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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鳳行

作者:九鷺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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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三節

第六章

第三節

此言一出,不止使者一愣,連天帝也呆了呆,兩界通信,若未核實絕不可上報,行止怎麼會不知道這種事……使者叩首于地:「若不屬實,卑職願受五雷轟頂之責……」
使者拳頭握得死緊,關節泛白,聲色掩飾不住的喑啞,「神君不知,卑職更希望受這轟頂之罪。」屋中一時靜極。幾乎能聽到極細的呼吸聲,但惟獨行止那方沒有傳出哪怕一絲半點聲響,便如心跳也靜止了一般。
他恍然記起不久之前,沈璃還在調侃他,說自從遇見他之後,她便重傷不斷,遲早有一天,會被他害得丟掉性命。他是怎麼回答的?他好似說……要賠她一條命。沈璃這是要讓他兌現承諾啊。
他放下茶杯,只聽「喀」的一聲,茶杯自底部碎裂,漏了他滿棋盤的茶水,淌了一片狼藉。
「謝天君厚意,不過……不用了。」魔界使者置於地上的手,握緊成拳,他默了許久,終是控制住了情緒,公事公辦的道,「王爺已經戰死。」
是幻覺啊……
巨浪埋過她的頭頂。
「沈璃。」他一聲輕喚,吐出這個名字,心頭被攥緊的傷口像被忽然撕開一樣,灌進了刺骨的寒風,他舉目四望,欲尋一人身影,可茫茫天際浩浩滄海,哪裡尋得到。
碧蒼王沈璃,會以一個英勇赴死的形象留在世間吧。
往日行止雖也會說讓天帝尷尬的言語,但卻不會如此直白。天帝咳了兩聲www.hetubook.com.com:「如此,神君身系天下,還望多保重自己。」
「我說了……」她輕輕閉上腥紅的眼,「要搶本王的東西,先把命放下。」
行止面色如常,像什麼情緒也沒有一般,對天帝道:「昨日我于天外天察覺一絲氣流異動,似覺下界有事發生,今日聽聞碧蒼王在人界戰亡,想必其生前必有激斗,碧蒼王力量強大,其餘威恐對人界有所危害,我欲下界一探,不知天君意下如何?」
行止心想,沈璃便是化為灰燼,他也要在這大海之中,將她的灰,全找回來。
直到現在,她方敢流露出一絲軟弱,只是這天地間,再無人知曉了。
行止瞳孔一縮,什麼也沒想,幾乎是本能的就沖了下去,他伸手一撈,只捉住了一把從指縫中流走的海水……
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劃過,疼痛得似有血將溢出,然而卻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揪住傷口,粗暴的止住了血液。
祥雲駕于腳底,不過轉瞬間便行至人界。天帝說得沒錯,他貴為神明,身系天下,此一生早已不屬於他自己,他該護三界蒼生,該以大局為重,他有那麼多的「不行」、「不能」、「不可以」……
沈璃唇角微勾,她不知這些人目的,也不知曉他與墨方在謀划什麼。
「止水術?」行止側頭掃了魔界使者一眼,「他們使的必定不算是止水術。」言罷,沒有更多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解釋,他轉身離開。
行止在冰上靜靜踏步,每一步下便是一道金光閃過,波盪開數丈遠。他像是在尋找著什麼東西,只專註于腳下。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著,不辨時辰,不辨日夜,每一步皆踏得專心,而東海向沒有盡頭一樣,無論他走了多久,前面也只是他封成冰的海,別的,什麼也沒有。
使者看見他,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道:「回神君,魔界碧蒼王沈璃,已於昨日在東海戰死。」
無數灰燼灑落海中,被翻滾的海浪一波一波的推散開去。海風一揚,仿似吹入雲端,空氣中僅剩的那些氣息不知飄去了何處。
海天之間再無聲響,仿似一切都歸於寂然一般。
海上雲正低,風起浪涌,正是暴雨將至之時,行止立於東海之上,靜看下方翻天巨浪,細聽頭頂雷聲轟鳴,而世界與他而言卻那般寂靜。
行止神色一冷:「別在神明前立誓,會應驗。」
「不用,他們會礙事。」
「神君如何來了?」天帝起身相迎,行止卻像沒有聽見他的話一樣,只是盯著魔界使者問:「你方才,說的是何人?」
