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破碎路
第十四章 共赴
程迦喝完甜酒，沒心思吃別的東西，借口上廁所，也走了。
一伙人坐在堂屋裡嗑瓜子聊天。彭野見程迦很久沒下來，上樓去看。才到樓梯間，身後有人叫他：「哎……」
對方是輛路虎，男的看上去三十多，像個精英人士，身上的衝鋒衣和登山鞋都是名牌貨；女的二十八九，嬌俏艷麗，是都市白領。不過她手裡抱著一個非常專業的相機，看著有點兒像是程迦那樣的攝影師。
他感嘆：「聽韓玉的朋友說你們很般配啊，沒想到早就……早知道我就追韓玉了，不過你們分手還真沒怎麼聽說。」
精英男給彭野遞上一支，見他在身上摸打火機，又飛速掏出自己的火機打燃，給彭野點上。
而他正好也在看她。
彭野一字一句道：「你不會。」
彭野眼眸沉暗，盯著她，一秒鐘后，笑了笑。他上前一步，稍稍俯身，食指勾了勾她的臉蛋，說：「你這類女人，不剛好就吃這套嗎？」
她平常並不是睡眠很穩的人。
白領麗人看了一眼，想拿手中的相機拍下，已來不及。
話音未落，彭野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擄進房間，推倒在牆壁上。程迦來不及站直，他整個人籠罩上來，壓著她的身體把她撞摁在牆上。
他立在原地，咬著后槽牙閉了閉眼，用了很大一番力氣才把身體里最原始的渴望給壓抑回去。
女人眼看前邊的車走遠了，催促道：「怎麼了？開車啊！」
林麗道：「早年的朋友聯繫少了吧？」
金偉聊了起來。
程迦淡漠而堂而皇之的眼神是火上澆油。
隔了很久，電話那頭的女聲輕輕地道：「你現在幹嗎呢？」
彭野看了一眼，南京。
程迦聽了，不動聲色地看彭野一眼。
她睡了一會兒，模糊間睜了睜眼，突然就睡不著了。彭野沒睡，他看著她。
「對對對，就是彭野。」金偉特興奮，拉著林麗說，「他是韓玉的男朋友，韓玉啊，我和你說過的那個大美女。」
十六、尼瑪全好奇地看過來。
彭野徹底冷了臉，「你再罵一句。」
程迦呼出最後一口煙，扭頭看了他幾秒鐘，隨後淡淡道：「你該回自己房間了。」
程迦一手夾著煙，一手扶著樓梯扶手，居高臨下，淡淡地睨著他。
嘟……嘟……幾聲，桌上的人都安靜下來。
那邊愣了一下，輕笑道：「問你現在工作幹嗎呢。你故意的吧？怎麼還是老樣子……」
彭野又無言了一會兒，道：「那對不起。」
女人哼笑出一聲，「檢察官大人，你覺得面熟的人，該不會又是逃犯吧？」
菜上齊了，要動筷時，彭野手機振了。程迦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韓玉」。
「哎兄弟，你叫什麼野來著？」金偉問。
林麗歪頭靠在車窗邊出神，過了一會兒，說：「金偉，你以後可以和圖書辦張健身卡，沒事兒多去練練。」
「謝謝謝謝。」精英男說著，趕緊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
程迦說：「給我根煙。」
男人發動汽車，左思右想，「我好像在哪兒見過那個男的。」
任他多年前如何風花雪月，也沒見過如此色的女人。不動聲色間，情與色的藝術被她玩弄到極致。
金偉很失望，明明一開始還有點氣氛，到後來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到了下午，驅車駛離雪山地帶，草原樹林茂密起來。
她扔了煙，走下樓梯，站在他上一級的台階上。
「我是金偉啊……」
彭野覺得她像極了在外邊給足男人面子回了家就發狠收拾的女人，有些好笑，問：「怎麼了？」
彭野沒答。
彭野有些脫力地摸了一下額頭，道：「我聽說孫陽對你很好。」
隊員們各自回房睡了……
彭野收了手，抬頭，先看到高跟鞋上白雪一樣的腳，腳踝處有黑色的蛇形文身。
她雙手輕輕撫摸著，最終滑到他的腰兩側，握著他的腰，自己頂上去貼住他的胯，緩慢卻用力地摁緊。
她歪頭湊近他耳邊，「彭野，今晚是我們的最後一次機會。你一定要來。」
