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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澤淡笑：「是也沒辦法, 我能教的已經教完了, 剩下的就看老天給不給他這口飯了。」

羅娜兩步衝到圍欄邊，雙手緊緊抓住欄杆，盯著那道趴在地上的身影。

「是啊，他樣貌突出，素質也比較高，整體符合宣傳要求。雖然說現在差了點成績，但他的潛力是有目共睹的，不出大紕漏應該沒問題。」吳澤笑了笑，「這可是全能項目，就算專項百米的小組賽能跑進10秒8的有幾個？」

兩名運動員甩開小組其他人太多，體育場里都是對田徑有所了解的人，他們看出這一圈的成績會很誇張，歡呼的聲音越來越高。

段宇成在第八道，也就是最外道，這是個非常不利的位置。

羅娜想起段宇成在3中的運動會，那些里裡外外幫他加油的同學，頗為自豪地說：「那當然！」

吳澤笑道：「這小子還挺有觀眾緣的。」

羅娜至今都不知道吳澤在西寧把自己給捅了。當時吳澤跟她解釋是擦傷了。這種貫通傷好得慢，到現在也沒完全利索，紗布是最近摘的，傷口位置留下一道明顯的疤痕。

楊金說：「這已經是你最好成績了，還叫沒跑好？」

他能拿高分的項目基本全在第一天，可他卻沒有把分差拉開。

羅娜連呼吸都忘了。

由於國內對田徑的關注度較低，就算是全國錦標賽觀眾依然很少，看台上一眼掃過，就像稀疏的玉米棒子，蕭瑟慘淡。

章波說：「蔡立秋這次也是代表北京隊，其實他祖籍是A省，但蔡源花錢托關係才給他轉到北京去了。」他頗為看不起地冷笑一聲，「看來蔡教練在別的運動員身上黑來的錢全花他兒子這了，你說他會給自己兒子用藥嗎？」

而且她堅信他一定還能走得更遠，什麼都不能阻礙一個運動員的腳步。

選手介紹完畢，蹲在起跑器前做最後調整。

秒針每跳一下，她就覺得胸口緊了一分。她拿當下的感受與當年省運會時相比，發現緊繃感有過之而無不及。

「拉屎呢, 等會來。」

看台上為數不多的觀眾發出寬容的笑聲，段宇成覺得不太好意思，避開攝影師去找楊金。

段宇成扭頭，意外看到一個熟悉面孔，是之前大運會的全能冠軍蔡立秋。在他身邊，有個更讓人驚訝的身影，體大前短跑教練蔡源。

來到段宇成面前時和*圖*書，可能攝像師覺得他形象比較好，機器明顯多停了一會。

這一組裡，攝像機只在兩個人面前多做停留了。一個是段宇成，另一個是蔡立秋。停在蔡立秋面前的原因很簡單，是因為他是這一組裡歷史成績最好的。

段宇成起跑很順利，一舉領先，過了前半程甩開後面一大截。他的誇張起跑把整組人的節奏都帶起來了，蔡立秋在中程奮力追趕，段宇成則在七十米左右時再次加速衝刺。他的爆發力在經過一個月的高原訓練后達到了頂峰，變得細膩而有控制力。

現在排名第二的是蔡立秋，成績是4003分，第三名是個山東運動員，跟蔡立秋分差也不大，只有50分左右。

剛說完，李格就幽幽飄到餐廳門口，羅娜看他面無表情的樣子, 擔心道：「你還好吧？」

「李格呢？」

羅娜屏息凝神。

吳澤看著大屏幕上段宇成的神情，笑道：「看著吧，這把400米要跑死人了。」他心態放鬆，完全看熱鬧一樣。

羅娜知道他指的是范尼凱克在16年裡約奧運會上創造的「第八道奇迹」。這位24歲的年輕南非運動員在第八道跑出43秒03的成績，打破了塵封17年的400米世界紀錄。

羅娜回頭, 吳澤在她身後打哈欠。她再往後看看，沒有看到李格。

「你小子，」他扯著嘴角，越想越有勁。「你小子可真有意思。」

蔡立秋比段宇成沒大多少，硬實力很強，這次錦標賽男子十項全能一共報名二十七個運動員，段宇成的報名成績排在第二十名，蔡立秋則排名第一。

羅娜在看台上度日如年。

「……」

全能項目的體能分配是大問題，不可能十個項目每個都耗盡全力，羅娜能看出段宇成有意在投擲類節省體能。

「沒事，鋼筆不小心劃了一道。」

吳澤先一步走進餐廳，羅娜跟在他身後小聲說：「他是不是太緊張了，你多少關心一下, 萬一像江天那樣……」

吳澤淡淡道：「也有例外。」

電視台的解說員一定會笑著評價，說他是個英俊的小夥子。

不過畢竟賽事規模大，跟之前的比賽比起來，現場多了記者和電視轉播團隊。場地里走動的運動員很多都是羅娜能叫出名字的國字型大小選手，看台上的親友團拉著各種條幅和_圖_書標語，被北方的風吹得陣陣作響。