「滄海渺茫,尋得斷槍的將軍回來之後,便再無法找到當時方位……」使者似有感觸,「無人知曉,王爺如今身在何方。」
「此次偷襲魔界與天界之人,已被我魔界碧蒼王剿滅。」來自魔界的使者一身素袍www.hetubook.com.com,頜首于地,靜靜向天帝稟報,「魔君特意著卑職來報,望天君心安。」
九重天上,天外天中,白色的毛團在寬大的白衣長袍邊上打了個滾,黑白棋子間,行止自己在與自己對弈,一個沉思的片刻間,他拿起茶杯,剛欲飲茶,忽覺一股清風拂面,他不經意的抬眸,奇怪呢喃:「今日天外天竟起風了。」
去下界的路上,行止心想,即便是前不久,他還在琢磨,沈璃這樣或許會成為麻煩的存在,不如消失掉好了,可卻不曾想,她竟真的會如此輕易的便消失掉,更不曾想,當他真正消失之後,對他來說卻是如此令人心空的茫然。
天帝點頭:「甚好甚好,沒想到碧蒼王這麼大的本事,敢問碧蒼王何在?她此次剿匪有功,朕欲好好嘉賞她一番。」
她不再壓制腹中灼熱,任由它隨著血液四處散開,灼燒四肢百骸,她能感到血液在寸寸蒸發,也知道自己在被自己身體中的火慢慢燒死。可是……
行止如此說,哪還有拒絕的餘地,天帝點了點頭:「如此也好,神君可用朕替你再尋幾個幫手?」
海浪依舊是海浪的形狀,可卻不再流動,天空中的雷雲四散,那些雨點皆化為冰粒,窸窸窣窣的落了下來,滾得到處都是。
巨浪自行止身後撲來,他只愣愣的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呆怔著被大浪埋過。
沒人知道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她還是和一和-圖-書般女子一樣……害怕,一樣忍不住的想念……
行止立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只是此時他腳下踏著的卻是堅硬如青石板地的冰面。
可是兩名主謀在此,他手下的那些魔人只怕也是傾巢出動。就此殺了他們,不管他們再有什麼陰謀也施展不出來了。除了這眼前大患,不管是對魔界,對魔族,還是魔君,甚至……甚至是天界,也是好的吧。
行止沉默了許久,隨即搖了搖頭:「荒謬,如此消息,未經核實怎能上報。」
「王爺在東海之上與敵人同歸於盡,屍首消失於東海之際,無法尋回,當時趕去的將軍,惟獨尋回了兩截斷槍。」
天帝愣了一瞬,還未來得及反應,忽聽「吱呀」一聲,竟是有人不經稟報便推開了天界議事殿的大門。逆光之中,一襲白袍的人站在門口,屋裡的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見他在那方站了許久,似乎在走神,又似乎在發獃。但待他邁步跨入屋中,神色卻又與往日沒有半分不同。
霹靂劃過,霎時暴雨傾盆,天與海之間唯有行止白衣長立,電閃雷鳴,穿過行止的身體,神明之身何懼區區雷擊,然而他卻在這瞬間的光影轉換之中,在那震聾發聵的雷聲之後,恍然看見一個人影在巨浪中掙扎,她伸出手,痛苦的向他求救:「行……唔……行止……」
行止一默:「在東海……何處?」
火燒入心,沈璃不由蜷起身子,身後的苻生已經沒了聲音hetubook•com.com,墨方的氣息也感覺不到了,她終是忍不住發出一聲疼痛的悶哼:「好……痛啊……」
聽著身後苻生厲聲慘叫:「不可能!不可能!止水術為何不管用!止水術……啊!大計未成!如何甘心!」不遠處所有的魔人凄厲嘶吼,那些黑衣人也無法倖免。
行止要轉身出門,魔界使者卻喚住他:「神君且慢。當時在場的將軍說,他曾聽見敵人口中呼喚,他使用的是止水術。而據卑職所知,這天上天下,唯有行止神君尚懂此術。卑職並非懷疑神君,只是……」
「屍首呢?」他開口,終究是信了這個消息。
行止唇角倏地勾出一抹輕笑。海浪過後,行止渾身濕透,他一抬手臂,指尖輕觸剛撲過他的海浪,白光一閃,天空之中雷雲驟然又低了許多,氣溫更低,行止微啟唇,隨著他輕聲呢喃出一個「擴」字,海天之間宛如被一道極寒的光掃過,不過片刻,千里之外的海已凝成了冰塊。
沈璃,沈璃……你當真本事。
在海浪之中,他聽不見雷聲,但每一道電閃卻像一把割裂時空的利刃,將那些于沈璃有關的記憶從他腦海里血淋淋的剖出,那些或喜或怒的畫面,此時都成了折磨他的刀,一遍又一遍,在他心上拉下無數口子,淌出鮮血,任由他如何慌亂的想將它們全部攥緊,捂死,還是有血從犄角旮旯里流出,然後像昨天碎掉的那個茶杯,淌得他心上一片狼藉,讓人不知所措,無從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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