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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二少不滿我們忽視他，拉拉我衣擺道：「美人娘子，我得回去了，我長大後會回來找你的。」

我見狀十分欣喜，湊上去便嚷嚷著要分紅。

他望我一眼，嘿嘿傻笑：「娘，我不。」

身為體恤下人的夫人，我伸手撈了個空酒杯，斟滿了酒遞范天涵面前：「天涵，難得今日大家這麼高興，一起罷。」

好不容易連拖帶拽地將范天涵弄進卧房，他往榻上一癱，鬧上了。

他考慮了半晌，兩腳一蹬，甩飛了靴子，後期待地望著我。

他狐疑道：「你這麼副苦海深仇的模樣究竟是怎麼回事？」

也不知這話哪裡擊中了他的笑穴，他又哈哈笑個不停。

我繞過他繼續往前走，他又趕上來，繞到我面前，倒退著隨我往前走，邊走邊道：「好好好，是我不該笑你。」

我瞪他一瞪，眼見他倒著走路即將撞上那酒館前的酒旗，忙道：「當心。」

吃完年夜飯後便大家圍著吃酒，蕭子云言語不多，范宰相更是寡言到人神共憤，而范天涵在他爹面前更是徹底的循規蹈矩，於是只有我與范老夫人一搭一唱地評價門□竹的聲響。

他冰冷地望著我，我提醒道：「快喝快喝，我手舉得很酸。」

我莫名覺得被戲耍了一頓的感覺。

我見勢不妙，搖著他的手大叫：「豹子豹子。」

年夜飯是在宰相府家吃的，宰相府的飯菜著實好吃，尤其是餃子，那胖乎乎圓滾滾的餃子，吃得我恨不得連舌頭一起吞下去。

眼見他那小眼神越來越渙散，笑得越來和_圖_書越撩人，我只得又勸道：「天涵，咱回房歇息罷？」

我這才鬆了口氣，回頭仔細想想也覺很是傻氣，撓著頭問他：「那我今年還會不會有好運氣？」

我尚且在欣慰國家的少年如此眼光獨到，那阮二少已是撲上來攬住我大腿。

這事還得追溯回我是個頂著個毛毛髻的小總角時，某日我無意間發現爹將娘最喜愛的珍珠送給了五姨娘，一氣之下我便衝上去奪了過來，他們倆欲過來搶，我便將珍珠含嘴裏嚇唬他們我要吞下去，他們反過來嚇唬我言若是吞下著珍珠，便會腸穿肚爛而死，我生來怕死，便把沾滿唾沫的珍珠吐還給他們了。

美人我不忍地點頭。這男娃兒緩緩鬆開抱著我的雙手，拉好自己的衣服正色道：「我會等你的，等你紅杏一枝想出牆，等你人老珠黃被遺忘。」

我他媽徹底不知道怎麼整了，這麼大的娃，我天賦再異稟也整不出來。

回府途中，路上倒是很熱鬧，道路兩旁擺滿了各式小攤，捏麵人的，畫糖人的，賣糖葫蘆的……當然最熱鬧的還是那些放炮的小孩兒，噼噼啪啪左甩一個右甩一個，好幾回我都被嚇一跳。

妾身啼笑皆非……

我心一橫：「其實我把那餃子里的銅錢吞了下去。」

他面色終是趨於和緩，道：「大伙兒盡興罷。」

又一個甩炮丟到我腳下，范天涵從身後拉了我一把，我轉頭狠狠瞪了那甩炮的孩子一眼，五六歲長得很精緻的小娃娃，仰著天真無邪的ｗww.ｈｅｔuｂｏok•ｃom.cｏm小臉望著，我見他長相可人，不好意思繼續端著窮凶極惡的面孔嚇他，彎下身子軟了聲音道：「小孩兒，你這樣的行為不好，會嚇著路人的。」

他在床榻上滾來滾去，說甚都不肯脫下靴子，我求了他許久，最終他迷濛的眸子盯著我道：「你是我娘還是我娘子？」

范天涵一手拎阮二少，一手拍他腦袋，教訓著：「阮二少，小小年紀就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你爹娘怎麼教你的？」

他接過杯，一飲而盡。

場面瞬間再次歡騰，擲骰子也好，划拳也好，喝酒也好，怎麼鬧騰怎麼折騰。竟還幾個膽肥的搖搖晃晃舉著杯就到了范天涵面前要敬酒，李總管冒著汗過來擋，范天涵倒是很配合地與他們舉杯。

他震驚了，笑不可竭，「哈哈……莫非……哈……你以為……哈哈……吞個銅錢就能死人？」

我不吭聲，淡定地眺望遠方，嘆道：「若我有個三長兩短，你續弦便是了。」

……

幾步之後，范天涵趕了上來，攔在我面前，無奈地笑：「又耍蠻了？」

他再瞪我，我再討好地笑，古詩不是有雲，一騎紅塵妃子笑，伸手不打笑面人。

他重重點頭，「果然。」

我尚未反應過來，范天涵已拎了那阮二少的領子。

他揮開我的手，道：「你少將我當小孩使，我告訴你，我在家鄉可是遍地紅粉知己。」

而這事過後，一直並無人為我更新消息，我便一直以為吞了珍珠會腸穿肚爛而死，試想一下，那圓和_圖_書溜溜的珍珠吞下去尚且腸穿肚爛，可見我們的腸子與肚子是個多麼脆弱的所在，而我吞了個銅錢！銅錢！那薄薄鋒利的邊緣一劃，我的腸子就開花。