段宇成低聲道：「400米最後一段沒跑好。」

「百米小組賽在明天吧, 他準備好了嗎？」

但段宇成還是很不滿意。

很多很多人都看到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段宇成抬起手掌，狠狠拍了一下地面以泄不滿。

李格又縮回去了。

上了賽場，他完全沒有訓練時的謙遜和溫柔，他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勃勃。

楊金看了他一會，腦中靈光一閃，驀然問了句：「你該不是……想拿金牌吧？」

羅娜明顯不信，伸手過去想看個究竟，吳澤手臂移到一旁，笑道：「怎麼著，小男友剛走就這麼關心我？」

裁判開始喊口令，全程鴉雀無聲。

段宇成撇開眼：「別看了，走吧。」

他的鉛球發揮一般，只拿到683分。

從沙坑出來，蔡立秋臉色不太好。

「鋼筆能劃成這樣？」

羅娜想給他加油, 將全部意念一半注入眼神, 一半注入手掌，狠狠瞪, 狠狠捏。

吳澤叼著那根半折的煙，說：「如果能出成績，這樣的運動員上面最喜歡了。」他吐出一口煙，「看他今天這個狀態，估計會要他的。」

段宇成平復得比他更快，站起來，臉色潮|紅。

羅娜瞬間望向通道口，助理裁判帶著隊伍進場了。段宇成還是穿著那身熟悉的金白相間的田徑服。羅娜在找到他的一刻，一顆亂跳的心才算有了著落。

十項全能分兩天比完，第一天要進行100米跑 、跳遠 、鉛球 、跳高，和400米跑。可以說段宇成的強項基本都在第一天，最後能不能拿到理想分數，今天的發揮至關重要。

對400米來說，最可怕的就是最後100米的衝刺，兩人都在沒有進直道的時候就開始二次加速。這種玩命的跑法把吳澤看得煙也不抽了，眯起眼睛緊盯。

羅娜嚇一跳，快速瞄向對面的李格，好在他還在發獃。她壓低聲音：「你看著點場合，別張嘴就來啊。」

她的緊張和難受，在這一槍百米后，得到了釋放。

段宇成專註比賽，並沒有注意到攝像機的停頓。

剩下最後一條直道，兩人速度都還在往上提。

「乖乖……」吳澤哼笑一聲，看著計時牌。「這可真是驚喜啊。」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在高中里喜歡跟對手鬥嘴的幼稚小孩，一和*圖*書路摸爬滾打，一路揮汗如雨，真的走到了今天全國性質的賽場。

在羅娜焦急等待的時刻，段宇成正在體育場附近的小場地熱身。他跟章波一起做最後準備。在練了幾次起跑后，章波臉色忽然一變，低聲說：「你看那邊。」

時間差不多了，工作人員喊他們過去檢錄，段宇成最後開了開肩膀，向外走去。

吳澤冷笑：「這不緊張到一早上拉三遍嗎。」

按照羅娜和吳澤對段宇成的了解，他體能雖強，但也沒到極為誇張的程度，他是撐不住這種衝刺方式的。

唉，關心則亂，關心則亂啊……

羅娜抱住手臂，汗毛微微豎起。

「因為看不到其他對手，所以最外道的運動員只能從一開始就拼盡全力。」吳澤對400米也很關注，他又點了一支煙，「看看吧，段宇成的體能是優勢，就看臨場發揮怎麼樣了。」

跑過終點，蔡立秋也耗盡體能。他的情況跟段宇成差不多，雖然沒躺下，但也雙手撐地，頭深深埋起來，大口大口喘氣。

羅娜深呼吸，感覺自己有點小緊張。

吳澤睡得迷迷瞪瞪。

就算在最後二十米蔡立秋反超他后，他的速度也沒有掉下來，一直維持著衝過終點。

羅娜雙手攥在一起，低聲道：「他的道次分得太不好了。」

而段宇成雖然還沒有什麼名氣，但也算是用自己另外的長處博得了大家的認可。

發令槍響，羅娜直接站了起來。

「他人呢？你們準備得怎麼樣？」

裁判喊預備，羅娜的心揪到嗓子眼，雙手冰涼冰涼。

段宇成在第二道，蔡立秋在第四道。兩人狀態都很好，蔡立秋是短跑出身，他們都對自己的百米非常有信心。

「你瘋了？」他匪夷所思地盯著她，「談個戀愛也不至於精神失常吧，這就是他正常發揮的水平啊。」

段宇成心說怪不得他當初看蔡立秋有點眼熟。

「什麼怎麼樣。」

「好！」羅娜激動得直接從座位上蹦起來，把旁邊的吳澤嚇得煙都掐折了。

羅娜看著下方正在跟教練溝通的少年。

段宇成轉頭看他：「不該想？」

她疑惑道：「你手怎麼了？」

楊金還在給段宇成做最後賽前準備，一路嘴叭叭叭就沒停下過。

照這樣下去，萬一他以後參加更高規模的比賽，她豈不是有心梗的危險。

但羅娜注意到了。和-圖-書

一天比賽下來，段宇成發揮得比羅娜預期要好，他在楊金下令必須拿高分的項目——100米，以及跳高上都順利完成任務。改練全能后，段宇成的跳高成績沒有專項時那麼好，但也能穩定在2米以上，穩拿800多分，碾壓全場。

