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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妥。」宗越再次否決，「趙信雖是黑衣，但他僅僅是一個潛伏黑衣，他無法勝任秘兵的指揮重任。再說，趙信是秦人，在咸陽有複雜的關係，容易掉進黑冰台的陷阱，一旦出事，整個黑衣就沒了。」

寶鼎把帛書遞給宗越，端起香氣氤氳的茶盅，輕輕抿了一口，目光投向庭院外漆黑的夜空，思緒悄無聲息地飛向了歷史的長河。

宗越馬上搖頭，「不妥，我的目標太大，一旦被黑冰台盯上，一事無成。我和公主只能在明處，暗處必須另置人手。」

張良仔細端詳公子寶鼎。眼前這個少年已經成為中土傳奇，一個血腥殘暴野蠻瘋狂的西秦公子，一個不可思議的傳奇人物。

事實上咸陽一直把齊國做為自己最大的對手，黑冰台也在齊國投入了大量秘兵，種種跡象表明，齊國現在就是一頭蓄勢待發的東方猛獸，只待它仰天一吼，就能成為關東諸國最強的後盾，而關東諸國一旦得到了齊國的全力支援，合縱之勢必成，秦國必將在東擴的道路上嚴重受阻，至於統一天下，那更是遙不可及的事，所以不管是秦王政還是巴蜀人，對自己那句十二年後統一天下的預言根本沒放在心上，權當一個少年人的豪言壯語而已。

「賣紙，紙不會官營；賣茶，茶也不會官營；還有你們家的丹砂，丹砂也不會官營。」寶鼎說到這裏輕輕搖手，「好了，不說了，你們都是當今鉅賈富賈，當然知道未雨綢繆的好處，多準備一些後路不是壞事。戰馬、大兵不能做了，就做其他賺錢行當嘛。再說你們兩家這一代也要準備由商入仕，不可能一直做個鉅賈富賈，大秦統一后也不可能再允許鉅賈富賈的存在，所以時機一旦到了，馬上把牧場苑、大兵作坊賣給朝廷，換個爵位官職，搖身一變也做個公卿士大夫吧。」

「這不是西門老爹的真面目。」宗越斷然搖手，「據我所知，西門老爹是個殘廢。」

入暮時分，寶鼎帶著虎翼衛趕往韓非府邸，途中與韓非的車駕相遇。韓非是韓國公子，扈從衛士眾多，一輛豪華轀車盡顯王族奢華氣派。

「如果公子同意的話，我可以把西門老爹變成蓼園的家老。」

「尚商坊那把火是你放的？」寶鼎問道。

公主從來沒有接觸過秘軍，她只是倉促背下了所有的黑衣秘密，至於如何操作，則由西門老爹安排。公主對此不甚了了，寶鼎也不清楚，幸好有蒼頭和宗越，這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去找趙信碰碰運氣，運氣好，就能找到黑衣長歌和西門老爹，運氣不好，這條線斷了，那說明公子恆的安排萬無一失，可以叫寶鼎放棄想法了，他根本拿不到這股黑衣力量。

「我大兄現況如何？」趙儀急切問道。

韓非書告寶鼎，晚上西墨鉅子蒲溪子在鼓角樓設宴，韓非打算邀請寶鼎與其同行，為寶鼎介紹這位名揚天下的墨家鉅子。

「放走太子丹有三個目的。」寶鼎說道，「破壞關東合縱，打擊相國熊啟，徹底隱藏公主的秘密。」

宗越略略想了片刻，立即恍然，唯獨讓他不安的是，寶鼎為什麼要隱藏公主的秘密？難道他要將這股黑衣力量據為己有？

「我給你機會。」寶鼎說道，「我可以把你和你的家人安全送出秦國。」

「秦之國策，核心為強國，強國的本質是國富。為最大程度強國、富國，抑商之策自然會變本加厲，甚至演變成絕商之策。大秦財賦分兩塊，內史（治粟內史）田租和少府鹽鐵之利。少府為王室金庫，從強國富國的原則出發，自然要把鹽鐵收作官營，嚴禁私商染指。」

