成扭頭,江天還穿著那身恐怖的廚師服。段宇成從沒見過這麼長的廚師,像是一根會移動的蜻蜓網。如果他再戴頂帽子,恐怕要對接天花板了。
羅娜在桌下狠狠摳自己的手,以示懲戒,但用力過猛,疼得她噝了一聲。
羅娜一時不知m.hetubook•com•com道該說什麼,她覺得應該為之前的事道個歉,但她模模糊糊記得,好像在醫院那個晚上已經說過對不起了。
「給你帶的。」
「現在我也拉過你了,咱倆是不是也一對了?」
等羅娜神遊太虛歸位的時候, 正是段宇成比賽結束的第二天。
段宇成清清嗓子,問:「麵條多少錢?」
「你是不是打羅教主意呢?」
「假的。」
段宇成冷笑:「拉手?虧你想得出來。你們都活在舊社會嗎,拉個手就私定終身了?」那他親過嘴了豈不是已經把她下輩子都預定了?
「牛逼。」
段宇成趕到店裡的時候羅娜正跟江天討論店鋪經營問題,段宇成帶著一陣旋風來到羅娜身後。當時他逆著光,影子落在羅娜面前的餐桌上,宛如山嶽般魁梧。
他走到門口,江天再次開口:「你真是狗膽包天。」
他把行李往餐椅旁一扔,風涼道:「不認識也正常,畢竟這麼久沒見面了,您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江天再次冷笑,笑得段宇成脖頸發麻。
江天凝眉道:「你太讓人不爽了,你進隊第一天我就看你不順眼。」
段宇成是個有分寸的人,雖然偶爾也會瘋狂也會任性,但那多是源於運動員對自己運動生涯的憂慮。生活里他是個聰明人。他比她聰明多了。他總是不經意間摸索她的邊緣在哪,用眼神,用語氣,慢慢往她心裏那個不屬於尋常隊員的地方鑽。
羅娜說:「慢點吃,別噎著。」
段宇成委委屈屈:「我一天都在趕路,早上到現在只吃了二十個包子。」
戴玉霞:「……」
隨後是一聲鬆鬆懶懶的:「喂?」還搭配了一個打哈欠的聲音。
「什麼?」
羅娜肩膀秒塌。
羅娜:「……」
店面已經裝修一新,乾淨整潔,現在沒到飯點,店裡比較空閑。有兩個幫忙的夥計羅娜也認得,都是江天以前體校的朋友。
羅娜說等等,一會段宇成來了再煮。
用了敬語,卻一點也聽不出敬意。
「你站遠點,你貼在上面怎麼錄啊,把機器給我。」還有戴玉霞的聲音。
段宇成撿起行李扛上hetubook•com•com肩,鄙棄道:「懶得跟你們說。」一群戀愛loser,這個水平也敢教育他。他是開竅晚,但他起點高啊。
段宇成說:「幹嘛,不認識我了?」
「多少分?」
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句俗語——「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些人你就不能跟他客氣。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爽朗自然,反觀自己,簡直蠢上天際。
他咯咯笑。
認識十年才拉個手,也好意思當短跑運動員。
「唷!」段宇成挑眉:「誰都知道?我怎麼不知道?你有證據證明他們倆是一對的?」
「不知道,我自己偷跑出來的。」
這金光閃閃的理由把段宇成鎮住0.1秒,他仰天大笑三聲,然後快步走到江天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邪魅一笑。
羅娜低著頭,水珠順著臉頰一滴滴落下,此時她疲倦的腦子裡不停蹦出光芒四射的畫面,跟放PPT似的,張張絢麗,張張飽滿,張張都是暖色調。
他很受用,吃了兩口,又抬頭看她。
他坐在橘色的用餐椅里,淺色的運動服被襯得十分鮮亮。他長長的手指撥弄餐碟,眼眸低垂,聲音輕鬆。
「好了嗎?應該好了吧……」
段宇成說:「今天是大運會開幕第六天,田徑開賽第二天,全能比賽第一天。」
羅娜問:「你第幾名?」
他騰出一隻手,比劃了個「7」。
幾秒鐘后,她猛然抬頭,照著鏡子就是一記玄冥神掌。
但羅娜沒說,直到吃完離開的時候都沒說。
「你說什麼?」
江天瞬間漲紅臉,過電一樣甩開他,吼道:「你發什麼瘋!你噁心死了!」
江天仔細想了想,嚴肅道:「我之前看到過吳教練拉羅教的手。」
「他也要來?」
「段宇成!」
段宇成聞著牛肉麵的香味,肚子咕咕叫,恨不得把臉埋進盆里。
畫面剛開始有點晃,段小朋友的小臉緊貼DV,偌大的鼻孔正衝著鏡頭。
羅娜要陪吳澤一起去要押金, 吳澤沒讓她跟著, 自己溜溜達達出去,回來的時候把押金拿回來了,還帶著一臉笑。
「還行嗎?」
江天撇嘴。
嘿!
