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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國風雲錄

作者: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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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叔侄

第238章 叔侄

公子騰大感欣慰,連連誇獎,「好,好。你今年才十七歲,我很想看看,十年後,你將有怎樣的一番做為。」
護軍府和統帥部既然已經做出了攻打魏國的決策,武烈侯又把話直接挑明了,做下屬的不管屬於哪個派系,這時候都要予以配合,否則等於直接得罪武烈侯。以武烈侯目前如日中天的地位,恐怕就是秦王和咸陽中樞都要禮讓三分,畢竟這是一個靠實力說話的時代,誰有實力,誰就擁有權勢和財富。武烈侯以一己之力擊敗合縱軍,滅亡韓國,這個功勛燦爛奪目,即便是幾位戰績卓著的老將軍也被這道光芒所掩蓋,就算心裏不服氣這時候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齊國的富裕天下皆知。」寶鼎說道,「但齊國的軍隊四十年沒有打仗了,武力肯定沒有秦國強。」
公子騰忽然嘆了口氣,「這一仗我們先敗合縱軍,然後滅韓,假如再滅魏,佔據了中原,其功勛之大可想而知。可惜的是,宗室中除了你我,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分享到這份功勞了。當年在武安君麾下,宗室中有你父親,有公子豹和我,朝堂上也還有涇陽君和高陵君,但如今……」他再度長嘆,「宗室凋零了,一代不如一代。估計我和公子豹死了之後,朝堂上也就剩下你一個了。」
「他太小了。」寶鼎猶豫道。
寶鼎隱約猜到了公子騰的心思,於是問了一句,「叔父有合適人選?如果有,馬上叫他們來中原。這一仗必勝無疑,宗室也可乘機分享功勞。」
公子騰等的就是這句話,「我帶了五個年輕人,都是來自雍城,但我怕出事,留在宛城了。」
大樑座落於鴻溝之上,鴻溝的水到了大樑一分為二,城東叫大溝,城西叫梁溝,然後在城南再次會合,南下與潁水相交。大樑城就是一座被人工溝渠所包圍的城池。水是有,但如何抬高水位淹沒大樑城?
寶鼎恭敬受教。叔侄二人談了一會兒,覺得攻魏一戰必須速戰速決,要打齊國一個措手不及。只要拿下大樑,滅了魏國,齊軍士氣必然低落,雙方再打,士氣此消彼長,勝負結果就難說了。
「公子豹老了,我也日暮西山。」公子騰嘆道,「你又被趕出咸陽,形單影孤,即便有心改變宗室困境,也是獨木難支啊。就說這次吧,如果不是咸陽有人要置你于死地,你能在外放就國的時侯還能出任護軍一和-圖-書職?如果不是有人要看我們叔侄的笑話,我能到中原來統率大軍?現在這一仗好不容易打贏了,你卻又要打魏國,恐怕咸陽等著看笑話的人更多了。」
公子騰同樣忐忑不安。軍議結束,把一幫將率送出行轅后,馬上找到了武烈侯。
「我想知道你有何對策。」公子騰說道,「否則我寢食難安。」
公子騰還有沒有想明白。即便引大河水,但大河的水位也是有限。
「水淹大樑?」公子騰皺眉問道,「水又從何而來?」
「所以我們要抓緊時間發動攻擊。」寶鼎說道,「到了大樑后,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大溝和梁溝要築攔河大壩,溝渠的堤壩要加高加固,確保大水衝過來以後可以倒灌城池,浸泡城牆。大樑的城牆內夯泥土,外砌石磚,攻擊之初,要派將士們晝夜不停地攻擊,把城牆跟下的石磚全部撬下來,確保大水可以更快地浸透泥土。泥土一旦濕軟,城牆必定倒塌,如此大樑輕鬆可下。」