「你們是不是在想，我烏氏有戰馬，琴氏有大兵，日進斗金，何須造紙賺錢，是不是？」寶鼎笑著問道。

「當然。」宗越正色說道，「各國秘兵都曾揚言殺死了西門老爹，但西門老爹至今還活著，這是事實。」

寶鼎說到這裏望著琴氏三人，鄭重說道：「現在知道我為什麼急於改良你們的鼓風方法嗎？以最快速度加大鐵的生產量，在大秦統一之前最大程度地賺取財富，統一之後我可以斷言，大秦國策必將修改，琴氏不但失去鹽鐵之利，連大兵之利都保不住。秦統一后，斷然不會任由商賈鑄兵，同樣，秦統一后，也斷然不會讓商賈牧馬。」

「這是真的？」琴月難以置信，痴獃呆地問了一句。

「趙人心急如和圖書焚，別無選擇。」

「黑鷹令？你是黑冰？你竟然是黑冰？」宗越失聲驚呼，霎那間，他豁然省悟，所有的謎團，重重的迷霧，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邯鄲的確催得緊。長歌雖然懷疑這是陷阱，但也沒辦法。」

寶鼎沉默。

趙儀急忙接過，剔開泥封掏出帛書，看著看著眼圈就紅了，然後淚珠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啥？你把西門老爹變成蓼園的家老？那蓼園豈不變成了黑衣的老巢？我一家老小的安全誰來保證？寶鼎頭皮發麻，沒想到秘兵做事就是與常人不一樣，匪夷所思之舉嘛。

趙儀忽然走了進來，低聲懇求道：「公子，把西門老爹召進蓼園吧。」

「邯鄲催得急？」

「老爹說了什麼？」寶鼎問道。

「相貌如何？」宗越追問道。

這話足夠明白了。宗越暗自驚駭，由此可以估猜到寶鼎的野心太大，咸陽宮裡的大王竟然也是他的對手。

「太子丹。」張良說道，「武烈侯願意幫我救出太子丹，目的無非是借我之手殺人滅口。」

寶鼎和趙儀面面相覷，茫然無措。秘兵秘兵，果然神秘莫測啊，不過想想也是，平原君和公子恆父子是什麼人物？趙國黑衣豈是一塊豆腐渣？

「一年之內把紙造出來。」寶鼎說道。

張良伸出一隻手，「擊掌為誓。」

「紙是什麼？」琴玥嬌聲問道。

張良再次拱手，面如止水，「慚愧。」

「公子打算利用此計清除所有的痕迹？」宗越想了一下，又問道，「誰來動手？此事不能藉助黑冰台的力量，否則有麻煩。」

琴珪兄妹更是對寶鼎佩服的五體投地。「看到十連發的強弩已為其巧妙設計所折服，沒想到武烈侯大才，竟有鼓風神作，相比起來，連弩不過是雕蟲小技爾。」琴珪躬身為禮，「武烈侯，對你來說，十連發強弩不過爾爾，但對我們來說，則是神鬼之作，琴氏受之不起，受之有愧啊。」

「你的意思是，我們需要一個趙人在暗處統領這支黑衣？」

「我就是黑冰台。」寶鼎笑道，「直接聽命于大王的黑冰台。」

「我見到的老爹，和公子見到的老爹一模一樣。」

寶鼎堅信，在趙國滅亡前的一段時間里，山東諸國肯定有一次合縱。歷史記載模糊，僅在述說到姚賈的時候輕輕帶了一筆。姚賈用黃金和一張利嘴就能破壞合縱？寶鼎認為不現實，因為此刻形勢不一樣，趙國已經是強弩之末，天下人都知道，而趙國這道屏障偏偏又直接關係到山東諸國的命運，所以姚賈的利嘴和黃金已經不起作用了。那麼，是什麼原因導致這至關重要的一次合縱失敗了？

