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夏舞消沉了足足半個月，但與其他女孩子不同，她消沉的表現就是遠離人群，在排練室里瘋狂跳舞，讓自己出汗，然後累癱在教室地板上，像脫水的魚一樣喘氣。
海洛認真地看著夏舞，不忍心寫在臉上，「他把女朋友帶過來了……對不起，我和廖河也才知道，聽說複合沒多久，」海洛顯得頗為煩躁，灌了口酒，「說了你又不聽，複合這種事真的太多了。」
心情自然是低落萬分。
「不說了，我還要通知其他人，先掛了，不許不來啊。」
「朋友們，哈哈哈，天氣熱，讓我們的豬頭和夏舞好好去水裡鴛鴦……」
爽朗女孩海洛難得吞吞吐吐，夏舞已經心知肚明，反問，「他在？」
海洛完全拿喝醉的廖河沒辦法，他跑到鋼琴邊，敲出了一串旋律優美的音符，不顧海洛的勸說喊道，「一分鐘之內，找不到舞伴的，跳游泳池去！」
現在她和嚴冀之間唯一的聯繫就是海洛廖河了，夏舞心裏猶豫著，會不會遇到呢？遇到又該以什麼面目面對他呢？裝作陌生人擦肩而過嗎？
夏舞疲憊地揉著太陽穴，「好吧。」
夏舞掛了電話眉頭就擰在一起陷入兩難中，這個月海洛一直陪在廖河身邊，陪他沒日沒夜的修改曲子，灌音，兩人聯絡稀疏，夏舞也是愛面子，自然沒把她和嚴冀之間的那些事告訴海洛。
「好，就它了，game time！」廖河醉得快站不住，臉上緋紅一片。
夏舞皺著眉回憶這些不愉快，不想這時手機鈴聲大響，打斷了她的思索。
起床，隨便穿了件T恤牛仔褲，頭髮向上一捆，隨便扎個馬尾，清清爽爽就出了門。
這樣瘋狂的舞蹈，對夏舞而言，是短暫的忘卻。
夏舞趕忙回過頭來，感到呼吸也變得困難，暗中深深地吸一口氣，在心裏不停地念：鎮定鎮定！該死的一定要鎮定！
「我說一漫，雖然嚴冀是這種不招蜂引蝶的個性，不過你還是要注意點啊，現在小姑娘喲……熱情著呢……」
打車去廖河的海邊別墅，夏舞看蜿蜒的海邊公路，一股寂https://ｍ.ｈｅｔｕｂoｏｋ.coｍ.cｏｍ寥在心中漫無邊際地展開，與嚴冀的初次見面似乎就在上個世紀，明明想忘記，卻又那麼清晰到刻骨銘心。
笑鬧聲中，夏舞簡直要不能呼吸，她看著謝一漫笑盈盈牽起嚴冀的手，湊到他耳邊低語，幸福的笑容像是這夜晚的海風，恨不得吹進每個人的心坎里。
「海洛我……」
夏舞一下子沒了勇氣，癱在床上，蓋上被子裝鴕鳥。
夏舞頭一低，故意放慢腳步，甚至停下站在原地裝作翻找東西，恍惚聽著那高傲高跟鞋的嘟嘟聲遠去，心裏升騰起一股惆悵。
「oh,baby,kiss me！」海洛發起了酒瘋，抱著海洛，鮮艷的唇就追了過來，羞得海洛東躲西藏，完全拿喝醉的人沒辦法。
凌雨在一旁提醒那兩個聊得起勁的，夏舞悶頭喝湯，只聽邊上「千金團」的動靜非常大，笑聲大老遠就能聽到，更別提她們就坐在夏舞隔壁桌的隔壁桌，只聽那個嗓門最高叫做郭雅茹的女孩在嬉笑，「我說一漫啊，嚴冀也太悶了吧，三催四請的，就是不肯出來玩，天天悶在辦公室不好吧……」
海洛氣得用力踢蹲著的廖河，他吃力不住，跌倒在地，一邊還搞不清狀況地叫囂，「老婆你幹什麼……」
海洛把夏舞往角落裡帶，顯得有些焦灼，卻又欲言又止，「小舞，那個……」
用腳趾猜都知道，她是要赴誰的約，對謝一漫來說輕而易舉的約會，對夏舞來說，卻是難上加難，夏舞心裏又是一陣酸。
於是一路上進行自我勸說：嚴冀那種男人有什麼好？總是擺出一副酷酷不好接近的姿態，不就是笑容看上去很溫暖嗎？不就是眼神有時候很憂傷嗎？不就是對孩子好嗎？不就是……
夏舞羡慕地看著玩鬧的這一對，視線隨意往左一飄，與一雙幽深的眼睛對上，心隨即猛地一顫。
「我和廖河這次真的好心做壞事，本想趁這次機會好好湊合你跟他表哥，沒想到……」海洛煩躁地扒了扒頭髮，「我說你怎麼回事？怎麼不早https://www.hetubook.com.com點告訴我，我也不至於……」
夏舞已是驚弓之鳥，免不得了想起上次的事，她知道自己一直耿耿於懷。
時光好像在倒流，可是誰都知道，時過境遷，他的身邊已經站著一個絕佳的舞伴，愛情之門已經轟隆關閉，留下的，只有或好或壞的回憶。
