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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驀然睜眼，目光凜例，嘴角輕瞥，發出一聲輕蔑冷哂，「鳥！」

王離沒想到馮劫竟然不知道這事，但他沒時間解釋，他還要以最快速度進城稟報大父和父親，沒時間在這裏磨蹭，於是不予理睬，繼續說道，「公子大怒，抓住公子厲打了他一個半死，然後叫公子厲的一個衛士帶著八顆人頭進城找魏縛，叫魏縛在三天之內帶一萬金贖回公子厲，否則就殺了公子厲。」

公子大嫂？馮劫眼睛都瞪圓了，哪裡冒出來的一個公主？還大嫂？公子寶鼎到底有多少秘密？「什麼公主？大嫂又是怎麼回事？」

草屋內銅燈昏黃，銅爐檀香裊裊。王翦坐于案幾之後，凝神閉目，沉思不語。

「公子是個衝動的人嗎？」蒙恬問道。

蒙恬跟在他後面出了大帳，衝著值守衛士大聲叫道：「傳令，虎翼衛即刻集結，火速包圍東籬寓。」

蒙恬點點頭，「前些日子我兄弟來信，認為我們眼前有必要適當接觸一下巴蜀人，或許可以找到分裂楚系的機會。」

「今天情況特殊。」蒙恬解釋道，「巴蜀人到了晉陽，隗氏和琴氏聯袂而來，機會難得，所以我讓王離那小子帶著公子認親去了。」

王離上前幫忙扶起了馮劫。

「認親？」馮劫從蒙恬的話里聽出了不尋常的東西，「這是咸陽的意思？」

馮劫比他鎮定多了，畢竟他不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但蒙恬是，正是蒙恬故意設計讓兩位公子碰撞一下，結果把天撞出了一個大窟窿。蒙恬可以想像當這個消息傳回咸陽宮，大王必定雷霆震怒，咆哮大堂。好好的一件事就這樣辦砸了，而且反過來還被對手狠狠打擊了，憋屈啊。

「美人也要看哪一家的。」馮劫皮笑肉不笑，「老將軍恐怕還沒有與楚系化干戈為玉帛的意思吧？」

王賁神情冷峻，凌厲的目光不時從王離臉上掃過。王離汗流浹背，衣冠不整，惶恐不安，垂首低眉，老老實實坐著，連大氣都不敢出。

「公子現在在哪和_圖_書？公子厲可有生命危險？巴蜀的隗氏和琴氏還在不在？公子身邊還有多少衛士？」馮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連續問道。

王離匆忙跑了。羌瘣坐下，對王翦說道：「伯父，蒙恬已經把大火點燃了，形勢正在失控，你看是不是敲打一下蒙恬，讓他收斂一下，不要太過放肆。」

馮劫當即埋怨蒙恬，認為蒙恬要適當予以配合，「公子不會在晉陽待太久，馬上就要離開，不是去河北戰場就是回咸陽，在這之前我必須完成大王的重託。」

「楚系自宣太后開始在大秦紮下了深厚根基，華陽太后又將其固本培元，其勢力太過龐大，所以這種事不能幹，十有八九都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白賠不賺。」馮劫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今天我們和巴蜀的隗氏、琴氏在一起。巴蜀的隗藏是公子的表兄，兩人認親之後，公子非常高興，晚上在東籬社寓宴請隗氏和琴氏。公子厲正好也在東籬社寓，他帶人衝進了園子，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打，一直打到了堂上，正好看到了公主大嫂，見公主大嫂貌若天仙，當即下令搶人。他的一個手下拔劍刺殺公子，黑鷹銳士情急之下出手斬殺，然後就亂了，一眨眼，八個人頭落地了。」

「伯父，蒙恬帶著一千虎翼衛搶先包圍了東籬寓。輜重將軍魏縛隨後趕到，他的兩千短兵反過來把蒙恬包圍了。」羌瘣稟報道，「雙方劍拔弩張，差點發生了衝突，好在郡守馮劫從中勸阻，暫時穩住了形勢。」

蒙恬越聽越是驚駭，頭痛欲裂，強烈的眩暈感讓他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大王剛剛有了拉攏巴蜀人的意思，寶鼎就把巴蜀人給拉了過來，這未免太過順利了。難道我的運氣這麼好？