次日我如廁時聽到哐當一聲十分結實，低頭一望，那枚銅錢繁華歷盡，歸於糞坑了。

我柔情萬分道：「我是你娘子。」

話雖這麼說，還是無人敢動作，剩了師父和寶兒乾乾招呼著大家接著玩。

我愣愣的啊了一聲。

他一愣，睜大眼望了我許久，緩緩道：「你就是為這個，一整晚悶悶不樂？」

范天涵笑著插話：「小子，上個妄想勾引我妻子的人，墳前的草長得已經比你高了。」

阮二少從我懷中抬頭，期待地望著我：「美人，他騙人的吧？」

而且這廝逮人就笑，誰偷瞄他他就對誰笑，眼神內還碧波蕩漾。活生生把幾個小丫鬟迷得神魂顛倒，我越瞅越不對勁，他再這麼笑下去，明日這府中在寶兒的帶領下對我掏心掏肺的小丫鬟們該倒戈了。

他趁機往我懷裡鑽，邊鑽邊嚷嚷：「雖然你有點老，但我不會嫌棄你的，我們成親罷，我會對你好的。」

他回道：「我不要。」

「高興了？」范天涵突然道。

一頓飯下來，大家都在嚷嚷著誰吃了那幸運的餃子，還吵著要沾喜氣。我一聲不敢吭，我總不能告訴大家我把那幸運的銅錢吞了，要沾喜氣的都來摸我的肚子……

我露齒一笑，自覺笑得猶如春天第一朵綻開的花般嬌艷欲滴，道：「快回去罷，我們有緣再會。」

而范天涵此時的和圖書面色實在稱不上和善。

……

范天涵在一旁逗那阮二少：「臭小子，實在抱歉，她已是我的妻子了。」

我將信將疑地望著他：「當真？」

豈知那小孩斜了嘴角笑：「阮二少我這是炸美人炮，既然炸到你了，你就從了我罷。」

我又哄道：「你將靴子脫了我便告訴你。」

只是我心裏有事，難免心不在焉，幾次回范老夫人話都牛頭不對馬嘴，幸得她只純粹需要個搭腔的進行她的長篇大論，至於搭腔的搭了些啥倒是一點不重要。

說著還伸了手揉他腦袋以示慈愛。

他道：「你用完晚膳后便一直魂不守舍的樣子，怎了？」

我這才想起，嘆了口氣：「其實……我……」

回到府中，見院子中央擺了三桌酒席，府上老老少少圍著吃酒擲骰子，寶兒和師父一人坐莊一攤，熱火朝天得連袖子也卷上了。

我續道：「我扶你回房歇著吧。」

眼看黃湯一杯一杯下肚，我發現范天涵愈來愈不對勁，他先是沉默不語，后是傻笑，笑得忽如一夜春風來，然後春風又綠江南岸，總而言之，就是那美好的春風。

我鄭重點頭，我肚子里有個銅錢耶，比有個小娃娃還嚴重！

而范天涵困惑了許久，為何這府內上下一見他便露出長輩般慈愛的神色。

於是我問他：「你喝醉了嗎？」

阮二少被拎在空中，懸空的小短手和小短腿拚命划著蹬著，像倒翻著的烏龜，十分可樂。

語畢自顧拉好被子，安然閉上眼。

不過他響亮亮一聲娘倒是將這府內少女們跳躍的小心房徹底和圖書喊歸位了，敢情適才他那勾人的笑是在以一顆赤子之心表達舐犢情深呢。任這些小姑娘們再春情蕩漾，誰也也不想提前當娘。

我哪裡是在耍蠻，我是在貪生怕死。

阮二少絲毫不軟，尖叫著：「大人欺負小孩，大人欺負小孩……」

我樂不可支，拍著他腦袋道：「你真是個痴情種啊，唉，我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時啊。」

他望一望杯盤狼藉的庭院和桌上旋成三個五的骰子，再望望我，我忙不迭討好對他笑。

他滿意地點點頭：「清淺，我要睡了。」

范天涵還在笑，我很是喪氣，只覺事到如今多說無益，便自顧往前走，北風呼呼吹得我心涼。

他皺眉：「到底怎麼了？吞吞吐吐的都不像你。」

我忙不迭點頭：「看得出來看得出來。」

阮二少又依依不捨地拉扯了許久，最終我們總算含笑望著他走遠。

原本熱鬧的場景一見范天涵就歇了，所有丫鬟家丁連同李總管齊齊目不斜視端正站好，任那骰子在桌上旋轉滾動。

他頸子一側，輕巧躲過了那酒旗，還是倒退著與我講話：「這銅錢吃了真死不了人，你不信可以去問姜溱，你若吃銅錢死了，我陪你殉情，成了么？」

那聲音之大，引無數路人側目，我忙衝上去抱過他，安撫道：「別叫別叫。」

於是，那枚幸運銅錢的行蹤成為除夕晚最詭異的一個謎。

我睨他一眼：「哪裡？我想去上香。」

……

他望著我坦蕩蕩道：「好像是。」

悲哀的是，我沒把舌頭吞下，我把范老夫人包餃子里的銅錢吞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