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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已放下碗衝進洗手間照鏡子，瞬間發出尖叫，周逍享受地吃著燉蛋，靠在洗手間門口說：「說吧，你偷看我多久？」

周逍做免費司機，路上問方已：「刷過牙了？」

方已突然說：「我不太記得小時候的事情，記得沒幾件，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六歲那年，爸媽離婚，爸爸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鄭大爺笑說：「我今天本來也要去公園逛，我老伴非不讓！」

方已在浴室沖澡，沖完后別彆扭扭不想出去。入夜後周逍就跑上來，兩人在客廳對峙一小時，方已又躲進卧室，周逍死賴著不走，方已還要洗澡睡覺，熬到零點，方已實在撐不住，這才跑出來洗漱。

方已說：「我會飛行器和五子棋。」

鄭奶奶說：「——發現身份證是假的，根本沒有方大海這個人，但他也不是通緝犯，警察說可能這人打算以後騙租，我怎麼想都不放心，所以這複印件我一直收著。」

方已嘴裏塞滿食物，回憶片刻，似乎真沒刷牙，她裝死把早飯吃完，再跑到陽台早鍛煉十分鐘，準備結束時突然看見周逍出現在院中，往地上灑了一些米粒，就去跑步機上運動，方已抵著陽台欄杆欣賞清晨的壯男，心情極度飛揚。

鐘點工走近老母雞：「是嗎，我看看，咦？」她一臉驚悚，「八……八隻？天哪，見鬼了！」

第二天降溫，陽光依舊燦爛，方已懶洋洋起床，一看時間竟然七點不到，她打著哈欠去廚房抓了點米，又閉著眼睛趴陽台上給老母雞拋食，沒多久聽見「哎喲」一聲，方已睜眼一看，周逍的鐘點工正拿著除草器站在院中，方已同她打招呼，問：「阿姨，我做的醋大蒜好吃嗎？」

十幾個老年人你一言我一語，最後指路附近的一個小區，方已賣力誇周逍：「人不可貌相，你長這樣居然還有居委會大媽的潛質！」

鬃毛已經觸在方已眼邊，方已滾了滾喉嚨：「你小心點啊，別傷到我。」

方已愛惜生命，緊張道：「你確定沒問題，你是不是趁機報復我？」

周逍一直由方已說話，此刻聽出一些端倪，突然開口：「鄭奶奶，為什麼說以防萬一？和*圖*書」

對家笑起來：「這是讓你早點認輸！」

方已揪著安全帶：「那看動畫片。」周逍一僵：「沒問題！」

周逍一下子將話題扯到心理學，方已跟著他的思維轉圈圈：「我還賣給你一瓶醋大蒜！」

周逍把方已拎到一邊：「會不會下棋？」

城西有一個大公園，公園涼亭里有許多老伯在下象棋打撲克，方已跑去搭訕：「伯伯，你棋藝高超啊，真厲害！」

方已搜索過新聞，對此事有印象，她問鄭大爺：「爺爺，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女人的長相？他們叫什麼名字？」

「維護我的個人形象，你怎麼不說衛生巾是我從你那裡高價買來，就怕你沒錢花會餓死，送你一千你不要，買你三包衛生巾你收一百，這跟白送你錢有什麼區別？你換種方式接受我的好意，無非就是讓自己過心裏這關！」