林麗沒吭聲，她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女攝影師里標杆級的程迦。
程迦道：「現在不想了。」
彭野說：「前男友。」
他眼裡的冷意刺|激了程迦，她笑了笑，問：「白月光？」
她開口，才發現自己嗓音嘶啞。
彭野不經意地哼笑一聲，說：「換胎後到下個地兒買個備胎。這邊路不好走。」
彭野說：「十二年前。」
程迦沉默了幾秒鐘，安靜地搖搖頭。
彭野低著眉在想什麼，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金偉那邊電話就接通了。
彭野說：「你沒有。」
他突然托住她的屁股把她抱起來，程迦驟然騰空趴到他身上，心被掀到嗓子眼。
程迦聽到昏暗中他解皮帶的聲音，她渾然抖了一下。
精英男忙著給十六、石頭他們發煙，笑道：「你們出手相助等於在救命。」
彭野拿了千斤頂，把車撐起來，又返身去拿扳手。經過車邊，見程迦還在睡，沒有絲毫要醒的跡象。
林麗一開始沒認出這個明顯與此情此境不在一個調上的女人，後來才意識到她是車後座上睡覺的蒙面女。
原來藏著掖著，看人下菜碟兒。程迦吐出一句：「禽獸。」
程迦點了根煙，倚著牆壁歪著頭，看他的背影。
太陽很大，曬一會兒就熱了。
彭野把兩邊的窗戶都搖下來，又打開她腳邊的車門。
「……我是……你哪位？」
金偉：「……」
「謝謝啊。」白領麗人笑容放大，可無意間瞟一眼後座，見躺著個人，她臉色一白，再看東風越野後邊還跟著輛紅色吉普，裡邊還有兩人。
彭野吸燃了煙，和*圖*書說：「你太客氣了。」
彭野笑了笑，聲音像清水似的，低低地道：「吃醋？」
他這才想起是藥物作用。
金偉還在滔滔不絕地和程迦說話，程迦已不搭理。
「程迦姐，你都還沒吃飯呢，怎麼就不吃了？」
彭野也沒說話，一桌子都是安靜的。誰都知道對方聽出了彭野的聲音。
而突然間，她的身體與他脫離開。
彭野回到樓下時，飯桌擺好了。
石頭說：「我們往流風鎮走。」
程迦沒什麼熱情，愛答不理的。
她脫了衝鋒衣，穿了一件淡紫色的V領衫，臉上剛補過妝，笑盈盈地走上來：「怎麼稱呼？」
程迦慢慢道：「我覺得……很飽了。」
兩人都沒說話，眼神也平靜，但分明看出各自的或心懷鬼胎，或心知肚明。
她化了妝，看上去更加嫵媚妖嬈，眼神卻冷靜疏遠。
門外卻突然傳來敲門聲，是尼瑪，「程迦姐。」
他寬大的手掌摸到她身後，摸下她滾圓的屁股，用力掐了一道。
彭野檢查了他們的車子，說：「你們車上忘放千斤頂了，以後出門記得帶著。有那玩意兒，女人都可以換輪胎。」
彭野說：「小事，吃飯就不用了。」
把她包裝成每個男人都夢想擁有，每個女人都幻想成為的百變女郎，宜喜宜嗔，宜冷宜熱。她微博里的自|拍照，浪漫、性感、活潑、陽光、霸氣、冷漠、空茫、頹廢……所有種類她都有。
廊上很安靜，他手機外音不算小，程迦隱約聽到韓玉柔柔的聲音：「我說好，你信嗎？」
程迦吃過葯，戴好護目鏡和面罩，躺在車後座上睡著了。中途，她隱約感覺車停了下來，有人在說話，可她腦子太沉，沒醒。
韓玉就明白周圍人多，簡單說了兩句就掛了。
彭野看到林麗的眼神，順著她的目光扭頭看。程迦淡淡地垂著眼，在喝甜酒。
朦朧的月光橫亘在兩人之間，他的眼睛清黑而安靜。
「這號碼是通的！」金偉很開心，把電話弄成免提。
夕陽西下，窗外集市的嘈雜聲像沉浸在朦朧的水裡，隱約而不清晰。
程迦罵道：「禽獸！」
彭野推開車門。
彭野清楚她最不想聽到什麼，於是道：「是又和你有什麼關係？」
「到現在，真話都不給一句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你不就想要這個嗎？你管我心裏裝著什麼？」
程迦捋了一下散亂的頭，儘力淡淡的，「嗯？」
彭野說：「沒有。」
程迦不動聲色地看了兩人一眼，半晌，低頭繼續喝自己的甜酒。
她瞧著精英男士，眼睛在說：會不會遇上綁架團伙了？
「喂，韓玉啊。」
