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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璃側頭向里，彎了嘴角，還沒偷樂夠，便有腳步踏了進來，她轉過頭來，看見的卻是一身粗布麻衣的黝黑青年，當真像是常年在海邊勞作的漁民一樣，沈璃眨了眨眼，聽他用這幾日她聽慣了的沙啞聲音道：「姑娘眼睛好了？」

比恢復走與跑更難的是恢復手指的靈活度，那些細小的筋骨恢復不全，拿一個茶杯，握一雙筷子，比走路跑步更加困難百倍。

沈璃點頭，雖然，對今天的她來說，吃魚羹與喝白水都一樣沒有感覺……

「這裏？」

沈璃等了好一會兒，外面也沒個聲響，但她卻能想象到行止那副皺著眉頭，搖頭苦笑的模樣。

「嗯。」

每次這事之後，沈璃總要彆扭一段時間。行止將她安置好了之後將空間留給她，自己則去了院子里，其實他沒什麼事要做，只是看著房間里發獃。

行止回頭看她，沈璃嘴角動了動，卻一直沒說出話來。但拽著他手的手只越來越緊，一絲也不肯放開。行止索性在她面前蹲下，微微仰頭看她：「怎麼了？」

能不能，在傷好之前，讓碧蒼王不再是碧蒼王，她願只做一個沈璃，被一個聲音沙啞沉默寡言的漁夫從沙灘上撿回了家，然後平平靜靜的過一段凡間日子。

兩人之間沉默下來，不知多久后，沈璃鬆了一隻手，摸到行止的臉，伸出食指在他臉頰上戳了戳：「傷的這裏？」

白色衣擺在門https://m.hetubook.com.com的一側一閃而過，那人影倏地往側邊躲去，沈璃聽到一陣丁零噹啷的雜亂聲響，想是外面的人慌亂之中，打翻了盆又灑完了水，場面當是窘迫得緊。

他放下茶杯，唇邊的弧度還是如往常一般，但只笑了一瞬，他稍稍轉過頭，背著沈璃的方向，抿了抿唇，改掉唇邊的笑，道：「我煮了魚羹，姑娘可要嘗嘗？」

行止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臉上胡來，也不給她指個地方，只笑眯眯的回答：「不是。」

門打開的一瞬，茶杯摔在門框上，碎裂的瓷片擦過來人的眉骨，血液立時淌了出來。

行止不在的時間越來越長，早上吃了早飯便不見人影，沈璃也日日不停的練習著四肢，但筋骨的恢復速度哪是她強迫得來的。

沈璃默了許久，扭過頭，微微耷拉了腦袋：「傷……傷到你了……抱歉。」

他給沈璃蓋上被子的時候，看見她手腕上有血漬滲出，他眉頭微不可見的一皺，嘴角動了動，但最後卻什麼也沒說。

四肢的玄鐵已被盡數取出，傷后裹著白色的布條，不是人間的布料，看樣子，這布料當是從他身上撕下來的。四肢傷口皆有涼涼的感覺，是已經被他治療過了。

他們都那麼清楚對方身上的責任，也都能猜到對方會做怎樣的選擇。

「具體緣由我也不大清楚。左右現在也無法，便先www.hetubook.com.com如此將就著吧。」沈璃盯著他的眼睛，道，「多謝公子將我四肢玄鐵取出，實在勞煩你了，沈璃本不該繼續叨擾，但我現今仍舊動彈不得，恐怕還得托你照料幾日。」

饒是他如此應了，沈璃也沒放手：「身體原因……我最近有些急躁。」

沈璃側頭看了他許久：「公子原是如此話多之人。」

在沈璃的思緒還在複雜爭鬥的時候，行止卻習以為常的將放在牆角的夜壺拿出，他特地為沈璃改了改，方便她現在的身體，讓她可以坐在上面。行止探手進沈璃的被子里，將她的腰帶鬆了，然後把褲子往下拉了拉，沈璃的衣擺長，他先在被子里把她的衣擺理了理，然後才將她從被子里打橫抱出，放在也夜壺上，讓她坐好，最後面不改色的出了門。

而行止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兩步邁上前來，一把攬住快要摔倒的沈璃，將她扶到床邊坐好，埋頭的一瞬，眉間的血落了兩滴在沈璃的手背上，看不見的時候，她的觸覺總是比往常更靈敏一些。待他轉身要去清掃屋裡別的碎片時，沈璃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玄鐵未取之前，姑娘便像個多說半句話便能氣絕而死的人，我自是不敢多言。而如今……」他一頓，終是喝到了手中的茶，茶杯的杯沿掩蓋了他唇邊的弧度，「這不是為了誆姑娘答應我許願么。」

