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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國風雲錄

作者: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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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兄弟反目

第203章 兄弟反目

隗清則急步追上寶鼎,「武烈侯,你這是去哪?」
打仗需要軍隊絕對遵從中央的命令,但隨著大秦疆域的不斷拓展,軍隊越來越多,距離中央越來越遠,將軍們的權力也越來越大,如何確保中央牢牢控制軍隊?當然要集中軍權于中央。
秦王政看到夫人,馬上閉上了嘴巴,滿臉的怒氣頓時散去了大半。寶鼎則面紅耳赤,余怒未消,一副還要繼續爭下去的架勢。
兩人沉默無語,良久,秦王政問道,「你的師傅除了馮劫和韓非,還有誰?」
當年屯留兵變,長安君兵敗,逃亡趙國繼續享受榮華富貴,但他帳下的將士無一倖存,甚至連屯留幾十萬百姓都遭了殃,被強行遷徙到隴西的邊城臨洮,由此可見秦王政的憤怒。
「因為我父親。」寶鼎說道,「我父親至今還是大秦的叛逆,但他真的是叛逆嗎?長安君當真要背叛大秦嗎?他哪來的實力背叛大王?就憑他手上那幾萬軍隊?」寶鼎嘆了口氣,「我忠誠于大王,忠誠于大秦,為了忠誠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獻出自己的生命,但我不想死得毫無價值,我想報答大王的恩情,我想為我父親贖罪,所以在死去之前,我將不遺餘力,為大秦統一中土貢獻全部的力量。」
中央集權制度是法家治國之術的最終理想,但目前中土王國包括秦國都沒有實施這個制度,因為這個制度損害了大多數人的利益,尤其是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也就是所謂的「民」的利益,所以它無法贏得天下人的人心,尤其無法贏得被征服關東六國的「民」心。
「在驪山。」秦王政說道,「在驪山修陵。這孩子能吃苦,三歲撿柴,五歲燒炭,八歲就開始背石頭了。」秦王政抬頭望向寶鼎,「你也是從小受苦,在北疆養馬放羊,最後靠代北的九死一生才重返咸陽。」
「所有人都想吃大餅,不論寡人把大餅做得有多大,最終都滿足不了子民的貪婪。」秦王政怒聲說道,「所以寡人首先要從這塊大餅中拿出最大的一塊供給王國,以保證王國的需要,然後王國才能保證天下子民的生存。」
軍政財三大權利都要集中於中央,才能確保大秦在統一前和統一后,中央始終牢牢控制軍隊、地方郡縣和全國的賦稅,也唯有如此,才能確保大秦軍隊吞併六國並迅速穩定六國疆土,確保大秦在統一后能夠集中中土的全部力量在六和_圖_書國的廢墟上進行恢復建設,以最快的速度在中土建立一個強大的帝國,以此來抗衡和打擊北虜,並進一步向南北兩個方向拓展帝國的疆域。
夫人猶豫良久,還是毅然推開了書房的門。
秦王政搖搖頭,「他是個好孩子,很孝順,也很懂事。」停了片刻,他又說道,「好孩子,真的是個好孩子。」
寶鼎猛地站起來,掉頭就走。
夫人和隗清就站在書房外,看到寶鼎怒氣衝天地摔門而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得花容失色。武烈侯真的瘋了,竟敢在行宮對大王如此無禮。
「驪山。」寶鼎咬牙切齒地說道,「他不給我人,我就去搶。」
秦王政的臉色更難看了。