羅娜被問得心尖直打哆和*圖*書嗦。
羅娜說:「別鬧,坐下。」
江天熱情招待羅娜,問她餓不餓,說要給她煮麵條。
羅娜靈機一動,決定去江天的麵館。
禮物羅娜已經拿走了,他的心跟面前的碗一樣空落落的。
江天坐到距離段宇成三米遠的後方,冷淡地看著他。
那是因為什麼?
少年人就像打氣筒,把她這些天耗盡的體力全部補滿,甚至還有溢出的徵兆。
繼教訓和辯解后,她開始沖自己發火。
段宇成又說:「雖然你忙,沒有來現場,但我覺得等你有空了,可能會想知道我第一次比賽發揮得怎麼樣也說不定。」
羅娜先把最奇怪的DV拿起來,段宇成撓撓臉,說:「錄像。」
羅娜回頭,段宇成居高臨下沖她笑。
吃飽喝足,他打了個飽嗝,在座位里發獃。
很適合運動哦!
也就是在這個節點,她的重心開始往大運會那邊偏移。她把多天未用的手機充電開機, 裏面稀里嘩啦進來一堆東西。
段宇成翻出一個袋子給她。羅娜接過,掂掂,有點沉。
羅娜跟段宇成面對面坐著。
羅娜點點頭。
段宇成欣然同意:「行啊,去哪?」
今天天氣不錯!
羅娜看向桌上的日曆。
兩個小時后,飛機落地,段宇成出了機場直接打車回學校,他在車上給羅娜打電話,不等她訓話,直接道:「我餓了。」
「不用想了!因為什麼都不行!」
夢裡都是少年的笑臉。
羅娜看看時間,下午三點,還不是吃飯時候。
她的視線總是往DV上瞄。錄像還沒看完,要繼續看嗎……她抓著自己的頭髮,幽幽遮擋住臉。就這樣又裝死了十來分鐘,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起。
羅娜之前跟王啟臨請過假, 所以學校這邊沒有找她。有一兩條消息是江天的,跟她回報自己的店已經開業了,讓她有空過去坐坐。
長夜浸香。
栽倒在床,她的大腦徹底短路。
段宇成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心梗了。
「是我比賽的錄像,我請大霞姐幫我錄的。」
電話斷了。
羅娜收起禮物袋,說:「吃東西。」
段宇成本來還想調侃幾句,冷不防瞄到身穿廚師服的江和圖書天,嚇得腿一軟,驚恐看向羅娜。羅娜給段宇成講了江天開店的事,段宇成和江天向來沒有話說,就算被羅娜強行牽線,也只是表面化問候了兩句。
羅娜嘆氣道:「現在這個點食堂還沒飯,你真餓的話我們去外面吃吧。」
段宇成深呼吸,最終沒忍住,把行李包往地上一扔,嗆了回去。
「好,這樣應該行了。」段宇成往後退了兩步,對著鏡頭搓搓手,略微緊張地說:「嘿!那個……今天天氣不錯,很適合運動哦。」
江天聳聳肩。
年輕真好。
「沒事……」
段宇成不喜歡他這種說話的語氣,拎起東西說:「我走了,謝謝你的牛肉麵,味道很棒。」
羅娜搞定工作回到宿舍,小型DV就在桌上看她。羅娜盯著它片刻,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回來后正襟危坐打開錄像。
江天去后廚幹活了。
羅娜目瞪口呆。
「不行!」
段宇成聽完,吧嗒一下嘴,說:「逗你呢,我請過假了。」
什麼?
十項全能的比賽已經結束了。
不能再想了……
羅娜捏著手機, 坐在床頭髮呆。
「是啊,不歡迎?」
這幾天急火攻心,羅娜累得嗓音澀啞,但也擋不住她噼里啪啦崩豆似地教育:「你怎麼能偷跑出來,我不是告訴你一切行動聽指揮嗎?你一點紀律性都沒有讓領導怎麼看你?省隊跟校隊不一樣,你這麼不服管將來還想不想比賽了?」
……
「不對啊,大運會沒結束呢,你怎麼這麼早回來?」
夜深人靜。
他一笑,熟悉的感覺就回來了,他嘴角的弧度跟之前她買的那個小海浪一模一樣。
「什麼叫得寸進尺?你話說明白點。」
「……段宇成?」
「沒。」
他翻了一眼,瀟洒而去。
「……真的?」
「我真的不是因為他長得帥……」
「你給我清醒點!清醒點!清醒點!你都在想些什麼!」
「我用不著你看我順眼。」段宇成下巴一揚,展現牛肉麵味的氣勢。「羅娜看我順眼就夠了。」
江天說:「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羅娜把DV扣上,開始狂抽自己大腿。
靜了五秒,他眼角微提,目光越亮,聲音越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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