一夜相安無事，早晨方已睡到自然醒，起床走到客廳，見桌上放著豆漿油條和幾樣點心，摸著肚子喊：「周逍？」

方已嫌棄：「你以為你是三寸金蓮？你的腳跟板磚一樣，別脫鞋自取其辱。」

「正常人能跟你談得來？」

周逍一直看方已發獃，拿出一顆爆米花遞到她嘴邊，方已無動於衷，周逍問：「靈魂出竅？」

電影院里黑壓壓，雖是周六，可下午的時段並沒有太多影迷，動畫片的劇情也不夠吸引人。

周逍起床的時候，方已正在吃燉蛋，見他出來，方已眯眼打量，心頭哼了哼，周逍走近，二話不說就要搶她的勺，方已抱著碗躲開，周逍突然指著她的眼睛：「你昨天偷看我洗澡？」

「下午去看電影。」

方已太沉默，周逍有些不習慣，回程的路上想法設法逗她，方已始終無動於衷。回到家，周逍在院中的草垛上放上八隻蛋，放完后回到樓上問方已：「你今天有沒有餵雞？」

方已眯眼：「他扔了？哼。」突然看到草垛里有東西，方已仔細看，瞪大眼興奮道：「阿姨，我的老母雞又下蛋了！」

周逍將她從頭打量到腳，眼神既嘲笑又不屑，把方已拽出洗手間，說：「我要洗澡，別偷看。」

方已記得自己家住五樓和*圖*書，她不肯爬樓梯，非要父親抱，又哭又鬧僵持很久，父親才妥協，無可奈何抱她上樓，母親還在後頭怪父親把她寵壞，那時她可能三四歲。

兩人的對話成功吸引住其他員工的注意力，眾人紛紛抬起頭，不約而同看向周逍，視線慢慢從他的臉落到他的腳，周逍揚起嘴角，眾人立刻敏捷低頭。

方已還是不說話，周逍說：「你那瓶大蒜我送給了鐘點工。」

「是嗎？」

周逍突然脫鞋，兩腳架上辦公桌，黑色的襪子嶄新，他指指地面：「給你看看我的鞋墊。」

方已還記得自己尿床，那時她認為自己是小大人，嫌丟臉沒有告訴父母，尿床后穿著濕漉漉的小內褲，躺在乾燥的床邊，被子也不蓋，一覺醒來，床單幹了，小內褲也幹了，她引以為豪許久。

周逍冷冰冰：「過獎。」

老伯對家問旁邊的人：「你們誰聽說這個人？」

方已恍然大悟，原來周逍想跟她約會，她心底得意，卻不願意落他圈套，誰知周逍又說：「要是我輸，給你一千！」

方已眨著眼睛，想閉又不敢閉，說：「你家阿姨說，母雞一次只下一次蛋，那些土雞蛋是她千辛萬苦從鄉下買來的，你太浪費。」

「你長針眼！」

喊兩遍無人應，她走過去，悄悄揀走幾樣點心，又倒出一小杯豆漿，躲進卧室立刻開吃，五分鐘後有人敲門，說：「方已，你沒刷牙。」

「不要。」

難怪她起床時覺得眼睛有點不舒服，剛才也沒仔細照鏡子，原來眼底發腫，眼睛好像變成鬥雞眼，周逍笑她：「這叫麥粒腫，不是鬥雞眼。」他回到樓下，從新掃帚上拔下兩根鬃毛，洗乾淨消毒，說，「待會兒我就從你的淚腺里穿進去，不用怕，通一通馬上好。」

周逍笑說：「請教二位一個問題，問完我只觀棋。二位認不認識一位鄭岷山大爺，今年差不多七十多歲，聽說就住這附近，家裡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小女兒剛生一對雙胞胎。」

方已想了想：「不信！」

方已瞪他：「你瞎說什麼！」

六歲以前的孩子，會保存哪些記憶？

方已的雙休日歸周逍，從這天晚上開始實行和-圖-書。

鄭大爺回憶：「我總共才見過他們兩次，真沒太大印象，女的看起來三十齣頭，聽說已經四十好幾了，男的四十多歲，女人姓沈，男人姓……」

方已齜牙：「好好開車！」

方已插腰：「你的員工說你收藏三包衛生巾有特殊癖好，我說你買給你媽，她們說你媽在國外，我純粹是為了維護你的個人形象才說你拿衛生巾做鞋墊，你好心沒好報！」

周逍說：「去喂。」

老伯瞪她：「你什麼意思？」

方已問：「我看過當年的新聞，說是可能因為夫妻吵架，晚上他們開了煤氣，煤氣爆炸導致的？」

「跟你打賭，如果他們這麼做，你這個雙休日歸我！」

樓上的充氣床已經沾滿灰，周逍重新充氣，又把床擦乾淨，大聲喊：「方已，你還沒洗完？」

「那個男的，也在那晚燒死了。」鄭大爺突然說。

「管你要不要，昨天你賭輸！」

方已腹誹，正常人也不能喜歡她啊，不過太妄自菲薄，她不會將這句話說出口。

「怎麼樣？」

周逍把爆米花拋進自己嘴裏，問：「方大海是你爸爸？」

方已不吭聲，周逍靠著牆壁說：「因為他常年長痔瘡，一旦發作，屁股像著火，一躍半米高。」

方已屏住呼吸，鬃毛從她臉頰邊滑落。

鄭大爺老伴說：「對，當時租房子的時候，他們給了一張身份證複印件。」

她記得方誌釗的樣子，英俊倜儻，換做現在這個時代，也能迷倒許多少女，方已的長相隨母，小時候想母親時，她就悄悄照鏡子，對著自己喊媽媽，但她從不去想父親，父親只給過她六年，那六年她的記憶未成熟，記不得幾件事，也回味不出父愛的滋味，只記得父親欠下巨債，走時毫不猶豫，此後再未出現在方已的生命中，方已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她再如何不記得，卻始終能記得父親的模樣。

方已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睡衣外還披一件秋裝外套，睡褲也換成長褲，對鏡檢查完畢，她才打開浴室門，想快速沖回卧室，誰知門剛打開，她就被擋在門外的周逍嚇一跳，後退一步猛拍胸：「你幹什麼！」