寶鼎大概描述了一下。

「公子為什麼要造紙？」唐仰忽然問道，「竹簡木牘寫字不是很好嗎？而且更易保存。」

「張良如何？」宗越不假思索地說道。搞秘兵的人就是不一樣，陰謀詭計順手拈來，輕鬆自如。

「我們大秦人說到做到。」寶鼎笑道，「我也是剛剛接到國尉尉繚的書信，千真萬確。恭喜你了。」

「哦……」寶鼎笑道，「先生何以為憑？」

宗越點點頭，「如果公子決心將黑衣據為己有，並且保證它能發揮作用，那最好的辦法就是按照公子恆的謀划來，只不過最高統領者由公子恆變成了公子而已。」

寶鼎苦笑，神色頗有些尷尬。想佔便宜沒佔到，投機取巧也沒成功，麻煩還是存在，而麻煩就是西門老爹。只要這個人活著，那公主的秘密隨時都會暴露，更嚴重的是，假若西門老爹發了瘋，或者因為亡國之後萬念俱灰，突然把公主的秘密說了出來，那自己就完了，徹底完了。現在只剩下一條路，就是把西門老爹召進蓼園。這時問題又來了，自己能否控制西門老爹？不要弄巧成拙，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讓黑衣控制了自己，那哭都來不及。

趙儀把帛書遞給寶鼎，垂首掩面，進了內屋，強自壓抑的哭泣聲斷續傳來。

寶鼎把帛書仔細看了一下。老爹詳細述說了代北驚變的原因和過程，但因為寶鼎在千鈞一髮之刻救走了公主，使得李牧堅信公主還活著，於是他派老爹潛伏到咸陽尋找公主。尚商坊刺殺寶鼎之際，黑衣終於確定了公主的身份，隨即不惜代價予以營救，但後果是，公主極有可能暴露，黑冰台的秘兵並不是一群酒囊飯袋。考慮到公主的安全，他們放hetubook.com.com棄了聯繫。如今關東形勢在河北大捷後有所好轉，李牧受封武安君，保住了公子嘉的性命，但趙國為這場勝利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已經難以為繼，假如秦軍再度發動大規模的攻擊，邯鄲危矣。為此，邯鄲急需結盟于燕，急需合縱，而若要達到這一目的，首要之務就是救出太子丹，讓太子丹歸國。

寶鼎沒有說話，一個新事物的出現自然有個被人認識、接受，然後被挖掘出所有價值的過程，現在說再多也沒用，還不如不說，免得浪費口舌。

「還有這樣一個人物？」

寶鼎猶豫了一下，問道：「趙信如何？」

公主知道所有潛伏黑衣的秘密，但這個「所有」是有限度的，並不是指所有潛伏黑衣力量。比如蒼頭，他在代北有自己的人手，殺死他一個根本剷除不掉黑冰在代北的所有力量，換一個黑冰過去馬上又能捲土重來。趙國黑衣也是一樣。趙信手下就有一幫人，否則交給他的任務如何完成？真正的黑衣秘兵畢竟很少，但由這些黑衣秘兵發展起來的黑暗力量卻很可怕。

宗越「首戰告捷」，贏得了寶鼎的信任，寶鼎想叫他指揮這支黑衣，這時候宗越沒辦法了，只好實話實說。要麼放棄，要麼把西門老爹「請」過來，但西門老爹來了，危險就非常大，最終誰控制誰就難說了。這支黑衣秘軍是平原君辛辛苦苦打造的，如果隨便什麼人就能將其佔為己有，那還叫秘兵？

「如何？」寶鼎問道。

寶鼎神色平靜，眼神倨傲，衝著張良點頭示意，「先生別來無恙？」

寶鼎笑了起來，「有愧就有愧，我也沒辦法，只能便宜你們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今日之事切切不可透露，樹大招風，我還不想死，知道嗎？」

「好計謀。」寶鼎笑道，「我差點就葬身火海了。你知道千鈞一髮之刻，是誰鼎力相救？」

「中！」寶鼎與其重重一擊，「計將何出？」

烏氏兄弟和琴氏三人毫不猶豫，一口答應。寶鼎給了他們強大的信心，這個信心已經極度膨脹。在他們眼裡，這世上幾乎就沒有可以難住寶鼎的事。

寶鼎笑著點點頭。

※※※

「這個消息來自東墨鉅子田襄子。」宗越說道，「國相公子隆與東墨鉅子交情匪淺，此話應該不是訛傳。」

寶鼎把紙的式樣、用途、製做材料和方法一一告之，「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煮烤烹蒸，隨便你們怎麼弄，總之，你們只要造出一張可以寫字的紙就行了。」