寶鼎笑了起來,「叔父,水火無情啊。」
「在叔父看來,齊國出兵的可能有多大?」寶鼎問道。
公子騰心跳驟快,眉飛色舞,一臉狂喜,「武烈侯,好計,好計啊。」
武烈侯敞開來撒錢,威信聲望都有了,是不是他的財富就沒了?不是,武烈侯不聲不響地就把韓國最大的財富拿到了手,他拿到了鐵山,拿到了冶鐵等各行業的官作坊和作坊里的工匠。韓國所有的官作坊都被蓼園巨賈以最低價格買了下來。
武烈侯在軍中的聲望因此大振。普通士伍要求很低,上官對他們好,他們會牢牢記住,以死相報。至於將率們的不滿也因為武烈侯的慷慨而煙消雲散。武烈侯出手太大方了,大方得讓將率們拿到賞賜之後都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一仗贏得太輕鬆了,武烈侯一把大火解決所有問題,然後大家跟在後面升爵發財,這種好事當真是千年不遇啊。
公子騰其實就是這個意思。這一仗打完了,他要回咸陽,此事傳開,秦王和咸陽中樞當然知道他的意圖,必定對他有看法,所以他即使有心提拔宗室的人,也要小心翼翼,不能給咸陽抓到把柄。這也是他把五個宗室放在宛城的原因。寶鼎肯定會提攜宗室,留在他身邊最好。但這一仗打到現在,公子騰有了更多的想法,他不但要把五個宗室馬上交www.hetubook.com.com給寶鼎,還要他們一直跟著寶鼎拿戰績,將來這批人回到咸陽,就能成為寶鼎的左膀右臂。
寶鼎心裏很痛,很難受,臉色愈發難看。
武烈侯把金蛋慷慨相送,卻把下金蛋的金雞抱進了自己的蓼園。武烈侯身邊的人對自己的主子佩服得五體投地,跟著這樣的主子想不發財都難啊,什麼叫數錢數得手發軟?現在就是。
這一仗打贏了,最大的功勞雖然實際上是寶鼎的,但名義上卻歸於公子騰這位中原大軍統率。從咸陽傳來消息,咸陽宮已經在討論公子騰的爵位了,不是第十六等大上造爵就是第十七等駟車庶長爵。之所以要討論,就是因為咸陽中樞有意要壓制宗室,這令寶鼎非常不高興,他愈發急切的想打下魏國,打下趙國,然後,他就要對咸陽發難了。
武烈侯不願住在城內,一直待在行轅處理軍政大事。
寶鼎聽出了話里的意思,目露感激之色,「我師傅韓非子曾對我說過,狡兔盡則良犬烹,敵國滅則謀臣亡。越王勾踐滅吳之後,范蠡駕舟而去,臨行前勸告文種,『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文種不聽,果遭殺身之禍。叔父的意思我明白,在我沒有準備好之前,我即使有機會也不會橫掃天下,養寇方能自重。」
「叔父不相信我?」寶鼎淡然笑道。
「兩軍交戰,將士們的武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攻防策略,是國力。打仗打得就是國力。」公子騰看到寶鼎有些輕敵,當即鄭重說道,「當年孫武攻楚,以六萬大軍遠征作戰,最後攻克楚都。還有吳起,當年他僅僅帶著五萬精銳便擊敗我大秦五十萬軍隊,奪走了西河大片土地。歷史上以少勝多的戰例比比皆是,單純以武力來衡量兩軍的實力顯然不可取。」
「叔父快坐。」寶鼎起身相迎。在私下場合,他一直稱呼公子騰為叔父,始終保持著謙恭的態度,這讓公子騰高興之餘也愈發看重寶鼎,傾力相助。
新鄭攻克,韓王被俘,王宮落入秦軍之手,按道理武烈侯完全可以住在王宮內,但他毫不猶豫地封鎖了王宮,並命令除戍軍以外的軍隊全部駐紮城外,嚴禁燒殺擄掠,違令者斬。這一命令讓軍中將率大為不滿。這個時代打仗,勝利者一方肯定要大肆擄掠,將率們便乘此機會中飽私囊,尤其這是秦軍第一次攻克和*圖*書他國都城,其中財富之多令人垂涎三尺。
