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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落在那個青花瓷碗上，「這湯……」

余紫觴看著她，仔仔細細上上下下，許久輕聲道：「阿儀，我的好阿儀。傅母陪了你這麼多年，雖然我騙了你，但是我也教了你那麼多，你滿身的才華都是我傾盡心力的結果！所以，你幫傅母一把好不好？就這一次，然後我就把我的命給你，作為對你的補償，好不好？」

「我看著他牽著白馬，在月光下朝我走近。他還是像從前一樣好看，不，甚至比從前還要好看。他用那樣溫柔眷戀的目光看著我，彷彿一直思念著我一般。那一刻我就知道，這一生，我都無法忘記他。」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她想起那天，萬離楨親自寫信邀她出來，依舊是明月下的采葛亭，這個她今生唯一愛過的男人那麼鄭重地請求她，最後再幫他一次。

余紫觴道：「我想我這一生，根本就不適合待在煜都。我每一次回來，帶給你的都是災難。其實，有件事你誤會了你父親，你與陛下那夜的暖情香，不是他安排的。我想你當時一定是判斷那香是我做的，於是認定是你父親安排的一切。實際上，那香確實是我做的，卻不是交給左相，而是他。」

屋子裡沉默了許久，只看到燭光搖晃。

「也許你沒有察覺，從小到大，我給你看過那麼多的書，講過那麼多的話，有多少都有意無意地離間了你與你的未婚夫婿？這是一個長期的、潛移默化的過程，我做得實在出色，沒有任何https://m.hetubook.com.com人發覺。其實你不知道，你對他的心結有大半是被我一點一點催生出來的。」

「因為，我不忍心再傷害你了。」她低聲道，「我那時候已經有些對他心冷了，也越來越在意你。我本來應該設計讓你和陛下徹底鬧翻的，但是我沒有。盛陽那次也是。當時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告訴他。他很生氣。後來你出嫁了，我想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於是選擇了再次離開。」

「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想做什麼？」慕儀慢慢道。

秦繼幾步走到案前，拿起酒壺揭開蓋子，仔細聞了聞，「酒里有問題。」

燭光中，余紫觴美麗的臉變得激動，眼睛亮的嚇人，神情迫切。慕儀忽然覺得恐懼，這個近乎癲狂的女子不是那個倨傲聰慧、淡定從容的第一才女。

「於是我回來了，給他遞了信，然後在我們一直相會的采葛亭等他。你知道嗎？那一晚我本沒抱什麼希望的。我覺得他不會來，畢竟我已經是一個消失了那麼多年的人。可是他卻來了。

余紫觴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神情恍惚。

「我知道那件事害慘了你，但當時我就跟自己發誓，那是幫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余紫觴有一瞬間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對，沒錯，那時候我是該告訴他的。後來卓恆也像你這麼質問過我。」

「我本來是真心想帶你走的，可是你不願意，我也就放棄了。後來，他們和-圖-書卻告訴我卓恆死了，我想來想去，也只想到這一個辦法，可以把我想見的人引出煜都，到我安排的地方。」彷彿謎底終於揭露完一般，余紫觴露出滿意的笑容，「現在你知道了吧？是我給陛下送去了匿名信，把他引到這條船上，並跟他說若是輕舉妄動，就永遠都見不到你。」

「這酒是誰給你們的？」秦繼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但事實上，從聞到那熟悉的迷|葯那一刻，他的心就猛地揪緊了。

秦繼沒有說話。

「還記得我幾天前對你說過的嗎？『很快，你就可以永遠從那困局中逃脫了。很快，就不用擔驚受怕、夜不能寐了。』」她的聲音如同夢囈，彷彿在跟她打著商量，「你不就是害怕被陛下抓回去嗎？那我們讓他去死。他死了，你就安全了。」

眼前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余紫觴湊近她，輕輕道：「阿儀，原諒我。」

這個女人，從她七歲開始陪伴她，教育她，如母親，如姐妹，一直在她心中佔據著那麼重要的地位。可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

她無法拒絕。

「是我親手為你做的。」余紫觴笑得溫柔，「其實我很會做菜的，卓恆從前也喜歡吃。可是陪在你身邊這麼多年，我都不曾給你做過一次。今晚的魚湯，算是我的賠罪。」

頓了頓：「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好好地睡一覺，等醒過來，一切都結束了。」

「她真的不在房間里。」余紫觴茫然道。

「不要，傅和圖書母，阿儀求你……」

見她不答，余紫觴抓住她的肩膀，力氣大得彷彿要抓入她的皮肉里，「傅母求你了！卓恆死了！他被他們給害死了！我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我不甘心。就算我恨他怨他不想見他，可他還是我的卓恆，誰也不能奪走他！我要給他報仇，那些害了他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你怎麼睡在這裏？阿儀呢？我沒看到她。」