宗越轉目望向寶鼎。寶鼎微微頷首，示意他有話儘管說。

「中！」寶鼎贊道，「先生有何妙計？」

烏氏和琴氏沉吟不語，暗自考慮造紙需要投入的人力和物力，從材料上看，財力消耗倒是不大。

「消息準確？」寶鼎驚訝地問道。

「賣紙？」琴玥吃驚地問道。

眾人竊竊私語，小聲議論，尤其烏氏和琴氏，更是被這番話深深刺繳。他們有幸窺探到歷史未來的一角，但未來太讓他們震驚了，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但未雨綢繆之心卻是從這一刻開始，假如未來如寶鼎所描繪，那他們現在不但要竭盡全力賺錢，還要布置後路，因為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公子，公子……」

這幾天他都在考慮一個問題，齊國在休養生息三十多年後，國力恢復到何種地步。按道理，齊國地理位置好，資源豐富，人口較多，人才濟濟，政治、學術氣氛很開明，國策也應該不會太差。三十多年的休養生息是個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國力應該已經恢復到足以與秦國抗衡的地步。

「公子一定要在一年內造出來？」琴唐問道。

宗越極度震驚，獃獃地望著案几上的金質黑鷹令牌，心裏一片混亂。黑冰台，黑冰台要放走太子丹，為什麼？公主的事已經被黑冰台獲悉，那公子還要嚴守什麼秘密？我就是黑冰台，這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公子是黑冰台最高統領？不對，黑冰台沒有最高統領，黑冰秘兵都是直接聽命于大王。

「趙國黑衣。」

「一切按預定計策來。」寶鼎冷笑道，「我有辦法逼出西門老爹。」

鼓風箱最可貴的地方是它突破了這個時代的鼓風方式，其實它的製造工藝並不複雜，以這個時代工匠的水平，完全可以製造出來，綽綽有餘。歷史上活塞式鼓風箱直到唐代才出現，而冶鐵技術的大和-圖-書發展也正是從唐開始，不過，寶鼎不知道這些，他更不知道自己這個很低級的模仿之作，竟然讓鼓風技術整整提前了六百年。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琴氏和烏氏攜手合作。」寶鼎的臉色變得嚴肅，口氣更是不容置疑，「你們在一年之內必須完成。」

齊國為什麼拒絕合縱？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關東諸國被西秦一個個打倒在地，置若罔聞？趙國是關東諸國的最後一道屏障，這道屏障倒了，齊燕兩國就直接面對西秦的攻擊，唇亡齒寒，這麼淺顯的道理他們不知道？歷史上一直盛讚秦國的連橫之術，把秦國能夠迅速統一歸結為「遠交近攻」之策的空前勝利，但齊燕兩國君王當真就是白痴？齊王建也罷，燕王喜也罷，都在王位上坐了幾十年，都是老王了，都牢牢控制了自己王國，他們的股肱之臣中也不乏遠見卓識之輩，為什麼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兩國不給趙國以援手，眼睜睜地看著趙國倒在西秦的腳下，任由這道關東的屏障轟然倒塌，把自己的家園徹底暴露在西秦的兵鋒之下？