彭野站在車邊脫衣服，脫套頭衫時，裡邊的T恤帶著往上拉了一下，露出緊繃的八塊腹肌和隱約的人魚線，轉瞬又被T恤遮住。
程迦瞥了彭和*圖*書野一眼，他看上去沒什麼異樣。
程迦沒看林麗，呼出一口煙后，才淡淡地問彭野：「找我？」
程迦經過彭野身邊，輕聲問：「我的高跟鞋呢？」程迦拿了高跟鞋回房，行李都沒收拾，先洗頭洗澡。因為身上有傷，要避著傷口，費了好些時間。
她不發一言，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細細的手腕繞去他腰后。隔著薄薄的T恤，五指張開，握住他的背肌，來回撫摸。
他似乎聞到了程迦的煙味。他握著手機回頭，程迦斜在他背後，手裡夾著一支煙。
彭野回頭，是林麗。
「鬆開。」她推他的胸膛，手卻在顫。
程迦嘲諷一聲，「一會兒沒人看著，你就出來聊騷。」
金偉是個熱情的人，加上現在正上菜，也不好動筷子，說話間就把手機拿出來了。
街上的人聲漸漸消退，
彭野一時沒回答，好一會兒了，才說：「你說是，就是了。」
她說這話時，肌膚上的紅暈還未完全褪去。
有意無意，她的拇指肚輕輕摩挲彭野的手背，臉上的笑容得體又禮貌，「你住哪個房間？我買了點謝禮，是這兒的土特產，過會兒拿去給你。」
彭野看了她的手一兩秒鐘，才伸過去，簡短地握了握，但……
彭野讓十六把車停下。
天空黑了，
對方沒有立刻鬆手的意思。
程迦冷笑一聲，沒答。
那邊長久地沉默，彭野也沒有另起話頭的意思。
月光灑落進屋，
精英男士沒吭聲，眼神制止她，讓她別表現在臉上。
程迦較勁道：「我見過更好的。」
那邊回憶了好一會兒，慢慢道：「哦，金偉啊……」
金偉道：「以前還經常吃飯一起玩，也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沒了聯繫，對了，我有她電話，應該沒換。」
街上陷入深夜的死寂，
「修車那男的？」
過了一會兒，她看彭野蹲在地上拿扳手擰螺絲，手臂上的肌肉緊實而有力。想了想，她偷偷摁了快門。
「林麗你別開玩笑，沒那麼嚴重。」男人想想，說，「算了，想不起來。或許記錯了。」
彭野沒想打回去。
石頭準備借老闆家的灶屋做飯時，林麗和金偉後腳到了。兩人說什麼也要請大伙兒吃飯，就請客棧的老闆給大家做頓家常飯。
直到老闆端了一大碗甜酒上桌，金偉突然想起來，一拍桌子，指著彭野，驚喜道：「你叫什麼野，我想起來了！你是韓玉的男朋友！」
程迦抿緊了唇，道：「沒想遇上高手了。欲擒故縱，你玩得比我好。在我面前裝什麼純情矜持呢？」
且……
那聲音透著說不出的溫柔，十六和尼瑪連瓜子都不嗑了，瞪著眼睛看。
彭野淡淡地掃一眼桌上圍觀的人，道：「還是那工作，同事們在一起，準備吃飯。」
白領麗人無意間看過來，便看到彭野摸她額頭時那安和圖書靜的側臉，竟流露隱約的溫柔。反差太大，她好奇，瞄了瞄，後座上的女人戴著護目鏡和面罩，遮得嚴嚴實實。
腳步停下，黑色的柔軟的裙擺，像海上的波浪。
彭野漸漸皺起眉，眼裡有隱忍的不滿。
彭野起身去接電話了。
林麗和朋友私下聊起程迦，都不太信服的，認為她勝就勝在炒作和營銷團隊厲害。
「洗澡啊。」程迦說著，往台階下走了一步，裙擺飄浮得像滾動的雲，「身上有傷的地方不能沾水，費了點時間。」
再一看，眼熟，這不是……攝影師程迦嗎？
金偉道：「你還是專心拍照片吧，不是想拿獎嗎？」
白領麗人這才意識到是一路人，鬆了口氣。
氣溫也回升了。
「彭野。」
她這人處事完全看人來。感興趣的，可勁兒倒貼；不感興趣的，連場面功夫都不給。
金偉愣了，「啊？都沒聽說，什麼時候的事啊？」
「今晚，我房門不會鎖。」她往下走，「吃飯去吧，別過會兒腿軟下不來床。」
月亮升起來了，
金偉從桌子那邊過來，把手機推到彭野手裡，彭野沒法拒絕，隔了一秒鐘，他低聲說了聲：「喂？」
彭野心裏一緊，掀開她的帽子，摸了摸她的額頭，並沒發燒，體溫很正常。
白領麗人笑道：「太感謝了，你們下一站去哪裡？順路的話，請你們吃頓飯吧？」