長久以來形成的直覺告訴他，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是商隊的管事楊氏。」余紫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怎麼會有問題？我又不是不懂迷|葯，可那壺酒，我實在沒嗅出來！」

「不，不可以！」她道，剛想站起來卻渾身一軟，倒了下去。無力地抬起手，她這才發覺自己全身發麻，一點力氣都使不出。

「卓恆與許太子結成了盟友關係，所以要確保許太子最有力的競爭對手不能威脅到他。而你，還有你身後的溫氏，便是那個人最強勁的助力。

慕儀覺得腦中一片兵荒馬亂，很快，鋪天蓋地的困意襲來。她拼了命想要保持清醒，但沒有用，意識還是一點點消散。

慕儀的心隨著她的話語一點一點冷了下來，那微弱的希望如同火苗墜入冰窖般，熄得徹底。她忽然覺得滑稽可笑，就算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被姬騫利用那夜，也沒有這麼絕望。

余紫觴回頭。

他上前，用力地推了推她：「余夫人，余夫人！醒醒！」

余紫觴淡淡道：「因為我與萬離楨相交的時期太過ｗww.hｅｔuboｏｋ.ｃｏｍ•ｃｏm特殊。那段日子，他壓根兒不回家，我們是某個月夜在煜都城外的采葛亭遇見的，後來也一直在那裡見面。他隱藏了這段關係，我也沒對人提起，根本就沒人知道我們曾有過這麼一段淵源。

慕儀眼中湧上淚意，聲音裡帶著無法控制的企盼和小心翼翼，「告訴我，為什麼？」

慕儀臉色慘白如紙，瞳仁漆黑，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凄涼的絕望。

余紫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目光在四下找來找去。但根本用不著，這房間本就不大，有沒有人一目了然。

「實際上，他在這件事上並沒有出過力。確實是他讓我入溫府為他做事，但怎麼進去是我自己想的法子。」余紫觴打量慕儀的神情，眼中彷彿有不忍，「左相當時在為你延請傅母，我與太主有過一些交情，再加上我才名在外，並不需要太多手段就能夠辦到。而進入溫氏之後，我的任務就是專心教育你，根本沒有給他傳過什麼機密消息。所以，你現在明白為什麼沒人發覺我與萬離楨的關係了？兩個基本沒打過交道的人，試問誰會將他們聯繫到一起？」

一股寒意湧上慕儀的脊樑，「你想做什麼？」

「於是，你就在他的安排下，入了溫府？」慕儀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事實上，那聲音已經不像是她的了，彷彿一個獃滯的木偶在發問。

余紫觴的手指落在她的臉頰，彷彿她們仍是最親密的時候，「我的用處，就是教導你啊。我的阿儀。

慕儀微和*圖*書提唇角，逼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你既然不給他傳機密消息，那麼你這個細作，有什麼用處呢？」

所以，當敲了三下門裡面還是沒有一絲回應時，他毫不猶豫地踢開了那扇木門。

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我跟你說過，他送過我一個紫玉做的酒杯，我離開煜都的時候把它扔掉了。可是沒有用，就算我將酒杯扔掉了，但無論我走到哪裡，都會想起他，怎麼也忘不掉。

今天是他們上船第六天，然而整整一天余紫觴都沒有露面。她沒有像往常一樣興緻勃勃地到甲板上餵魚，甚至連中午的飯菜都沒有去取。

還記得那一天，剛當上太子妃不久的慕儀在煜都城外送別余紫觴。兩隻纖細的手交握，余紫觴看著她，溫和道：「我現在離開，你覺得難過。但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我離開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

秦繼覺得有點不對勁。

室內整整齊齊，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余紫觴趴在桌子上，安靜地睡著。

「這麼多年，你一直在……」她低笑出聲，彷彿遇上最荒唐的事情。可是很快，她笑聲中斷，醒悟過來，「不對，你在騙我！如果是這樣，當初在盛陽，你明知我與姬騫的計劃，又為何會任由鄭硯和裴呈中計，以致斷去許太子一臂？你明明應該告訴他的！」

余紫觴黛眉微蹙，似乎搞不明白眼前的情況。好一會兒，才費力道：「阿儀？我記不清了。我們昨晚在一起喝酒，說了好多話，然後……」猛地驚醒，「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