「再過四五年你們就知道了。」寶鼎輕描淡寫地說道，「四五年後，大秦統一天下的形勢逐漸明朗，國策也要隨之修改，那時你們就知道我今日所言不虛了。」

趙儀聞言，緊懸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臉做笑靨，嬌羞問道：「見到西門老爹了？」

深夜，宗越歸來。寶鼎與趙儀在天香苑煮銘相待。茶香撲鼻，清醇爽口。宗越小酌一口，但覺齒畔留香，精神頓時為之一松。

「公子，現在的問題是，你的咽喉被他們一把抓住了，我們很被動。」宗越說道，「除非你先幫他們救出太子丹，否則西門老爹不會露面。」

寶鼎猶豫良久，轉目望向宗越。宗越恭敬問道：「公主，你是否見過真正的西門老爹？」

寶鼎下馬向師傅恭敬行禮。韓非衝著他招招手，示意他上車同行。

寶鼎揮揮手，示意這件事不用他操心，「黑衣這邊的事就交給你，你看如何？」

寶鼎有些暈乎了，感覺這個時代的秘兵就像自己前世的間諜一樣，神秘莫測，真假難辨。

寶鼎把案几上的黑鷹令牌收進了懷裡，「一個黑冰統領一股黑衣，這事你是不是覺得很荒誕？」

歷史的真相絕不會像史書記載的那樣簡單，歷史只記載結果，湮滅原因和過程，以此來愚弄和欺騙後人。大秦統一的歷程簡單明了，給人的感覺就是摧枯拉朽，但事實上上仔細分析一下，不難發現歷史隱瞞了很多很多。比如說趙國的龐煖在異常艱難的情況下，還是完成了一次合縱，雖然敗了，但讓西秦人心驚肉跳不寒而慄。同樣的，李牧現在正在幹什麼？這時候的他，難道還會狂妄自大到以為憑藉自己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瀾？不會，他肯定像當初的龐煖一樣，正在全力合縱，正在不惜一切代價尋找盟友，再次合縱關東諸國，以抗衡西秦。

趙國人為了守護國祚，當真不顧一切了。寶鼎嘆了口氣。趙人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他們至死都沒有放棄，可惜時也命也，老天不幫忙，人力又豈能挽回敗亡之命運？

寶鼎轉目望向烏氏兄弟，「戰馬、大兵皆國之利器，利器威脅到國之安危，統一后的大秦，牧馬苑遍布北疆，大兵作坊遍布中土，當然要牢牢控制利器，豈能讓商賈染指？再說統一后，大秦收六國之財富，國庫充盈，它還需要向商賈賒貸錢糧物資嗎？不，大秦不需要了，大秦會將六國商賈擄掠一空。本土商賈如若不能及時順應形勢，必將被這股絕商大潮席捲而去。未來烏氏失去了牧場，如何生存？琴氏失去了鹽鐵，又如何生存？」

「公子必須要知道，在公子恆的謀划中，公主和西門老爹必須聯手才能指揮黑衣，缺一不可。」宗越說道，「比如這次，我直接去找趙信，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特殊情況，趙信認識公主，也知道我這個人，而黑衣又急於救出太子丹，迫不得已，趙信只有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與我秘密商談。但在正常情況下，趙信不會承認自己的黑衣身份，為了安全，他會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條線從此就斷了。」

琴氏三人看到寶鼎設計出來的活塞式鼓風箱的詳細圖紙后，被這一發明徹底震驚。

寶鼎聽懂了，他驚訝地問道：「你要把西門老爹安置在暗處？」

寶鼎爬上和圖書轀車，剛剛坐定，就見橫懸轀車之中的帷幔就被人緩緩拉開，接著他看到了張良，白冠白衣風度翩翩的張良。

宗越沒有說話，他站起來走到銅燈邊上，當著寶鼎的面把帛書燒了，然後重新坐下，蹙眉沉思良久，問道：「公子為什麼要放走太子丹？」

寶鼎連連頷首，大致明白了宗越的意思。秘兵原則，古今都差不多。公子恆為了確保黑衣的安全，要公主和西門老爹聯手操控。假如兩人中間的任意一個失手被擒，即使機密泄露，也能保住這股黑衣的性命。

「黑冰台知道我在蓼園？」宗越大吃一驚。

「是啊，如果紙太貴了，又有多少人買得起？」司馬昌也提出了疑問。

「以你的意思，我即將殺死的西門老爹是個假貨？」

「用不了一年。」寶鼎說道，「只要幾個月的反覆嘗試，你們就能造出最原始的紙，但若想做得更好，更精緻，能引起人們的購買慾，那至少需要一年時間。」

「你現在還有機會離開咸陽。」寶鼎說道，「你的家眷已經被黑冰台救了出來，目前就在晉陽。如果你決心離開秦國，我給你一次機會。不管怎麼說，我們曾經一起從代北殺出來，情同生死，我不會害自己的兄弟。」

