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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本來離得就不遠，所以周清幾步就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看了看程斌，順手從羽絨服的口袋裡摸出一包香煙，向程斌比了一下，看到程斌搖頭，於是只抽出一根叼在嘴巴上，摸出打火機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不快樂。」程斌搖頭說道：「原來我本質上不是一個好人。」

程斌看著他，想了一下說道：「我真沒想到你會問出這麼直白的問題。」

程斌沉默了一會，抬頭看著他，問道：「他作了這麼多，難道就這樣被人忘記？」

程斌看著他，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我當時覺得應該幫她，所以就幫了。」

程斌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周清的理論太驚人，但是聯想起這幾天吳畏和老高几人的沉默，他知道這一切很可能是真的，所以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說什麼好。周清說道：「我在這裏仍然會採用張寶志的那一套做法，因為至少以我的水平，也找不到比這些更有效率的辦法了。」他攤手說道：「但是不會有人記得張寶志，他作為一個失敗的獨裁者，註定會被人遺忘。而我……」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則必須把這一切都歸於上級的英明領導，榮耀屬於黨和國家，因為這樣大家才會相信。我知道這些，我想他也知道，所以我才說，他不是一個好人，卻是一個無私的人。」

「當然不會。」周清說道：「還有你我、吳畏、王少校……」他搖了搖頭，說道：「但是僅此而已，我想如果他還可以思考，也不會在乎這些，對於他那樣和圖書的人來說，生前身後名這種東西其實都是浮雲。」

程斌想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周清對他的看法，放在他的身上也同樣適用。他看著周清說道：「那部電台一直在你手裡，而且你也知道和上級聯繫的方式，但是你從來沒有嘗試過去聯繫，對不對？」

程斌點了點頭，知道周清的意思，他在乎的並不是程斌怎麼想，而是不肯讓自己一直就這麼糊塗著，對於像周清這樣的人來說，這才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好好對待他們吧。」程斌看了一眼街道上稀疏的人群，向他揮了揮手，轉身走開，周清坐到車裡，輕輕按了一下喇叭，看著程斌的背影嘆了一口氣。這時天空中傳來一陣轟鳴聲，剛才那架小型軍用飛機再次從他的頭上飛過，消失在南方的天空下，因為有了來時的經歷，所以還留在街上的人們並沒有像剛才那樣激動，只是向著天空中指指點點。

「有什麼關係呢？」周清說道：「你都要走了，我們這輩子恐怕再也不會見面。」

「那又怎麼樣？」周清攤了攤手，他知道程斌說的「他」是誰，他看著程斌說道：「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周清看著，搖了搖頭，說道：「這裏的每個人都知道張寶志是從前那些政策的制定者，所以才會把在這裏所承受到的一切都歸結到他的身上，如果他不死，就必須對他的所作所為進行一次評估，無論好壞，都會引起很大的爭議。但是現在他死了。」周清說道：「人們和-圖-書就會簡單的認為他是錯誤的，只有壞人才會死。」他笑了一下，攤開手說道：「大家的怨氣得到了發泄，即使生活並沒有得到改變，心裏也會舒服得多。」

程斌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周清不會在這件事上順口胡說，但是卻想不明白他的意思。

周清搖了搖頭，擺手說道：「別和我說這個，你是不是快樂和我無關，只有你自己知道。」說完他向程斌點了點頭，說道：「我的疑惑已經解除了，如果沒什麼事，我要說再見了。」

周清坐在車上，把剛才點燃的香煙吸盡，然後小心地把短得不能再短的煙頭扔出車外，看著只剩下朵朵白支的天空嘆了一口氣，揮了揮，然後踩下油門。

周清遲疑了一下，突然叫了程斌一聲，然後推開車門走了下來，程斌注意到他穿了一身厚厚的羽絨服，看起來比他從前那個活動衣櫥的形象還要厚實，似乎是要到某個寒冷的地方去。

周清沉默的看著他，過了一會才說道：「原來是這樣，那麼你以為如果我不沉默，事情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周清愣了一下，有些明白程斌的意思了，他皺起眉頭看著程斌，似乎在想著應該說些什麼。程斌並沒有給他留下辯解的機會，他說道：「那個時候你也知道張寶志在屋子裡面，如果你把你的想法告訴吳畏他們，事情就沒會變成現在這樣。」