「在過去的四十年裡,君王后一邊讓齊國休養生息,一邊主張以商富國,不遺餘力的要重振齊國昔日雄風。齊國商賈遍布天下,而臨淄等大城更是聚集了中土各國的商賈。蘇秦當年遊說齊宣王的時侯說,臨淄人多,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如今經過四十年休養,臨淄的繁華恐怕早就超過了它的鼎盛之期。」
「現在中原形勢對我有利,包圍大樑不過是舉手之勞,但若想攻克大樑……」公子騰兩眼望著寶鼎,遲疑稍許說道,「我兵力不足,久攻不下,元氣大傷,我在中原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寶鼎神情驟然冷肅,兩眼露出凜冽寒光,「這不是宗室一代不如一代,而是有人惡意打壓,把宗室搞得一代不如一代。」
寶鼎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假若齊國出兵救援,歷史軌跡的改變就非常大,再想回到原有的歷史節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公子騰看了他一眼,無奈搖頭,「宗室子孫固然良莠不齊人才凋落,但即便有人才,也被某些居心叵測之徒惡意誘騙,甚至故意陷害,白白糟蹋了。在外人看來,宗室風光無限,哪裡知道沒有出頭之日的苦啊。」
「大家都沒有攻克大樑的信心。」寶鼎笑道,「在中原戰場上,秦軍攻打魏國的次數最多,但沒有一次攻到大樑城下。我記得當初武安君也就殺到梁囿(you,魏國王室園林)后便不得不撤退。」
寶鼎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目露憂色。
公子騰坐到寶鼎的對面,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今天的軍議很能說明問題。」
「我和大王有約定。」寶鼎說道,「十年後,我幫他一統中土,然後我要回咸陽,做我想做的和必須要做的事。」
公子騰走進武烈侯軍帳的時侯,武烈侯正在和琴唐、烏原、卓文商議事情。韓國滅亡,蓼園一系的巨賈隨即蜂擁而至,幫助武烈侯瘋狂斂財。
寶鼎在公子騰面前並不隱瞞他對咸陽的不滿,而這正是公子騰擔心的地方,他擔心寶鼎年輕氣盛,為了積累更多的功勛而做出錯誤的決策。
「現在要保密,你知,我知,一旦泄露,魏人提前防範,此計就不靈了。」寶鼎笑道,「當務之急是準備攻城大兵,準備挖掘地道和撬拆石磚的工具,另外還要準備築壩固堤的材料。到了大樑后,我們再公布和圖書攻城之策。」
公子騰手撫長須,眉頭皺得更緊了,「大家對攻魏信心不足,這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四十多年前,齊國差點亡國,從此休養生息,蓄積實力。四十多年那就是兩代人啊,所以現在齊國國力之強可想而知,即使沒有超越秦國,但也不會差得太多。」
「燕國出兵,李牧在河北戰場上足以與上將軍抗衡,這樣我太原方向的軍隊將被其全部牽制,動彈不得。」公子騰說道,「現在楚國是無力再攻了,但無力再攻不代表它不在邊境製造緊張氣氛,假若楚國有意幫助齊國救魏,必定有所行動,那時我們就不得不派出一支軍隊屯駐邊境以為防範。」
宗室中的近支顯貴住在咸陽,昭襄王、孝文王的子孫大都住在櫟陽,而血緣關係較遠的都住在雍城舊都,這部分宗室子孫與咸陽之間就不僅僅是親情生疏,路程較遠了,而是什麼都遠。公子豹和公子騰都來自雍城舊都,這五個宗室估計是他們的子侄後人。