「秘兵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式。」宗越說道，「公子恆既然把黑衣的秘密交給了公主，那公主必能牢牢控制這些黑衣，至於放在暗處的人，不過是個傳話者而已，但正是這個傳話者保證了黑衣的正常運轉。」

紙？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不解。

眾人面面相覷，自是知道寶鼎的意思。如此天才，足以讓秦王政忌憚萬分，想不死都難啊。

寶鼎考慮良久，毅然對宗越說道：「再見長歌之時，告訴他，我要見西門老爹，真正的西門老爹。」

「這是長歌帶來的一封信，是西門老爹寫給公主的。」宗越從懷內掏出一根銅管遞上。

「我可以告訴你原因。」寶鼎說道，「但我一旦說出來了，你就沒有回頭路了。」

「公子，這關係到一家老小的性命，關係到成千上萬人的性命啊。」趙儀的淚水又下來了，「你發過誓的，你說過不會逼著他們背叛趙國。」

「秦處西陲，需要與關東諸國互通有無，雖抑商，但不會絕商。不過，一旦大秦統一，中土皆為大秦之疆域，中土所產皆為大秦之物，抑商之策便有了堅實基礎。」

宗越的喊聲將徜徉在歷史長河中的寶鼎驚醒過來。

「大秦以法治國，法家重農抑商。大秦自孝公以來，秉承此策。看看中土商貿發達大城，可有咸陽？直到呂不韋為相，推崇計然之術，以商富國，六國商賈才西進函谷，雲集咸陽。今呂不韋去相，昌平君繼之，以商富國之策並未大改，但鹽鐵大案暴露了商賈逐利之本性，激怒了大王，也給了法家大臣積極進言抑商的機會。」

「不過難度太大。」宗越說道，「我們沒辦法找到張良，也不可能贏得張良的信任。」

「公子打算用它賺錢？」烏原驚訝地問道。烏氏有戰馬，琴氏有大兵，日進斗金，哪裡用得著造紙賺錢？紙能賺錢？琴氏、烏氏都不太相信，新鮮事物嘛，誰知道前景如何。

琴氏三人對鼓風技術都有研究，但這種以活塞往複運動而同時進行吸鼓動作的全新的鼓風方式則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新的鼓風方式讓他們茅塞頓開，霍然頓悟，思路因此大開，原來還可以用這種辦法鼓風，原來世上還有如此先進的鼓風設備，堪稱是巧奪天工之作。

「你看由誰動手最好？」寶鼎問道。

這個時代的鼓風設備就是橐（tuo），橐做得越大，所用的力就大，而人力已經無法滿足它的需要，也就是說，橐已經做到了極限，所以近一百多年來，冶鐵技術停滯不前。

宗越跪倒發誓，此生絕對忠誠于寶鼎，絕無二心。

宗越又驚又喜，「真的？他們逃出來了？」

這是兩人第二次見面。第一次是在代北公子恆府上，寶鼎在荊軻的介紹下認識了張良。不過當時他是一個端菜的小廝，張良自始至終沒有拿正眼看他，直到寶鼎殺死了公子隆，張良才看到了他的背影，但也就是背影而已。

宗越苦笑，「我現在還有回頭路？」

寶鼎從懷裡掏出黑鷹令牌放在了案几上。宗越駭然變色，那金燦燦的令牌就像一柄利劍深深地扎進他的心裏，讓他極度窒息，ｈｅｔｕｂoｏｋ•ｃoｍ•ｃｏm讓他聞到了濃烈的死亡氣息。

張良笑笑，拱手為禮，一言不發。

「幽禁之中，暫無性命之憂。」

寶鼎曾設想以制排之術來鼓橐，用人排、牛排或水排代替人工來鼓橐，但橐已經做到極限，進一步提高爐溫很困難了，必須在鼓風技術上進行突破。寶鼎隨即想到了家鄉的鐵匠鋪，想到了鐵匠鋪里的鼓風箱。他憑藉記憶和前世所學的機械知識很快便繪製出了草圖。