兩人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
寶鼎也知足了,今夜這番爭吵好歹有了些效果,總算讓秦王政意識到變革的艱難曲折。
兩人隨即談到南陽局勢,關東局勢,話題不知不覺就轉到了統一大業上。
「我很清醒。」寶鼎冷森森地說道,「我老嬴家是王族,王族有王族的尊嚴,就是死,我也要站著死。」
「請大王赦免長安君的妻兒。」
以大秦為例,大秦從孝公變法開始,改世卿世祿製為軍功爵祿制,以嚴刑峻法治國。最初大秦人不能接受,矛盾激烈,商鞅甚至因此而死,但因為大秦歷代君王堅持法治,幾十年之後,到了昭襄王時期,軍功貴族和寒門士卿大量崛起,大秦人才算勉強接受,但矛盾還是非常激烈,直到如今朝堂上還是紛爭不斷。再看關東六國,先後變法強國,除了趙國略有成就外,其它諸國都失敗了,楚國甚至是徹底失敗。由此可見,一個全新制度的推行對王國而言直接決定了興衰存亡,所以不僅僅要小心謹慎,還要循序漸進,千萬不能抱著一蹴而就的想法,那對王國肯定是一場災難。
「大秦有律法,庶民要遵從律法,士卿也要遵從律法,君王更要遵從律法。」秦王政非常堅決地說道,「沒有軍功,就不能赦免,更沒有資格重歸屬藉。」
「這世上就沒有一蹴而就的事。」寶鼎說道,「統一后的帝國當然要法治,當然要以強國為最終目標,但統一后的帝國如何治理才能走向強大,對大王和咸陽的公卿大臣來說都是一個全新的挑戰,不過有一點我請大王務必放在心上。」
破合縱,吞併韓魏,滅趙,這都是大事,僅靠https://m•hetubook•com•com手無寸鐵的寶鼎當然不行,秦王政理所當然要全力配合。秦王政配合得越好,給予的支持越大,那麼當寶鼎失敗的時侯,殺起來就越是合情合理。
秦王政暗自嘆息。說到底還是一句話,寶鼎不會屈服於自己的打擊,他會利用咸陽宮的變革來聯合貴族共同反抗自己,兄弟之間的鬥爭越來越激烈了。
「秘軍繼續由你統率,隨意調度。」秦王政繼續說道,「你所提出的要求,寡人盡量滿足。」
「如果沒有大王的仁慈,我和母親也不會返回咸陽,我更不會有為大王衝鋒陷陣的機會。」寶鼎躬身說道,「請大王三思。」
秦王政顧念手足之情,無意置公子寶鼎于死地,尤其愛惜他的才能,所以試圖說服他,而公子寶鼎也不想與秦王政手足相殘,他更想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給秦王政一個告誡,讓秦王政意識到國策變革的步伐不能太快,更不能超越現實的政治環境,否則必定以失敗而告終。
秦王政望著寶鼎,緊鎖的眉頭漸漸鬆開。
秦王政的心突然顫慄,但瞬即又變得冰冷。他的心早就冷了,在咸陽宮裡,黑暗和陰霾籠罩著心靈,即使是一顆滾燙的心,也已經被徹底冷卻了。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寶鼎反覆強調「民心」對未來帝國長治久安的重要性。其實寶鼎這個觀點早在一年前就對秦王政說過,當時寶鼎提出以黃老學術為的「無為」而治來做為帝國初期「與民休養」的主要國策。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秦王政說道,「你想提醒寡人的,是不是就是這句話?」
寶鼎老調重彈,再次闡述一年前他在驪山行宮所表述的大一統觀點,並再次把當初自己所提出的一系列建議拿了出來。當初他提了很多建議,但一年來,咸陽就做成了一件事,修改學室制度,擴大招募學士的範圍,給統一后的帝國儲備官員,其它建議無一實施。
「算了。」寶鼎忽然氣餒,苦笑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
