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溯愛
第三十七節
「沒事我先走了。」伊娃轉身離開，沒幾步又回頭，「你下次去哪兒？不會又只待兩三天就走吧？」
伊娃走近看他一眼，身體本來就不好，又瘦了，一個人默不作聲地常年孤獨地在外漂泊，其中的艱辛和苦楚估計只有他一人知曉。
言溯不搭理，過了幾秒回頭看伊娃的背影，腦子裡忽的又浮現出那個畫面。
「你連毒都可以戒掉，一個人……」
「我不記得她，可我記得她很特別很美好；記得一開始，我懂她，她懂我；記得她是世上唯一能讓我心疼的女孩，她就那麼安靜著，我也會心疼。我此生的愛人，已經遇到，不想再遇。」
他模模糊糊聽出了她的腳步聲，卻不睜眼。
「什麼禮遇？」
伊娃的火氣一下子撲滅，問：「你又忘戴助聽器了？」
即使全世界都言之鑿鑿說沒有一個叫Ai的女孩，即使全世界都找不到她留下的痕迹m.hetubook.com.com，即使言溯自己都想不起她的樣子，他還是那麼堅定那麼純粹地守護著心裏那個模糊的女孩，無論如何，都不放棄她。
伊娃震撼了，眼眶有些濕，抬頭望天，努力眨去霧氣：「一生那麼長，你總會遇到……」
「沒有想聽的話。」他休息夠了，起身去書架上拿書看。
「我的愛情不是習慣出來的，戒不掉，也不想戒。它也不是日子久了適應妥協出來的。」他垂下眼眸，微笑，卻有說不出的傷，「我不記得她，可我記得我很愛她。好像，比愛全世界還愛她。」
伊娃看著透明的小玻璃管：「嗯，沒有。」
伊娃心知肚明，他在生她的氣。說起來，伊娃也挺震驚。
伊娃知道他固執，也不勸了，從包里拿出玻璃管和試紙：「你媽媽讓我來的，檢查一下你最近有沒有吸毒。」
悲哀的hetubook.com.com是，甄愛不會知道。
「對於我一生唯一愛過的人，我當然要給她一個男人對女人最高的禮遇。」
「為什麼？」
言溯猜出她要說什麼，不客氣地打斷：「我的愛情，和時間沒有關係。」
言溯睜開眼，一聲不吭從她手裡撈過東西，把試紙放進嘴裏含一下，很快塞回玻璃管還給她。
起初醫生考慮到他身上別處的重傷和劇痛，提議用嗎啡，等病好了再戒毒。
有毒癮的人大部分會複發，因為意志力不夠。伊娃把玻璃管塞回包里，驀地一笑，她差點忘了他是言溯。
「即使全世界說沒有這個人，我也知道她存在。我只是，」他揉了揉額頭，似乎疲憊了，透出些許力不從心，「只是很想知道，她究竟長什麼樣。」
伊娃知道，他下定了決心要去找甄愛，所以才那麼努力。
她再度恍惚，想起他戒毒的那段時間有多慘，那和-圖-書時身上還有別的病痛，簡直是個慘不忍睹的廢人，每天都活在煉獄。
而醒來才是噩夢的開始，身上各處的傷全面爆發，還有深重的毒癮，醫生以為他即使醒來也撐不下去，會被打垮。可他竟然在三個月內站起來了，連醫生都吃驚的耐力與毅力。
言溯睜開眼睛，眼眸依舊清澈，不帶感情：「有事嗎？」
沒人回應。
言溯重傷被判定為植物人，躺了好幾個月器官肌肉快要衰退才醒來。
言溯沒回頭，語調淡然：「她活著，我用一生尋找她；她死了，我用一生銘記她。」
言溯也不在乎，他不記得甄愛的容貌，甚至不記得她的名字。
明明關於甄愛的一切都記不清了，卻執拗地，純粹地，固執地，驕傲地，沉默地，倔強地堅守著他心裏模糊的女孩和清晰的愛情。
以至於，他認為伊娃騙他，所以不理。
似乎是在初春，有一條樹木抽出新芽的林蔭街和_圖_書道，名叫Ai的女孩穿著小靴子走在前面，腿干細細的，小手背在白色外套身後。她輕輕搖晃著頭，聲音閑適快樂像風中的鈴：「啦啦啦，我沒聽；啦啦啦，我沒有聽。」
言溯不肯，沒日沒夜地被捆綁著，那麼高大的男人，蜷成一團，顫抖，嘔吐，甚至暈厥。
誰會想到，他沉默而倔強地熬過去了。現在，他好好地活在所有人面前。
「如果你一輩子都找不到呢？」
「S.A.，你身體好后都沒有按醫囑修養，一直在外面跑，這麼下去身體會不行的。」伊娃勸他，說完有些唏噓。
伊娃深吸一口氣，平復了情緒：「你慢慢找吧，我先走了。」
伊娃忍了忍，快步返回：「喂，S.A.YAN！你……」她看到他的右耳，愣了一下。
她剛才說的話，言溯沒搭理，依舊閉目。
「不是忘記。」而是故意不戴。
回來的第一夜幾乎無眠。
伊娃啞口無言，她https://m.hetubook.com.com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世界某個角落的甄愛，知道她刻下的一句玩笑話，讓言溯終其一生，都在漂泊，都在尋找，讓他給她一個男人能給女人的最高禮遇，她會不會感動又心痛得落淚？
「我記得那種心情，那種珍視她的心情，那種為了她而心痛的心情，還記得我想為了她放棄一切。」他輕揚唇角，心裏卻疼得撕心裂肺，很輕很緩，像在述說他珍藏的夢。
那個畫面他想過無數遍，所以漸漸熟悉。
伊娃陡然發覺，言溯像得了阿爾茨海默病的老人，憔悴的手緊緊握著他模糊不清卻不肯割捨的人，到死拖進墳墓都不鬆手。
伊娃望著他的背影，有些難過：「S.A.，你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不要去找那個不存在的人了。」
第二天早上，言溯坐在輪椅里閉目養神，伊娃來了。
可即使如此，他閉目養神的樣子依舊淡然安詳，臉龐一如當初的清逸秀美，不帶風露，不染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