眾人目瞪口呆，完全被寶鼎這番話所震驚，一個個神思恍惚，久久無語。

寶鼎想不通，歷史的迷霧太厚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齊王建和燕王喜肯定知道趙國的存在與自己王國的命運息息相關，他們不會幼稚到相信西秦人的諾言而放棄趙國這道屏障，他們肯定努力了，但他們的努力失敗了，最終導致趙國滅亡，同時把自己的王國也送上了不歸路。

在坐眾人除了琴氏，都不知道寶鼎這個活塞式鼓風箱的作用，更不知道冶鐵技術的提高將對中土發展產生何等驚人的推動力，他們只知道一件事，從琴氏臉部表情的變化可以看得出來，琴氏要發財了，要發大財了。

「更嚴重的是，一旦太子丹被抓，公子和公主恐怕就要暴露了。現今黑冰台已經懷疑公主，公主事實上已經暴露了，太子丹成功逃走也好，此策失敗也好，公主最終都將成為犧牲品。公主出事了，公子你怎麼辦？咸陽局勢如此緊張，公子是眾矢之的，對手們豈肯放過置你于死地的機會？」

寶鼎給宗越的茶盅加滿熱水，虛手相請。宗越哪有心思喝茶？他既然追隨公子寶鼎，就要為公子寶鼎考慮，但此事公子寶鼎明顯做錯了。就為了一個女人？你一個公子還缺少漂亮女人？

宗越看到寶鼎驚愣的表情，微微一笑，「西門老爹是平原君趙勝的心腹，一直在暗處為平原君做事。早在幾十年前，他就叫西門老爹，是中土各國秘兵中最為神秘的一個人物。我久聞其名，卻從沒有看到過他的真面目。公子是否以為，你在代北看到的西門老爹就是真正的西門老爹？」

琴唐和琴氏兄妹感動不已，躬身拜謝。這時候不要矯情了，鼓風技術意味著財富，數之不竭的財富，沒有理由把財富拒之門外，更重要的是，武烈侯已經與蜀人連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未來武烈侯建功立業需要琴氏的地方太多了，這賺來的財富或許有一天就會用在保家立命之處。

宗越沒有猶豫，多年混跡權力中樞讓他練就了一種超乎尋常的敏銳，對政治的敏銳，他敏銳地意識到公子寶鼎的實力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這個人前途無量，追隨在他的身後雖然風險很大，但獲利也是難以估量。至於寶鼎的承諾，根本就是一句屁話，只要自己有意離開秦國，今夜就會死在蓼園，屍骨無存。

※※※

這倒是實話，公子恆的整體謀划當然是最好的，趙國黑衣當然在趙人手上才能發揮最大作用，但關鍵問題是，公子寶鼎可以確保公主的忠誠，卻無法確保另外一個人的忠誠。

「你怎麼看？」寶鼎把茶盅放到案几上，笑著問道。

「此乃驚天之作。」琴唐看懂之後，嘆為觀止，「武烈侯乃驚天之才。」

烏氏和琴氏尷尬地笑笑，耐心地聽寶鼎解釋。

「武烈侯，琴氏難承此情，不如這樣……」琴唐略略思索了片刻，打算用錢購買，誰知寶鼎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手指風箱草圖笑道，「這個你們要不要？我還有更多東西，你們要不要？記住，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給你們的東西你們就拿著，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給敵人。」

值此危難之際，趙國要全力以赴，即使付出所有潛伏于咸陽黑衣的性命也在所不惜，為此老爹懇請公主，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就拿出黑衣的秘密與武烈侯交換太子丹。

「我沒辦法說服自己，我實在看不懂公子的心思。」宗越嘆道，「我追隨公子隆十幾年，對朝堂之事也算是耳熟能詳，但我實在想不通今日之事，因為這件事憑公子之力辦不到，就算公子幫助太子丹逃出了咸陽，那接下來怎麼辦？無論太子丹北上還是東進，都有一千多里的路程，這一路上太子丹怎麼逃？藏在商隊的輜車之中？我們想得到的，追捕之人一樣想得到，他們絕不會放過任何一輛過關輜車。翻山越嶺走小路？這更不可行，隨時都會被秦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