寶鼎沒想到秦王政這麼痛快地答應了自己的請求,大為高興。按照他的想法,在中原摧毀關東諸國的合縱后,他的實力將進一步增長,而天下大勢將向有利於秦國的方向發展,秦王政就此墜入陷阱,不得不把他放到河北戰場,如此和*圖*書他的謀划就成功了。
寡人必須把你打下去,而且只有這次機會,假如錯過了這次機會,讓你實力急劇膨脹,讓你變成像孟嘗君、平原君和信陵君那樣的封君,將來的麻煩就大了,統一中土更是遙遙無期。
寶鼎遲疑了片刻,低聲說道:「大王既然能原諒自己的母親,為什麼就不能赦免長安君的妻兒?」
「寡人為什麼不能知道?」秦王政突然惱怒起來,「你小子裝腔作勢,想羞辱寡人?」
隗清頭一暈,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這裏不是烏氏草原,是驪山行宮,你能不能清醒一點?」
這次秦王政忍不住了,當即反駁。
寶鼎聽出了秦王政話里的意思,一股怒火噴涌而出,「大王不願赦免?」
兄弟兩人目標一致,都是為了大秦的長治久安,但秦王政的觀點是君權至上,中央集權,最大程度強盛國力,力爭在他有生之年建下千古功業,而公子寶鼎則以「民」為重,強調國不與民爭利,民富則國富,個人的千古功業與帝國的世代傳承相比,不值一提。
一年前秦王政並沒有反駁寶鼎,畢竟寶鼎剛剛回到咸陽,年紀小,權勢也非常有限,對秦王政沒有什麼威脅,所以秦王政一笑置之,就當是一個急於表現自己的天才少年的夸夸其談。
「他在哪?」寶鼎明知故問。
「中土的財富就像一塊大餅,君王應該考慮如何把大餅做得更大,而不是考慮現有的這塊大餅如何分配,更不能以王國的名義肆無忌憚地擄掠子民的財富。」
秦王政沉吟良久,忽然問道:「你怎麼會想到他?」
秦王政笑笑,「他會教授你這些?」
統一之前,有艱苦的統一大戰,打仗需要錢糧,錢糧從何而來?當然要以強硬的中央權力來鞏固對地方郡縣行政和財政的控制,包括對新佔領土的行政和財政的絕對控制。
「三年內,大秦滅趙。趙國一滅,其餘五國不堪一擊,大秦摧枯拉朽,可以在短短數年內統一中土,但滅了六國,佔據了六國疆域,並不代表徵服了六國民心。」寶鼎說道,「大王,要人心,一定要贏得人心,否則帝國命運堪憂啊。」
「你既然關心他,為什麼不願赦免他?」寶鼎叫道,「他不過是個孩子。」
夫人和隗清聽到爭吵聲匆忙趕來,本有意打算勸阻,但從書房內傳出來的爭吵內容讓兩人駭然心驚,戰戰兢兢地站在書房外相顧失和_圖_書色。武烈侯發瘋了,他到底還想不想活了?
秦王政臉色驟沉,一雙濃眉緊緊皺在了一起,「他是大秦叛逆,十惡不赦的叛逆。」
寶鼎點頭,「在中土,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士人之心者得天下。」這個士人可不是僅僅指低等貴族,它還包含「士」以上的世襲貴族,包括大夫、卿和封君諸侯。寶鼎剛才與秦王政爭吵的時侯已經解釋過了,現在再度重複,其意思很明顯,在「民心」之中,「士人之心」,「貴族之心」尤其重要,能否得到貴族的支持,直接關係到王國的生死存亡。
「還要爭嗎?」秦王政喝了一口茶,冷聲問道。
「這些年,宗室屢屢被風暴所席捲,日漸凋零,難道大王就不為老嬴家想一想?」寶鼎再勸,「老嬴家是大秦的根,根越牢固,大樹才越結實。田氏代齊,不就是因為呂氏宗室的根斷了嘛。」
「有一點你說的對。」秦王政說道,「凡事要循序漸進,欲速則不達。關東六國變革失敗,逐漸衰落,而我大秦堅持變革,方有今日之國力,可見以法治國是一條正確的強國之路,但我們的變革持續了百余年,可見變革之艱難。將來統一后,六國之地皆行秦制,六國子民當然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和認同,然後才能遵循秦制,逐漸變成大秦之子民。」說到這裏,他兩眼盯著寶鼎,以異常堅定的口氣說道,「但以法治國的國策不會變,集權強國的國策不會變。」