蒙恬吃了一驚，從席上一躍而起，「公子呢？」

「公主就是趙國公主。大嫂就是公子的妻妾。」蒙恬回道。

蒙恬感激不盡，躬身致禮以謝，虛手相請。

蒙恬為之驚愣和_圖_書，然後抱拳為禮，笑著揶揄道：「不愧是公子的師傅，高論，絕妙高論，佩服，佩服。」

王離一一說了，然後衝著馮劫和蒙恬拱拱手，「我現在就進城稟報大父和父親，請他們趕快派兵救援，遲了公子肯定要落入魏縛的手中，那事情可就更麻煩了。」說完他掉頭飛跑而去。

「出事了，大兄，出事了。」王離氣喘吁吁、惶恐不安地喊道。

「積怨太深，一場聯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蒙恬說到這裏，忽然嘿嘿笑了起來，「你說，我們的那位公子會不會也迷上琴氏佳人？」

羌瘣也是不屑地搖搖頭，走到王離身邊說道：「先去休息一下，等我們商量好了，你再跑一趟東籬寓。」

蒙恬點點頭，遲疑不語。公子寶鼎的背景深厚，巴蜀人知道后，有可能打算利用一下寶鼎，然後迫使老秦武人與其合作，遏制一下楚系外戚急劇膨脹的勢頭？近年來隨著李冰在巴蜀治水成功，巴蜀成為大秦第一糧倉，巴蜀人在咸陽的地位也是越來越高，早已成為一個大派系，楚系外戚當然要予以壓制，雙方因此產生矛盾，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忽然，屋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跟著木門無聲推開，羌瘣（hui）大步走了進來。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冒險試一下。」馮劫考慮了一下，決定與蒙恬共進退。此事關係重大，不能讓蒙恬一個人承擔所有的責任，由馮氏分擔一半，那咸陽的大王處置起來就輕鬆多了。「把軍隊拉過去，把聲勢造大，這樣一來，巴蜀人就沒了退路，老秦武人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和我們站在一起，大家攜手合作，就算是華陽太后出面，也不得不考慮一下正面衝突所造成的影響。」

蒙恬搖頭。現在他也從震驚中冷靜下來了，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機會，極有可能是寶鼎有意創造的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如果把握好了，山東外系、巴蜀楚系，還有老秦武人，這次就能聯手抗衡楚系外戚，或許就能幫助m.hetubook.com.com大王把當前的劣勢一舉扭轉過來。至於將來，暫時不要考慮了，派系之間只有利益訴求相同的時候才會合作，彼此永遠都不會成為真正的盟友，能有一次合作擊敗共同的對手就算相當不錯了。

夜暮時分，馮劫輕車簡從趕到軍營。

蒙恬頭皮一麻，脫口問道：「殺人了？」

「你懷疑公子此舉，和巴蜀人有關？」馮劫皺眉問道。

馮劫大步向轅門方向走去，邊走邊問道：「左庶長，這個公主大嫂可有什麼解釋？公主是誰？大嫂又是怎麼回事？」

蒙恬正在感嘆的時候，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跟著帳簾掀起，王離滿頭大汗地沖了進來。

這個簍子捅大了，此時正值河北戰事緊張之際，一旦此事影響到了河北戰事，這個後果誰都承擔不起，就連咸陽宮的大王都承擔不起。大王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極有可能放棄公子寶鼎，以圖息事寧人，安撫楚系，確保河北戰事平穩推進。

「趙國公主？」馮劫停下腳步，驚訝地問道，「怎麼回事？」

蒙恬仰天打了個哈哈。馮劫也不是個好鳥，竟然和自己一樣把主意打到了公子厲頭上。打了公子厲就等於打了楚系的臉，老秦人若要力挺寶鼎，就不得不降低姿態，與山東外系聯手抗禦，這可以進一步拉近雙方的關係。

※※※

「拿起劍，殺了公主。」馮劫不假思索地說道。

做為公子寶鼎的師傅，他打算利用這段寶貴的時間給寶鼎惡補一下，即使寶鼎反對也不行，因為這是大王先前託付給他的重任。當他興緻勃勃的抵達軍營后，竟然發現寶鼎出去玩了一天，蹤跡全無。

「消息傳到蒙恬的大營，他的兩名都尉勃然大怒，擊鼓整軍，以深夜演練為名，把大軍拉出了軍營，現正在向輜重大營方向急速前進。」

夜中，上將軍府。

馮劫哈哈一笑，當先舉步，邊走邊搖手，「公子沒有一劍砍了你算是對你客氣了。這件事我們不管了，由大王處置吧。」

蒙恬和圖書想到咸陽的嚴峻形勢，想到咸陽宮裡殫精竭慮寢食不安的大王，暗自苦嘆。有時候，即使想閉著眼睛過日子也不行，風暴一到，摧枯拉朽，一樣殃及池魚，所以不管在咸陽還是在邊疆荒漠，誰都無法獨善其身。寶鼎就是被大王從蠻荒之地挖了出來。