叫豬頭的瘦瘦男生聽話關了燈，室內一下子變得有些昏暗，二三十個男女拍起了掌，有人大聲提議，「廖河，玩上次的配對遊戲，輸了的人跳泳池！」
「哎，你們別說了，她過來了。」
廖河笑得蹲了下來，完全沒有注意到海洛已經氣急敗壞，胡亂揮手，「不管不管，豬頭夏舞，跳水去跳水去……」
心裏的孤寂難以排解，夏舞鬱悶地望著天花板上的紋路，腦子裡亂的很，已經兩個星期沒有見過嚴冀，她總是夜深人靜時想起這個人，想起他的好，他的壞，然後再也難以入眠。
說話的是那個綽號「豬頭」的年輕男孩，跟夏舞差不多的年紀，臉上是靦腆的笑容，夏舞僵硬地扭動脖子看著他，說，「對不起，我不會跳舞。」
海洛正拿著一瓶啤酒與客人對飲，見夏舞進來，嘴邊的笑容有些古怪，眼神也是不自在，她身邊的廖河已經醉醺醺，還在不知疲倦地與人一杯接一杯地暢飲，海洛卻顧不得男友這些，急著走上來。
豬頭慌了手腳，指著冷冰冰的夏舞委屈說，「不是我，是她，她不願意……」
「這個瘋子，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海洛急得直跺腳，三兩步跑過去，想要拽下廖河，「下來下來，不玩這個。」
「還好這次比賽沒得第一，要不然這次回來還不得擺女王駕到的姿態啊……」
她想了想，問，「是嚴冀自己帶女朋友來的嗎？」
正想低頭裝作沒看到，不想謝一漫已經提前抬起頭看到她，明明只是比夏舞大兩歲的女孩，眉宇里卻自有一股老氣橫秋，就連那精心化妝后的面孔，也是攜著滿滿的傲意，黑色眼線吊高了她的眼角，不知道是不是夏舞的錯覺，總覺得謝一漫www.hetubook.com.com看她的那個眼神頗有些內容。
夏舞低著頭，苦笑了一下，搶過海洛手上的半瓶啤酒，仰著脖子咕咕咕一口飲下，驚得海洛瞪大了眼睛。
喧鬧聲中，只有夏舞目視前方紋絲不動，像是失了魂的漂亮木偶人，她感覺到遠處的一道視線正停駐在她身上，卻再也不想像往日一樣，微笑著迎視他。
夏舞不吭聲，眼皮垂下，燈光下是脆弱卻倔強的表情。
夏舞扯開了一絲複雜的笑。
兜兜轉轉又回到原地，卻把心給弄丟了。
本來一切都是美好的，她該跟這樣年紀的男孩相識相戀，體會青澀的愛情，可是一切都來得太晚，是命運安排她先遇到那個人，讓她愛上，然後心痛糾結。
一時間室內沸騰起來，有人甚至因為廖河的小丑樣，笑得捂肚子狂笑。
時光彷彿在倒流，又回到了那個初春的寒冷夜晚，那時的夏舞還不懂愛情，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莽撞、愛面子，人生就像一層厚厚的霧攤開在她面前，就在這個時候，她走向那層霧的中心處，大聲問，「先生，我可以請你跳舞嗎？」
她們的聲音實在大到想不聽清都難，夏舞的腦中嗡嗡一片，拿著筷子的手有些抖，已經辨不清她們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聊得那麼響，直到凌雨說，「夏舞，吃好走吧？」
「沒什麼好說的，」夏舞抬起頭來，「就是拒絕我而已，真沒什麼好說的。」
很多人幸災樂禍地笑做一團。
所有人笑鬧著到了泳池，在月光下吹著放肆的口哨，只等一場好戲再度開鑼。
夏舞感到從頭到腳的不自在，難得拘謹地站在原地看向海洛，眼睛根本不敢往周邊亂掃，深怕見到了某個不願意見到的人。
嚴冀正在不遠處看著她，身邊站著的，正是謝一漫。
最痛苦的是，自從謝一漫回來以後，夏舞已經見了她好幾次，有一次是跳舞后沖澡出來，下樓時遇見，謝一漫大概也是結束訓練，一身清爽地下樓，面色紅潤有光澤，挎著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名牌包，精心打扮過的樣子，想必是要赴誰的約會。
海洛聳聳肩，https://m.hetubook.com.com「誰知道，廖河今晚跟他表哥吃飯，可能他女友也在場，一起過來了……」
這一躺就是半個多小時，翻來覆去的，不想海洛那邊見夏舞還沒到，電話催個不停，夏舞只好悻悻地接了，本想隨便找個裝病的借口，沒想到海洛那邊音樂聲炸開一般，海洛不停問，「什麼？小舞你說什麼？別墨跡了快過來吧。」