隗清根本拉不住他,反而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拖著就走了。
寶鼎急忙拜謝,「我現在就有個小要求。」
這句話讓秦王政勃然大怒。
寶鼎強忍怒火,臉頰上肉不停地顫抖著,出離憤怒了。
寶鼎沒辦法,只好胡亂編造了一個在大漠巧遇無名大賢的俗套故事矇混過關。
寶鼎知道自己表現過頭了,爭吵的時侯口不擇言,把前世的知識都用上了,結果引起了秦王政的懷疑。天才也有時代的限制,像寶鼎這樣的天才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以秦王政的才智當然察覺到諸多可疑之處。
「寡人會竭盡全力予以配合。」秦王政當即做出承諾。
「還有公孫豹。」寶鼎說道。
寶鼎面露淺笑,「大王,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看樣子嬰雖然是隸臣,但日子並不艱苦。」
夫人急忙走進書房。
當中土統一后,大秦面臨的最重要問題是穩定關東六國的國民,是贏得關東六國https://www.hetubook.com•com國民的人心。關東六國的現行制度和大秦不一樣,統一後秦制要普及中土,但任何一種制度的推行都要循序漸進,都需要一段漫長的時間,而這個時間或許是一代人,也或許是兩到三代人。
三年滅趙?不要說秦王政不相信,中土人都不信,假如寶鼎不是穿越而來,他自己都不相信,正因為如此,寶鼎才有把握騙倒秦王政。這番爭論中,他把自己的「老底」泄露了,這等於明明白白告訴秦王政,我就是你的敵人,秦王政當然不會再留情。只有秦王政不留情,決意要打倒他,那麼秦王政就會非常堅決地跳進陷阱,甚至會堅定不移地支持他在中原搞風搞雨。
夫人給兩人續上茶水,悄然退去,自始至終,一言未發。
最終,兄弟兩人吵了起來,彼此都想駁倒對方的觀點,嗓門越來越大,怒氣也越來越大。
國策的變革當然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時間和時機,寶鼎重提舊事,目的不是勸諫秦王政必須採納和實施他的建議,而是以此為契機,把自己對未來咸陽政局的擔心非常隱晦地表述了出來。
「嬰?」寶鼎驚訝地望著秦王政,「成蛟的兒子叫嬰?你怎麼知道?」
秦王政神色冷峻,一言不發。
「說。」
「不能讓他們繼續吵下去,否則肯定要出事。」隗清驚恐不安,「夫人,趕快進書房勸阻一下。」
「你這叫竭澤而漁。」寶鼎毫不客氣,當即駁斥秦王政,「軍政財三大權利全部集中於中央,王國的實力的確強了,中央可以令行禁止,為所欲為,但這種強大無法持久,因為中央不管是進行恢復建設還是南征北伐,最終的承擔者都是天下的民。中土統一之際,民不聊生,這時候帝國的首要之務是休養生息,是讓天下的民吃飽穿暖過上安穩的日子,如此才能贏得民心,更重要的是贏得財富的持續增長。民富了,中土的財富才會增長,帝國的賦稅才會增加,這樣帝國才會迅速穩定,繼而才能恢復元氣。帝國富裕了,元氣恢復了,中央才有能力為所欲為,想幹什麼都行。反之,在天下的民沒有擺脫生存威脅之前,帝國不顧一切地敲骨吸髓,只能讓他們更苦,更窮,心裏的憤怒更大,一旦哪一天憤怒爆發了,那就是決堤的洪水,勢不可擋,新生的帝國必將岌岌可危。」
秦王政冷笑,「你想證明什麼?證明你的忠誠?你把嬰帶在身邊,就能證明你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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