周逍話題跳躍，又轉回衛生和*圖*書巾：「我是公司老闆，在員工面前必須有威嚴，威嚴你懂嗎，啊？說我用衛生巾做鞋墊，你信不信待會我走出去，他們會一個勁盯著我的鞋子瞧？」

方已不敢置信：「你請的這幫都是什麼人啊！」

兩人找到小區，再次向多人詢問，最後終於確定目標，時間已過下午兩點，方已忍受肚餓，摁下門鈴，話筒里傳來的聲音已經上了年紀，方已說明來意，再報出馬阿姨的姓名，屋主這才給她開門。

方已在刷牙，懨懨的說：「沒有。」

周逍舉起鬃毛，抬起她的下巴，命令道：「我來了，你別亂動。」

方已說：「我們陪公園裡的大爺下了一副棋。」

周逍會各種棋類遊戲，他當場露兩手，幫助老伯轉敗為勝，老伯對家吹鬍子瞪眼：「觀棋不語！」

馬阿姨說老鄭應該住在城西，前段時間偶遇他聊天，老鄭曾提到過買房裝修等事情，方已準備去城西碰碰運氣，老年人喜歡逛公園下象棋，今天又是周六，說不定真能碰上他。

老伯有印象：「哦，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之前是有老頭推著一對雙胞胎來過公園，姓鄭？」

周逍在隔壁次卧敲牆壁：「小方，知道張廉為什麼叫火箭嗎？」

那就是不會象棋，周逍說：「其實你不懂裝懂的本事也是天下第一。」

鄭奶奶煞有其事地壓低聲音：「這個事情，我和老鄭一直沒傳出去，當時不是出了事嗎，警察來調查，那個男人被燒死了，那個女人後來不見了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們猜他們當時吵得太厲害，可能那個女人跑了，所以出事那會兒人不在家，要不然死者家屬怎麼會不來？可是後來警察一查，發現——」

方已說：「多看你一眼，我都怕長針眼！」

方已仍舊害怕，盯著那根長長的鬃毛：「有科學依據嗎？」

方已漱口：「呃……棄……」

一名員工答：「火箭他好像痔瘡發作，在洗手間。」

鄭大爺的老伴抽空過來說話：「哎喲，幸好我們那個時候已經不住那裡，聽說那晚的火燒了整整一夜，死了很多人。」

周逍冷笑：「是！」

周逍的臉陰雲密布，坐到大班椅上，也不招呼方已和圖書，方已剛啃過泡椒鳳爪，嘴太咸想喝水，催促周逍有話快說，又忍不住加一句：「我看你的臉色，最近不易動怒，算命的騙你十年八年，我方已最……咦！」方已話說一半，指責周逍，「你有沒有搞錯！」

「沒錯，他們吵架的時候，邊上的鄰居都能聽見，那房子舊，隔音效果不好，而且樓道里堆滿雜物，不像現在這麼乾乾淨淨，所以那天晚上一爆炸，整棟樓都燒了起來。」

周逍說：「你看不看？我拿到你跟前讓你看？」

「不會。」周逍低下頭，吻住她嘴唇，「沒有科學依據，待會送你去醫院。」

周逍面無表情走出辦公室，員工全都低頭認真工作，方已跟在他身後，笑得雙眼眯成縫，搓著手準備隨時接錢，前方周逍突然大聲問：「火箭呢？」

鐘點工說：「哦，原來那瓶大蒜是你的呀，好吃，可好吃了，周先生太浪費，居然給扔了，幸好被我撿起來。」

周逍洗了一個澡，頭髮還沒幹，穿衣打扮沒有平常體面，今天就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戴上墨鏡後有些酷，方已忍不住吹聲口哨，周逍笑：「系安全帶！」

鄭大爺年近七十，精神矍鑠，一對雙胞胎孫女在屋裡嚎啕大哭，他的老伴在給她們換尿布，鄭大爺稀奇：「你們這是怎麼找來的？」

方已驚喜：「身份證複印件？」

鄭大爺的老伴從卧室里出來，手上拿著一張破舊泛黃的紙，說：「我當時就怕以防萬一，所以這張身份證複印件一直收在家裡。」

她居然連餵雞的興緻都沒有，刷完牙就進卧室睡覺，無論周逍怎麼喊，她都沒有回應。

寒暄片刻，方已終於問起五年前的租客，時間雖然過去很久，但鄭大爺印象深刻：「我記得，當初來租房的是一對夫妻，見過兩次后他們就租下了房，給錢的時候很爽快，沒有還價。後來過了沒多久，頂多一個月，那裡就出了事。」

鄭奶奶指指方已拿在手中的身份證複印件，複印件上的姓名是「方大海」，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清大概的模樣，與方已六歲記憶中，父親方誌釗的那張臉重合。

方已說：「六歲前記憶少，但我還記得爸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