到了音樂聲轟隆隆的海濱別墅，窗內的燈光把草地照亮，不時傳來喝彩聲，夏舞在外面遲疑了一會，終究抵不過海風的吹拂，一個人默默地走了進去。
自我勸說到最後，終究是自己都騙不了自己，就是無可救藥的喜歡上這樣的男人，用全部的熱情全部的勇氣投入其中，飛蛾撲火一般，傷了自己。
第二次見到謝一漫是在學校食堂，夏舞漫不經心地和同學圍坐一桌吃飯，聽她們講最近瘋傳的八卦，「那個謝一漫啊，真是讓人嫉妒死了，真是什麼都有的幸運兒，男朋友多金又帥氣，那天還上台吻她了。哈，真是高調的要命。」
是海洛打過來的。
「嗨……朋友們……shut up！」廖河醉醺醺地跳上了沙發，虛晃了一下，拿空酒瓶當麥克風，「豬頭把燈關掉幾盞，刺得老子眼睛疼。」
「小姐，我可以請你跳舞嗎？」
而夏舞，在水底下靈活游移，月光和水波讓她婀娜的身影朦朦朧朧，這一刻，她是自由的，為愛情願意變成泡沫的美麗人魚。
「喂，小舞嗎？告訴你個好消息，廖河的曲子被大歌星ERIC徵用了，我們今晚在他的海邊別墅搞派對，你打車快點過來啊，很熱鬧的……」
這一次夏舞有些自暴自棄，儘管腳傷未愈，可還是不顧老師的勸說，跳起舞來不加節制，直到腳底隱隱作痛了，才會停下來讓自己休息一下。
話音剛落，旋律已經先滑了出去，人群一陣騷動，嘻嘻哈哈尋找舞伴，似乎彼此的默契，從上一次玩鬧開始就已經培養出來。
夏舞回家真的躺床上反思了，家裡靜悄悄，除了老爸，其他人都在外面沒有回來。
倒是顧西楚先留意到她走路時的異樣，仔細一問
和圖書，聽明白她根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臉馬上一沉，前所未有地嚴厲訓斥起來，「怎麼回事？心情不好就糟蹋自己，再堵上自己的前途是嗎？聽著，除了舞蹈演員，你什麼都不是，一個舞蹈演員首先要愛惜什麼，我想不必我再多費口舌提醒你，今天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我不收沒腦子的學生。」一切都太晚了，夏舞的眼裡滿是絕望。
「哈，雅茹，別開玩笑了，一漫那麼完美，你以為嚴冀會看上那些小野花嗎？簡直笑話……」
夏舞和豬頭站在游泳池一側，夏舞看著粼粼水面上映出的自己，冷漠受傷的面孔，還是第一次時的老位置，還是一樣清冷的月光，微鹹的海風，只不過身邊站著的，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人。
夏舞像是鵪鶉一樣在顧西楚面前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死死咬住嘴唇，最後無聲地點了點頭。
遭到拒絕，年輕男孩頗有些意外，愕然地看著夏舞不說話，手足無措的樣子，這時旋律聲消失，隨即傳來廖河亂糟糟的聲音，「天啊，豬頭，你也太差勁了……」
夏舞這才倉皇站起來，逃也似的離開，轉身之際，總感覺如芒在背，讓她簡直想挖個洞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夏舞看不清嚴冀的表情，卻已覺得兩人在一起的畫面像是一把刀，一下一下溫柔地扎著她，她看不見自己的血，卻已覺得，自己快要死去。
這下可好，煽動聲四起，伴著稀稀落落的鼓掌聲，「就那個就那個！」
「你們啊……饒了他吧，他就那個性……」是謝一漫的聲音，言語里頗有些自得。
「你怎麼知道沒擺？聽說這次校慶，校領導本來要請她跳獨舞，你知道她怎麼說？她非要搞個群舞，她來當領舞，我聽說啊，她跟學校提出，要親自從舞蹈系選伴舞演員，你們瞧瞧，這明擺著就是要我們當綠衣，襯托她這朵大紅花，什麼人嘛……」
這廂廖河還沒說完，那邊泳池只聽「撲通」一聲，所有人都安靜地望過去，只見豬頭一個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風裡，看著邊上突然空下來的地方，表情完全迷茫。
「哈，她也真是貪，還嫌自己不夠風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