青年眉頭微皺：「和-圖-書為何會如此？」

沈璃此時有些陷入了執著，她拚命的想握住壺柄，但卻一直無法成功，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她以後還如何握得住槍，如何護得住族人，手臂一碰，將旁邊的茶杯碰到在地，碎裂的聲音如此刺耳。

行止未曾想過，碧蒼王沈璃，並非無心之人，她……也會軟弱，也會想要沉溺於溫暖。

知道今天的沈璃看不見，他在她跟前輕輕笑開：「沒事。」

便是沈璃不答應，他也不會將她扔出去，沈璃心裏清明極了，但她卻還是望著他的側臉應道：「好，我承你雙願。只要沈璃力所能及，便定助你達成。」

又過了些時日，沈璃勉強能下地走路了，她心頭難免有些急功近利的想讓自己能跑起來，只是她現在走兩步還是會摔倒，碰見沒有觸覺的時候倒還好，也不痛，爬起來繼續走就是，但觸覺一旦恢復，她若是摔在地上，摔的地方不同，四肢關節可是鑽骨的痛，饒是她再能忍，也要抖著牙在地上緩個好半天。

沈璃坐著調整了許久了情緒，然後才放鬆了自己。但最後清理一事，她便是打死也不會讓行止來做的。拼著裂開傷口的疼痛，她自行清理好了，然後耷拉這腦袋喊道：「好了。」行止便又從屋外進來，再將剛才的事反著做了一遍。

「我要如廁……」沈璃聲音硬邦邦的說出這話。

沈璃上下將他細細打量了一遍：「我這五感，時好時wｗw•hｅtｕbook•com.ｃoｍ壞，今日味覺嗅覺觸覺都壞了，但卻能說能聽能看，算是幸運的一日。」

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沈璃心中有怒，一拂手，盡數將桌子上的東西皆拂了出去：「滾！」

沈璃微微動了動嘴角：「我給你一筆花銷便是。」

而她每次在屋子裡練習走路的時候，挑的皆是行止不在的時候。她已經夠狼狽了，不能在別人面前，尤其是行止面前更狼狽下去……

其實這事他們已經幹了很多次了，只是之前不知道行止是行止，沈璃只當是個普通漁民，回頭傷好，殺了他便是，但現在知道是行止，其一，她傷好了也殺不了他。其二……她……好歹也還是會害羞的……

行止啊行止，我還真的又被你撿到了啊，上天當真不仁，竟許咱倆如此孽緣！

沈璃不睜眼，全當自己現在沒看到這樣的行止，全當自己方才的夢還在繼續，全當上天仁慈，原諒了她這一刻的放下責任，不管不顧。

這日沈璃視覺沒有恢復，她摸著桌子走，待走得累了，想倒點水喝，摸到了桌上的茶壺但卻發現，自己的手指並不受自己的控制，她用盡全力想握緊壺柄，但卻始終使不上力。

在這小屋裡住了些時日，沈璃的四肢傷得太重，好得比往常慢許多，她五感也還是那樣沒有恢復，她告訴自己不要急，但每每吃飯都要人喂的時候，她便恨極了苻生，更重要的是……

「並非錢財的問題hｔtps://m.h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m•ｃｏｍ，而是逝水光陰，你耽擱的，可是在下的生命啊。」沈璃喉頭一噎，心想自己就不該應承他的話，哪想她現在已用沉默相對，行止還是厚顏無恥道，「不如這樣，先前姑娘應承了在下一個願望，然而萬事總要成雙成對的才好，你不如再應我一個願望如何？」

其三，行止，他是神君啊，是該讓人供起來的人，他本不該為任何人做這種事……

「你要什麼？」

沈璃聽著行止緩慢的踏著腳步去屋外燒水，估摸著他水快燒好時，沈璃忽而自言自語道：「今日倒是能視物了，不想你一個漁夫，家倒是布置得挺好。」

他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隨即坐下來，拿了個茶杯準備喝茶，但仿似恍覺如今自己不該應得如此理所當然，他拿著茶杯的手一頓，琢磨了一會兒，清咳一聲道：「我每日要出海勞作，姑娘傷勢重，前幾日為照顧姑娘，我已耽擱了不少時間，這後幾日可不能再耽擱了。」

沈璃心緒一動，一時竟不知自己該做什麼表情，而長久的呆怔之後，她竟默不作聲的咧嘴笑了出來：

但是……

「在下現在便是說了，姑娘也怕是做不到，便先留著吧。如此我也可以盡心幫你養傷。」

沈璃轉過頭，閉上眼，不再看行止，她怎麼會不知道行止在想什麼，他篤定，若是沈璃知道照顧她的人是自己以後，必定會立即要求離開。就像那天打開他的手那般決絕。

真是令人……倍感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