在她看來，現在這個時代，攝影和畫畫一樣，都是主觀性的作品。才氣重要，更重要的是自我炒作和營銷。
林麗恍然大悟地哦一聲，笑道：「還真是有緣分，居然在這兒碰上熟人。」說著，得意地往程迦那兒瞟了一眼。
很快，電話接起，一個知性而好聽的女聲傳來：「喂，你好？」
全是包裝。
然後，那邊就沒聲音了。
金偉正熱情地和程迦聊天，他認出她是「微博上很有才華的美女攝影師」，說：「我關注你很久，沒想到真人比照片還性感。」
彭野剛要下車，後座上的程迦有了點動靜。她睡得很沉，因為天氣熱，手無意識地扯了幾下領口。
彭野過來坐下，金偉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他嗑著瓜子，琢磨很久。
金偉和韓玉寒暄過後，笑道：「我現在和一個人在一起，你肯定猜不到是誰。我讓他和你說幾句話吧。」
「彭野。」
現在看了真人，和微博反差太大，她真人太冷太靜了。
彭野拿來煙，給她點上，也給自己點了一支。兩人都沒說話，各自沉默，差不多同時抽完。
身旁，石頭忙著搬行李，興奮道：「最後一晚，明天到站。」
他看一眼她肩上的傷，也不知怎麼的，人就緩了下來，輕聲問了句：「很疼？」
彭野說：「吃飯。」
不到幾分鐘，彭野就換好了輪胎，說：「沒問題了。」
精英男也道：「對啊，相遇也是www.ｈeｔuｂｏｏk.ｃｏｍ.com緣分，交個朋友。」
「這名字真適合你。」她笑著朝他伸手，「林麗，請多關照。」
程迦道：「我會遇到更好的。」
彭野的臉僵了一下，眸子更黑了。
他把手機放回兜里，冷冷地道：「你跟過來偷聽我打電話？」
彭野清了一下嗓子，說：「準備吃飯了。怎麼這麼久？」
程迦睡了一路，傍晚到達流風鎮。她從車上下來，皺著眉道：「那老頭是不是給我下了安眠藥？」
「那我說不好，你會難過嗎？」
「嗯，總覺得有點面熟。」
程迦看一眼他手機，說：「她把電話掛了。」
她表情平淡，聲音也不大，和他講著瑣事。林麗卻察覺到隱約的曖昧，心裏琢磨一下，轉身走了。她一走，程迦臉就冷了一度，拿眼角瞪著他，不說話。
她脖子上還纏著白色的繃帶，禁忌，卻讓人心疼。
「……」男人在沉思，「應該有很多年了，不是什麼好事。」
彭野立在原地。
太陽落山了，
木柵欄窗有西下的陽光灑進來，溫暖，懷舊。
這通電話，他無感而陌生。當年不曾刻骨，後來也坦蕩放手，並沒有不可觸及和難以釋懷的隱私，但窺視本身叫他無法容忍。
彭野他們的兩輛車先開動，精英男上了車，若有所思的樣子。
程迦平靜地從碗里舀了一碗甜酒。
「省線上那個小鎮嗎？我們剛好往那兒去。」
「分開了。」她語氣簡短，微微帶著點生氣，「是你對不起我。」
彭野的身體在神不知鬼不覺中緊繃起來。
白領麗人把手搭在車窗上，微笑道：「朋友，我們車胎破了，不會換輪胎，幫個忙吧？」
她從行李箱里翻出一件黑色長裙，款式簡單，綿軟貼身，襯得身材凹凸有致。她又拿出化妝包，彎著腰身，對著鏡子描眉，塗眼影、睫毛膏。最後塗完唇彩，她微微抿一下唇，直起身把手伸進胸衣里攏了攏，又理了理蓬鬆的頭髮，這才出門。
彭野看向她的臉，有好幾秒鐘沒眨眼睛。
精英男士忙道：「哎哎。4S店買車的時候說這車性能好，怎麼都不會壞的，可這買了都沒一個月。」
程迦想，她手機號碼一直沒變，他通訊錄號碼一直沒刪。
白領麗人也把車上的礦泉水給眾人一人分一瓶。
樓梯上方傳來高跟鞋的聲音，一道黑色的纖瘦的影子下了樓轉了彎。
直白，原始，本性，他卻不覺得下流。
「……我也不是想聽你說這個，」韓玉聲音低了，糾結而矛盾，過了好一會兒，問，「你有沒有想過我？」
她才上樓，就聽見走廊上彭野低低的嗓音：「挺好的。你呢？」
她還不想在這兒把他喚醒，慢慢離開他，站直了身子。
十六開車，彭野坐在副駕駛座上，看到路的前方停了輛車，一男一女站在路中央攔車。
「就你那圈子還有這號型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