「那些聯繫方式很可能已經改變了。」周清看著他，很無辜地說道：「我早就解釋過原因了。」

https://www.hetubook.com.com「所以你其實是支持張寶志的。」程斌說道：「別告訴我說，後來你落到老高手裡的時候，沒有猜到他們的來歷。」

「我還是不明白。」程斌說道：「為什麼會這樣？你說過他不是好人，可為什麼聽你的意思，他也不是壞人。」

程斌搖了搖頭：「他們還有任務。」他低頭看了一眼周清，說道：「沒什麼事情的話，我要走了。」說完他退開一步，就準備和周清分道揚鑣。

「要搭車嗎？」周清問道。

「因為位置不同。」周清說道：「殺四十九人救五十人的問題你聽說過嗎？」他笑了一下：「其實當你處在被提問的那個位置的時候，無論怎麼做，都已經註定做不了好人了。你選擇殺，那麼對於那四十九個人來說，你就是個劊子手，不殺，那麼對於那五十個人來就是見死不救。」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所以說，至少張寶志在他的位置上做得很好。」

程斌不知道周清要幹什麼，不過看著他那個樣子，也不像是要對自己不利的樣子，於是站在原地等著周清，想看他打算說些什麼。

周清吐出肺里的煙霧，看著他說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他說道：「說起來我好像還幫過你，為什麼你看起來對我很有意見？」

「至少他不會死。」程斌說道。

他轉頭看了看街道上變得稀稀拉拉的人群，攤手說道：「你覺得他們剛才為什麼會那麼興奮，因為他們覺得壓迫自己的獨裁者已經死了，黨和國家來救他們了。即使和-圖-書那架飛機其實並沒有帶來任何東西。」

程斌沉默的看著他做完這些，很有耐心地等待著，現在是周清主動找上門來，如果有人要著急，也不應該是他。

他看到程斌點頭承認，又問道：「你怎麼不和吳畏他們一起走？」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弄清楚程斌和吳畏四人的關係，他只知道程斌這些天一直和那四個人泡在一起，所以很想當然的把他當成了吳畏的舊識。

「不對。」程斌說道：「吳畏說過，武警也算軍事部隊的序列，公用電台頻率從來沒有停用過。」他看著周清說道：「而且你當時也說了，你想看看他做得怎麼樣。」

程斌看了他一眼，搖頭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好人是不能做的？」

「沒錯。」周清笑道：「沒人要求你做一個好人，你做任何事，其實都是為了對得起自己，當你本質上是一個好人的時候，你就會做一個好人。」說到這裏，他笑了起來，笑得很愉快，他說道：「做一個好人也許會比較吃虧，但是至少會比較快樂。」他看著程斌說道：「你說呢？」

周清愣了一下，指了指程斌，搖頭說道：「這個機會也要搶？」然後他揮了揮手，走回車邊拉開車門，然後才說道：「我真希望能再見。」

程斌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改了主意，說道：「再見。」

「江邊。」周清說道。他看出程斌對自己並不怎麼相信，於是也就不再邀請他上車，趴在車門上看著他說道：「你也要走了？」

他轉頭看著程斌，說道：「你還不明白嗎？這場末ｈｅtｕboｏk.cｏm.ｃom日帶來的並不僅僅是人口的減少，還有對人類擴張能力的沉重打擊，從災難發生的那一刻，人類文明就已經開始被迫收縮了。」他看著程斌，很嚴肅地說道：「不會有人來管我們了，除非這裡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發展起來。」說到這裏，他攤了攤手：「很多人都不理解我為什麼不去接機，作為一個官員來說，這是完全不可理解的事，他們不明白，我出不出現在那裡對於我以後的仕途沒有任何關係，因為不會有人關注這裏了，不僅僅是因為這裏的人數太少，也是因為補給線太長了。」

雖然周清在關鍵的時候幫助過他，但是程斌對於周清的觀感其實不怎麼樣，所以他很小心的伸頭向車裡看了一眼，確認周清的車裡只有他一個人後，才把手從手槍的槍柄上移開，問道：「你去哪？」

周清笑了起來，他看著程斌說道：「我說過，我猜到他的結局不會好，但是現在的結局對於他來說是最壞的。」他慢慢收斂起臉上的笑容，然後說道：「我說對他來說是最壞的結局，是因為死人是不會辯解的，通常情況下，活人也不會為死人辯解，所以他這一死，所有的黑鍋就都只能由他一個人來背了。」他看著程斌，然後說道：「所以這個結局對他是最壞的，但是對所有人來說，卻是最好的。」

周清笑了起來，他看著程斌說道：「那你又為什麼要幫助那個女孩呢？」他說道：「我聽說了一些關於你們的事情，但是看你最後並沒有對她做過什麼事，所以我很好奇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