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他成了爸爸，她成了媽媽
江辰幫她把汗濕的頭髮順好，「辛苦了。」他說。
陳小希聳肩：「我下午吃了東西，現在還不餓，餓了再煮個面吃。」
陳小希難得堅決一回，甚至已經開始在存錢買鋼琴。
陳小希笑著回答：「你把鍋里的米糊吃了吧，我煮多了，她吃不完。」
九點多的時候，出來了一個護士：「家屬給產婦買點巧克力什麼的吧。」
江辰扯了被子從腳蓋到頭，悶悶地說了句「算了」翻了身背對著她倆睡。
……
那時候才上小學，看到李薇—頭長直發地坐在鋼琴前手指修長地飛躍著，隨著身體的晃動，髮絲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線條，陳小希摸摸自己齊肩的短髮，想起媽媽說的，學什麼樂器啊，太貴！留什麼長發啊，費事費水還費洗髮水！她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開始學會討厭一個人了，因為羡慕。
陳小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江辰比她聰明，套上醫用橡膠手套，手感較好。
沒事就好。其實江辰一直在想的就是這四個字，沒事就好。
江可小朋友才剛剛學會爬，陳小希就決定了等她她大一點送她去學鋼琴，江辰小時候被逼著學鋼琴非常痛苦，逢年苦，逢年過節還得被家長拉出來表演，所以他覺得讓她隨便瞎玩著長大就好了。
陳醫生心裏嗤了一聲：別以為我剛剛沒看到你那小狗一樣的眼神，哎呀我果然才是神醫聖手，看看這小後輩多崇拜我！
江辰想清出一塊地方寫論文，本來只打算把他書桌上多出來的東西堆回陳小希書桌上，哪知從紙堆中撿出了一包吃了一半的餅乾，一包濕紙巾，一條沒有使用過的紙尿褲，只好去翻陳小希書桌上的紙堆，果然從裏面掏出了一個奶嘴，一隻湯勺。
「快哄她睡覺，十二點了。」江辰反手蓋在眼睛上，有氣無力地說。
江辰只好說：「我明天一早排了一台手術。」
（一）
後來陳小希的鋼琴還是沒有買成，因為她想起江辰家裡有架他小時候用的鋼琴，可以傳承給他女兒，後來那架鋼琴的琴鍵被江可小朋友塗成彩虹顏色這種悲傷的故事咱們就別說了吧，畢竟，https://www.hetubook.com.com逼別人幫自己完成自己的夢想這件事本來就有風險。
照理說，她應該可以洗刷掉長得很醜這樣的評價了。這天，江辰和陳小希正圍著搖籃參觀江可小朋友睡覺。
陳小希被逗得哈哈大笑，挖了一口送到她嘴邊，等她張口吃，又把勺子縮走，江可氣得哇哇叫。
江辰的爸媽只催江辰快去買。
陳小希這會兒明白過來了，善解人意地建議：「啊，那你去書房睡吧，早點休息，別讓我們吵著了。」
「不像話，還點菜呢！有什麼買什麼，別慣著她！」陳小希她媽又推了她爸一把。
江辰試圖和她講道理，比如江可不一定會對鋼琴有興趣，比如江可還小不用那麼著急，比如江可的手指那麼短……但陳小希就是鐵了心要買鋼琴！
江辰推開房門：「我回來了。」
陳小希為什麼那麼執著給女兒買鋼琴，還得上溯到她和李薇的恩怨，其實哪裡有什麼恩怨，都只是她成長路上對別人家女兒的不忿而已。
（二）
江辰輕輕地捂住沉睡中女兒的耳朵，大人的世界有太多的話不堪入耳，別聽別聽。
江辰表示，你存錢買鋼琴之前，是不是應該先考慮一下我們家放不放得下鋼琴？陳小希表示，你的書房空出來，放鋼琴！
（三）
江辰快步走到醫院的超市，走了一圈沒找到有堅果的巧克力，抓了個超市員工問，硬讓人家去庫房裡找了有堅果的巧克力給他，要付錢時才發現自己忘帶錢包了，幸好人家認識他，—揮手說江醫生你拿去吃，回頭還錢就好。
（四）
江辰看著每天都胖―點的嬰兒，若有所思地戳戳她鼓囊囊的胳膊答：「像一團肉正在發酵。」
幾個月過去，江可小朋友終於脫胎換骨。是的，他們的女兒叫江可，江辰的爸爸給取的，老鎮長說，以後•定是個可人兒大家都說好，陳小希只好忍住編「江可江可，快來講課講課」這種又白又爛的順口溜兒的衝動，https://www.hetubook.com.com乖巧地說謝謝爸爸。好的，我們回過頭來說江可終於長成了一個白白胖胖、跟奶粉廣告一樣可愛的小娃娃。