馮劫心神俱震，手忙腳亂地想爬起來，誰知一時心慌意亂，沒有站穩，「撲嗵」一下摔在了案几上。

蒙恬搖搖頭，「公子給了我兩個選擇，一個是公主，一個是劍。你說我怎麼辦？」

「殺人了，殺了八個，公子厲還被打了個半死。」王離說這話的時候還是一臉驚懼。

蒙恬心中陡然一窒，呼吸頓時停止，眼前一黑，頭暈目眩，高大魁梧的身軀不由自主地搖晃了幾下，臉色更是難看到了之致。大意了，自己太大意了，嚴重低估了公子寶鼎的野蠻彪悍和公子厲的恣意妄為，結果捅出了一個天大的窟窿。

「這是個麻煩。」馮劫毫不猶豫地說道，「必須馬上處置。」

「王家小少主對琴氏的女兒也是愛慕有加。」蒙恬笑道，「聽說他在咸陽的時候和公子厲明爭暗鬥，目的就是要抱得美人歸。」

「草也打了，蛇也驚了，眼下正是出手的好機會。」王賁冷笑道，「以我看，這火還不夠大，應該再加一把火。」

權貴子弟因為意氣之爭，打架鬥毆乃是家常便飯，但打架打死人的，而且一死就是八個，那就不是打架鬥毆了，而是流血衝突，算是震驚朝野的大案，尤其在律法嚴峻的大秦，尤其當事人還是兩位背景深厚的公子，更是了不得的大事，最終廷尉府、宗正府和駟車庶長都要出面，大王更要親自過問。

「魏縛聞訊，急報上將軍府，懇請上將軍出面鎮制蒙恬，責令其撤回軍隊，否則他將連夜急奏咸陽，並急報河北桓齮（qi）上將軍，向其求援。」

寶鼎是什麼武技？他又來自蠻荒，沒有遵紀守法的習慣，如果有人激怒了他，後果可想而知，但公子厲那種囂張跋扈和*圖*書的紈袴豈是善善之輩？兩個性格張揚的公子撞到一起，理所當然要爆出「火花」，只是讓蒙恬沒想到的是，兩人碰撞之後摩擦出來的不是「火花」，而是一場熊熊大火。

「公子搶來的。」蒙恬輕描淡寫地說道，「就是葬身火海的那位趙國公主，她早已不在這個人世了。」

馮劫馬上聽出了弦外之音，他的眼前頓時掠過寶鼎那副傷痕纍纍的身體。公子能在黑衣的酷刑下頑強支撐，可見他的性格堅韌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所以以他目前的處境，如果沒有絕對把握，斷然不會做出這等驚天大事。

「左庶長，你把虎翼衛全部帶去？」馮劫跟在蒙恬後面，看他神情有些激動，急忙提醒道，「軍隊輕易不要動，軍隊一動，事情的性質就變了。目前我們還不知道魏縛的反應，也不知道上將軍是何態度，因此要先穩住，先把公子保護起來，然後再看上將軍和魏縛的反應，以不變應萬變，便宜從事。」

戰鼓、號角霎時響起，一隊隊的虎翼衛飛速衝出營帳，迅速集結。

「小孩子打架，大人摻和什麼？」王翦衝著他揮揮手，「叫他們馬上滾回去，不要擾民滋事，否則軍法從事。」

馮劫想了片刻，微微頷首。假若河北大戰贏了，楚系外戚拿下了吞滅趙國的大功，權勢會更加膨脹。勢力大了，利益多了，分配不均，內部紛爭劇烈，矛盾激烈，分裂也就成了必然。呂不韋和山東外系過去也是攀附於楚系外戚得以發展，最後兩派勢如水火，大打出手。楚系外戚有了這個教訓，想必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肯定要壓制巴蜀人，如此一來，巴蜀人極度不滿，分裂的種子也就發芽開花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死了八個人？公子厲被誰打了個半死？」馮劫厲聲問道。

「我聽說公子厲也到了晉陽。」馮劫撫須笑道，「那頭黃金獒恃強凌弱，劣跡斑斑，聽說最近一段又對琴氏的女兒產生了興趣。這樣的人到了晉陽，會不會把晉陽弄得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