楊金看著眉頭微皺的段宇成，問他：「你想什麼呢？」

段宇成的400米跑是強項，賽前楊金勒令段宇成必須拼到底，最後一項，死咬著也得拿下來。

現在場上正在進行200米小組賽，氣氛十分熱烈。羅娜低頭看時間，離十項全能比賽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

第一天下來，段宇成拿到4052分，暫列第一位，這個成績完全超出教練組的預期。

兩人上道，均是表情冷硬。

吃完飯，兩人一起前往體育場。

吳澤皺眉：「別理他, 吃飯了。」

意想不到的是，他這次還真就撐住了。

段宇成靜了一會，笑著說：「我倒是想。」

段宇成說：「他要是真這麼寶貝他兒子，應該不會用的。」

「你這麼想？」

「還是強啊。」吳澤淡淡自語。

果然如同吳澤所說，段宇成一出發就拼了老命，羅娜太熟悉他的跑步節奏，他這次前程要比以往快很多。

吳澤哼哼兩聲，用叉子叉了一塊饅頭塞嘴裏。

不知過了多久，體育場的大屏幕上終於開始預告全能比賽。

蔡立秋也注意到了他們，跟蔡源說了些什麼，蔡源回頭，沖段宇成笑了笑。離了幾十米，段宇成還能嗅到到當初的那種精明味。

接下來是跳遠，這也是段宇成的拿分項目，但他跳遠的實力並不能像百米一樣衝擊900分。他跳遠拿到790分，位列小組第二，蔡立秋708分第六名。

該不該想金牌？當然該想，運動員不想金牌想什麼？可事情都是循序漸進的，教練組之前討論的只是讓他這次比賽突破6800分。

第一天最後一個項目是400米跑，這也是最考驗人的項目。單項的400米就最難跑，全能更是折磨人。

羅娜終於恢復呼吸。

段宇成本就是想纏綿一下, 結果被捏得一激靈，回頭沖羅娜呲牙。

離開賽場時楊金誇了段宇成幾句，沒聽見他回應。段宇成一條白色運動毛巾搭在肩膀上，面色冷靜，大步流星往外走。

段宇成毫無懸念拿到本組第一，斬下91和*圖*書2分，可謂開門大吉。蔡立秋位列第二，成績10秒81。

忽然，發令槍響，八名運動員一起沖了出去。這一刻羅娜把與王啟臨的約定忘到九霄雲外，滿腦子都只有段宇成奔跑的畫面。

過了終點線，他直接撲倒在地，像個死人一樣一動不動。

蔡立秋跑了第一，可看起來並不高興，他最後看了一眼段宇成，起身離去。

老教練被他眼神中的力道所震懾。

攝影師圍著衝過終點的段宇成，好像他比的是百米單項一樣。他的影像出現在體育場上方的大屏幕上，剛開始他沒注意到，冷不防回頭，被自己嚇一跳。

楊金問：「怎麼了？比得好還不開心？」

楊金想著想著笑起來。

熬了一整晚, 羅娜情緒反而更加高漲, 早上六點不到就起來洗漱了。

「我能。」李格從旁邊冒出來，被吳澤瞪了一眼，「你給我滾一邊去。」

段宇成沒說話。

「你怎麼這麼緊張？」

羅娜搓搓手坐下，念叨道：「就是第一項才能看出臨場狀態……」

運動員們被帶到百米起跑點做準備。

蔡立秋在第五道，位置還不錯。他的起跑也很順利，可能是看到段宇成在外道沖得太猛，他明顯也受到影響。在過第二個彎道后，兩人都把衝刺提前了。

而蔡立秋之前練短跑的時候就是專項400米的，他現在是國內十項全能400米記錄保持者。

蔡立秋的400米跑出48秒57的成績，段宇成則是49秒23。

羅娜明白吳澤指的是國家隊。

羅娜目送兩人離去，嘆了口氣。

觀眾席傳來驚呼，這一槍驚艷了眾人。

章波嘀咕道：「真不想跟他一起比賽。」

她在前往餐廳的路上碰見段宇成和楊金。

她忽然間意識到，這應該是段宇成第一次上電視直播。就在剛剛攝像機停頓的短暫的兩秒鐘里，他陽光俊俏的形象已經通過電視畫面傳到千家萬戶。

章波說：「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蔡立秋就是蔡源兒子。」

衝過終點，計時牌顯示10秒77。

李格眼神平移過來：「什麼？」

兩人並排入座, 羅娜靜了好一會，吳澤偶爾一瞥，發現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比賽有電視轉播，在運動員們上道后，攝像團隊開始從第一道轉播，每名運動員都過了一遍。

擦肩而過之際，段宇成悄悄拉了羅娜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