「就是過來叫你們出去喝湯。」陳小希她媽還在瞪她。
這麼喜歡吃帶堅果的巧克力啊。 江辰走出門口的時候聽到那人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
無奈地嘆了口氣，家有賢妻。
陳小希隔著江辰對她媽得意洋洋地做鬼臉。
沒有影視作品里看到的那種在產房外面聽到撕心裂肺的叫聲，產房和家屬等待區中間被玻璃門隔了一道長長的清潔區，什麼都沒有聽到，只看到醫生護士匆匆忙忙的身影。
房間的門掩著，從門縫看進去，陳小希正靠著床頭看漫畫江小可在她身旁，沉沉地睡著。
江可小寶寶在一個月零八天的時時候，她偉大的醫生爸爸從院把流感帶回家了，並迅速地傳染給她那沒她那沒什麼抵抗力的媽媽：陳小希愁死了，想打電話叫自己的媽媽來帶寶寶，但但被江辰阻止了，他表示，初生嬰兒抵抗力非常強，不容易感冒……
陳小希整個懷孕過程跟吃了常潤茶一樣順暢，沒有孕吐，各項指標非常健康，能吃，能睡，一點不累，連陪同整個過程的江醫生都覺得順利得不可思議，所以當陳小希預產期到了，準備住進醫院待產的時候，陳小希還悠然地指揮江辰，別的可以不帶，但是一定要幫她多帶點漫畫書，還有，如果《銀魂》更新了，第一時間給她下載！
回到婦產科外面的時候，陳小希她媽一臉歡欣鼓舞地報喜，「看，開了六厘米，奮起直追啊這孩子。」
只是陳小希看他帶著白色橡膠手套面無表情地摸著孩子的腦袋，怎麼看怎麼覺得疹得慌。
時間一步拖著一步地走著。
江辰的爸媽和陳小希的爸媽趕過來的時候，一排准爸爸，包括江辰靠在婦產科外面的走廊上等著發獃地盯著牆上的電子顯示屏，他們也跟著抬頭看，電子屏滾動著紅字：某某某，宮口開六厘米；某某某，宮口開四厘米；陳小希，宮口開三厘米。
江可當然不可能回答她，只是咯咯咯地大笑著。
陳小希沒料到自己的女兒長成這樣。
陳小希她媽正好進來，聽到了全程對話，一巴掌和-圖-書掄過來就要去拍陳小希的頭，江辰眼明手快地擋到兩人中間，「媽，你是不是熬了湯？」
「你小時候更丑，紅彤彤的像從開水裡撈出來的！」陳小希媽媽氣不過，叉著腰罵她。
以前那個飛奔出來，搖著他手臂問「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累不累？餓不餓？給你找點東西吃？倒杯水給你？還是你要飲料？」的固定場景模式到底是被誰把代碼給改了？
「我回來了。」江辰推開家門習慣性地說了一句。
他雖然剛成為爸爸，江辰下午還是被安排了一台手術，也虧得他同事做得出「一邊說恭喜，一邊說哎呀既然已經生了，你也幫不上什麼忙了，不如幫忙跟下午的手術，就這樣定了啊」這樣的事。
正想著要怎麼把巧克力給她送進去呢，剛剛那個護士又出來了，把江辰拉到一邊小聲地說了三個字：「肩難產。」
看到他出來，陳小希熱情地招呼江可說：「看，是爸爸哦。」
江辰聽完她的故事，這才恍然大悟，小時候從窗戶窗戶看過去常常看到她端坐在書桌前，雙手—上—下，腦袋搖來晃去嘴裏念念有詞，有一陣子他還覺得背脊發涼，這人該不會在對他做什麼奇怪的法術吧？
在醫院住了好幾天，孩子都沒有要生的跡象，陳小希倒是無所謂，吃好喝好睡好，見到江辰的次數還不好意思廠，本來就是醫院照顧員工家屬還比在家裡多了9江醫生才有的福利，醫院床位這麼緊張，陳小希單人病房•住就是好幾天，每天吃著水果躺在床上看漫畫看電視劇，還招呼清潔阿姨一起渾水摸魚。但是從來不濫用工作職權的江醫生這次還是硬著頭皮讓陳小希在醫院里賴著了。
江可咯咯咯地笑著，陳小希小希也咯咯咯地笑著。
當食物的香味開始在屋子裡瀰漫開來的時候，江辰放下手上的筆，打開了書房的門，看到陳小希正抱著江可在喂著—碗糊狀的東西。
陳小希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當不好一個媽媽，現在的人當媽媽真是太誇張了，育兒書講得養個嬰兒跟培養史前生物似的，什麼都要無菌，什麼都要有機，什麼都要消毒。因為在她的印象中，她自己的媽媽也當得很隨便，她也照樣快快樂樂地長大了，可是她很快地意識到，自ｈｔtps://ｗｗｗ.ｈeｔｕbｏｏk.cｏｍ•ｃoｍ己的這種「輕鬆當媽媽」的心態，在江辰「科學當爸爸」的心態中，徹底敗下陣來。