武烈侯有他自己的想法。王宮裡的很多東西要送咸陽,秦王肯定是第一個要討好的對象,最珍貴的東西都要送給秦王。另外中樞官員也要分一點,秦王在賞賜軍隊的同時,也會賞賜朝中的文武大臣,總不能讓秦王自己掏腰包。此仗最大的功臣是普通士伍,但他們獲得的賞賜肯定最少,所以武烈侯把戰利品集中起來,統一分配,確保普通士伍也能拿到自己該得的一份。
各軍將率心事重重地離開了統帥部行轅,關係親近的正好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聚一聚,探討一下時局,合計一下這個奏章應該怎麼寫。
「十一歲了,不小了。」公子騰說道,「眼前這個機會千載難逢,能拉一把就拉一把,畢竟他父親和你父親一樣,都是因為咸陽宮而蒙受不白之冤。你父親最後死在了長城,也算為國捐軀,但成蛟肯定回不來了。大軍殺到邯鄲后,成蛟生機斷絕,也只有自殺。讓人痛苦的是,他即使死了,也是大秦的叛逆。宗室子孫受此冤屈,死不瞑目啊。」
「如果需要三個月的時間,那我們就要準備應對趙齊楚三國的救援大軍了。」
停了一下,公子騰又說道,「四十多年來中土各國彼此打了多少仗?尤其趙魏兩國因為財賦上的窘迫,期間屢屢向齊國舉債,齊國有求必應,可見它的富裕程度。聽說齊國賒貸的條件很苛刻,趙魏兩國為和圖書此常常與齊國發生爭執。假如趙魏兩國把齊國的欠債都還了,齊國的財富恐怕已經超過了我大秦。」
「既然大樑肯定可以拿下,你把嬰也叫來吧。」公子騰建議道,「這孩子和你一樣,從小吃苦,比同齡的孩子要懂事,培養好了,也能給你分憂解難。」
「大河。」寶鼎把案几上的地圖鋪開,手指大河。大河的水從廣武流出,經鴻溝而下,過魏長城,直達大樑。
「再過一個多月,大河汛期就到了。」寶鼎笑道,「看我們的運氣如何。假如北方大雨連綿,大河水位暴漲,那麼我們只要堵塞大溝和梁溝,鴻溝的水必定咆哮而下直衝大樑城。」
水火無情?公子騰愣了一下,馬上想到寶鼎在方城一把大火燒毀了合縱軍,旋即又想到武安君當年水淹楚國的鄢(yan)城,難道他要仿效武安君,在大樑用水敗敵?但哪來的水?
「遲早有一天我要改變這個局面。」寶鼎冷笑道,「宗室有宗室的尊嚴,不容無恥之徒肆意侮辱。」
琴唐等人看到公子騰來了,知道他有事要與武烈侯商談,急忙避到偏帳。
「至少有七成以上的可能。」公子騰不假思索地說道,「現在趙國自顧不暇,韓國滅亡,魏國遭到重創,楚國更是損失慘重無力再戰,齊國感受到威脅,這才匆忙派出使者趕赴咸陽,試圖阻止我們攻打魏國。魏國是齊國的屏障,魏國一滅,齊國和我們直接對峙,雙方早晚要打仗。這時候我們對齊國的要求置若罔聞,乘勝攻擊魏國,不僅是不給齊國面子,更等於直接告訴齊國,我們遲早要一決勝負。這種情況下齊國還有選擇嗎?它只有與秦國撕破臉了。齊國大軍一出,燕國也不會再猶豫了,肯定出兵河北,與趙國聯手抗秦。」
「武烈侯,你估計我們多長時間才能拿下大樑城?」
寶鼎笑笑,「我也無法確定,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也有可能啊。」
寶鼎也不問五個宗室出自何家,當即拍板,「放在你身邊有諸多不便,還是放在我護軍府吧。」
「你要擔心一點。」公子騰說道,「攻滅韓魏,拿下中原,你也算功高震主了,再加上你身份特殊,背後又有老秦人的鼎立支持,大王肯定非常忌憚,咸陽那些無恥之徒如果要設計陷害你,你恐怕難逃覆滅之禍。」
公子騰豁然省悟,對寶鼎更是佩服不已。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大河汛期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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