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家法（上）
我腳尖輕輕碰了下寶兒的膝，寶兒便即刻聲嘶力竭地嚎了起來，「表小姐，寶兒知錯了，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
聞言我再仔細打量了回那四四方方的白石頭，不可貌相呀不可貌相。
這沒出息的娃！
十五年前，我把裹在棉襖里寶兒從府門口撿回家，至此雖然名義上是主僕，但我們實實在在情同姐妹，我絕對是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寶兒的。
我可以想象我現在的面孔有多諂媚，因為我笑得風呼呼地往我喉嚨灌。
我忍住笑，瞧他們那認真嚴肅的樣子，像足了我爹每回嚇唬我時的樣子：沉著臉，喝道上家法！然後四娘端上來文房四寶，我便在房裡抄了兩天的《女戒》。
范天涵擰著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既然寶兒莫妙地攬了這麼個罪名下來，自然有她的理由，我也不便干擾，只能從旁幫著道：「寶兒都知道錯了，那就算了罷，無和*圖*書論這鎮紙多少銀子，我雙倍奉還就是了，權當我把它買下了成不？」
我再一次想衝上去，蕭子云忽地從身後抓住我的肩，不輕不重的力量，穩穩地扣住我，竟讓我無法移動絲毫。
小翠抬首見是我，叫了句夫人便拎起我的手往外飛奔，邊奔邊咋呼著些什麼，但我被拖得跌跌撞撞的，也只顧著感嘆她與寶兒不愧是朋友，物以類聚。
我暗叫一聲糟糕，自從上次見過師傅后，我就一再警告寶兒離蕭子云遠遠的，寶兒信誓旦旦地應承說，哪怕是蕭子云掉的銀子，她也不會去撿。今個兒竟還犯在了蕭子云手裡！
我正待要幫寶兒辯解，寶兒便開口道：「寶兒見那鎮紙價值不菲，一時起了貪念，寶兒知道錯了，姑爺繞了我罷。」
我把寶兒塞往身後，不動。
寶兒忽地從我背後鑽出，往地上一跪，道：「請小姐讓開，請姑爺用家法。」m.hetubook.com.com
我衝上去要擋，寶兒卻衝著我死命地擠眉弄眼。
我擺擺手示意小翠去躲起來，然後換上一張笑臉，推開門。
但寶兒這一去去了一盞茶的時間，我等得不耐，便決定起身去尋她。
這廂正鬧騰著，書房裡忽地多了一人。
寶兒蒼白著臉道：「回姑爺，寶兒服。」
小翠是負責打掃書房的丫鬟，與寶兒年紀相當，兩人關係甚好。
啐，一個破鎮紙。
蕭子云勾起嘴角笑，「嫂嫂大可不必做戲與我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今日寶兒既犯了家規，自有家法處置，不必嫂嫂如此賣力做戲。」
我在等寶兒，我讓她去書房問范天涵我們是否能出門放紙鳶。
語畢，我伸手去擰她的耳朵，寶兒與我對望一眼，嚶嚶地哭起來。
寶兒掙扎著站起來，拉著我的手說：「小姐，別哭，寶兒不疼。」
我愣了一愣，寶兒被打到顏面https://www.hetubook.com.com抽搐麽？
寶兒忙點頭：「知錯了。」
李總管家法上來的時候我笑不出來了，那可是結結實實的棍子。
我傻住。
范天涵不理我，對著寶兒道：「家法規定，凡犯偷竊者，重者杖打一百，逐出家門；輕者杖打五十。我念你有悔改之意，今日便杖打你二十，你可服？」
少頃，范天涵已收起棍子，蕭子云也已鬆開我，我還怔忪得厲害，只知獃獃地站著。
我咬牙道：「蕭子云，這沒你說話的份。」
我擋進寶兒與蕭子云的中間，堆著滿臉笑：「子云表妹，看來寶兒又給你添麻煩了呀？」
不等她回答，我又轉過身去罵寶兒，「你這小賤婢，我平日里是怎麼教你的，你天資到底是有多愚鈍？你就不能讓我省省心？我現就揭了你的皮，看你還如何興風作浪！」
我回過神來衝上去擋范天涵的棍子，扯起跪在地上的寶兒，大聲斥：「范天涵hetubook.com.com！」
范天涵沉聲道：「寶兒，你可知錯？」
我咬著牙忍了下來，笑道：「子云真是愛說笑，寶兒年紀尚小，難免不懂事，有什麼不對的我讓她給你賠不是就是了。」
我擋在寶兒的面前，抖著聲音問范天涵：「你這是做什麼？」
蕭子云涼涼道：「嫂嫂，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偷了如此貴重之物，按理說該扭送官府的，現如此已是網開一面了，嫂嫂就別為難表哥了。」
這日天高氣爽，風哐當哐當地吹，我抱膝坐在門檻上數螞蟻。
我望望擺在桌上的呈堂證供，一個白玉鎮紙，能有多價值不菲？我那些一箱子一箱子的珍珠翡翠瑪瑙，寶兒見了都是不屑一顧的，她不愛這些身外之物，她只愛銀子，白花花的那種，別的再價值不菲她都不愛。
范天涵手上的棍子停在我手臂的上方，收了回去，道：「清淺，讓開。」
蕭子云這才從椅子上緩緩起身，道：「表哥，hetubook.com.com寶兒偷了你的鎮紙。」
范天涵還沒吭聲，蕭子云就冷笑一聲道：「這可是范家傳家之寶，由千年寒玉所制，價值可謂連城。」
范天涵點頭道：「既然知錯了，便從輕發落罷，子云，讓李總管上家法吧。」
我這才剛扶著門站起來，就被衝進來的小翠撞了個東倒西歪。
范天涵聞言抬眸望了我一眼，就這麼一眼，我的心瞬間猶如被一雙手握住，慢慢地擰緊。
范天涵把我撥往一邊，呼呼的揮棒聲，一棍一棍結實地往寶兒身上招呼去。
我拚命的想睜開蕭子云的手，無果，眼睜睜地望著范天涵的棍子一下下落在寶兒身上，我也只能無力地哀求：「范天涵，別打了……」
她憂心地在我耳邊勸著：「嫂嫂，表哥也是情非得已，無規矩不成方圓……」
我被小翠拖到了書房門口。書房的門半掩著，裏面傳來低低的啜泣聲，我透過門縫望進去，寶兒跪在地上，蕭子云坐在椅上，噙著陰涼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