跟在後面的護士小姐很惱火，陳醫生太過分，硬是搶走她邀功的機會，人家也要看江醫生亮晶晶的眼睛跟她說謝謝。
走到陽台給她媽打電話：「媽，我突然想想吃饅頭，剛蒸好白胖胖冒著熱氣的那種，你什麼時候過來給我做？」
陳小希把視線從漫畫上移開兩秒：「哦，聽到了，你小聲點！別吵到可可。」
江可毫不領情，咿咿呀呀地伸長了嘴巴去追陳小希手裡的勺子。
本來只是討論，有天回來江辰發現陳小希拿了一個捲尺在書房裡比畫來比畫去，而兩人的書桌已經被移到門。
陳小希愁死了，忍不住問江辰，「咱女兒這麼丑，以後怎麼嫁啊？」
江辰看了一眼電子屏，陳小希，宮口開六厘米。
我才不要吃什麼爛糊！江辰在心裏掀桌。
吵了一架后陳小希還是把媽媽叫來了，外婆對外孫女那—個叫寶貝啊，把感冒的夫婦當成頭等大敵來對待，陳小希被她媽逼到想要摸一把自己女兒的臉，還得套個塑料手套才可以。
事到如今，江辰終於意識到，他在這個家，徹底失寵了。
陳小希推進產房之前還在強調，不要江辰陪產。
凌晨四點，陳小希突然喊肚子痛，陪床的江辰彈起來，按床頭的呼叫器，然後開燈。
江辰扶額：「新生兒都長這樣的。」
陳醫生作為婦產科主任，此刻在產房裡冷靜地實施肩難產助產術。
抽離了醫生的身份，江辰突然覺得他們看上去很陌生。
陳小希無語，面無表情走出房間。
到了晚上，只吃了碗米糊的江辰又餓又困地躺在床上發獃：陳小希和江可可躺在床上玩飛高高的遊戲。
「你不覺得我們女兒越長越可愛了嗎？」陳小希終於從女兒很醜的陰影中走出來了，「你看她睡覺的樣子，好像小天使啊。」
「那你吃什麼？」
他看到江辰的眼神從一開始的祈求變為感激，最後平靜下來，恢復了一貫冷靜的模樣，起身握手說了聲：「謝謝！」
陳醫生走出產房，拍拍江辰的肩膀：「母女平安。」
手術前的無菌清潔完畢后，護士替江辰穿好手術衣后拿來了無菌手套，江辰條件反射地接過來ｈｔｔps://m•ｈｅtubｏoｋ.ｃｏm.cｏｍ戴上。
她覺得鬱悶，江辰那麼好看，自己長得也不差，怎麼會生出這麼個玩意兒來。
皺皺的，紅紅的，還在蛻著白白的皮。
剛出生的嬰兒在爺爺奶奶、外外公外婆懷裡輪流哇哇地哭。
「哪有你外孫女丑，紅彤彤的還掉皮，像從滾開的餿水裡撈出來的！」
陳小希她媽一拍陳小希她爸，「哎呀不行啊，才開三厘米我們這小乖孫，輸在了起跑線上啊！」 本來凝重的氣氛一下子讓人啼笑皆非了起來。
作為一個給別人傳遞過太多壞消息的醫生，作為一個了解這三個字代表的意義的醫生，江辰表現得比普通人冷靜得多，他只用了幾秒就給出了反應：「陳醫生呢？」
一下子刷刷站起來了好幾個家屬，江辰也是其中一個。
她的樂器夢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她在兩根筷子中間綳上橡皮筋，再把筷子釘在一塊木板上，學著電視上的人那樣，翹著蘭花指彈「古箏」。後來她又彈上了鋼琴，課桌上隨便畫出來的鍵，標上1234567，彈得小腦袋搖搖晃晃，再後來畫畫變厲害了，照著音樂教室的鋼琴畫了一個琴鍵在素描本上，直到上了高中，沒事的時候還會彈著玩兒。
……
忍不住出聲問了句可以吃飯了嗎？
家裡靜悄悄，沒有任何回應，他稍微提高了音量：「我回來了。」
干站了幾分鐘，發現陳小希已經重新回到她漫畫的世界里了，江辰只好輕手輕腳地去書房。
「戴反了。」護士小聲提醒，也是第一次看到江醫生魂不守舍，還多確認了幾眼才敢出聲提醒。 「哦。」江辰回過神來。
「我再丑也是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你才是丑基因的起源！」
「人家今天睡了一下午了，精神著呢。」陳小希咯吱著江可，「對吧？對吧對吧？」
護士見到江辰，樂了：「江醫生，陳小希說她要吃有堅果的巧克力。」
兩人不亦樂乎地就著―根勺子玩起了搶食遊戲，江辰晾在―邊，莫名覺得自己很多餘。
書房裡兩張書桌都亂七八糟地丟滿了一些紙稿，最近陳小希迷上了兒童繪畫，正趁著休產假在畫一本童話。以前陳小希可不敢把自己的東西丟到江辰的書桌上來，甚至以前陳小希的任務之一就是幫江辰整理他亂糟糟的桌子。真是今時不同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