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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眾人一驚，地上的張亮手一掄，將灑落在身上的碎土爛葉信手一甩，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怒吼了一聲便向外衝去。

張亮上前一步，喝了一聲：「住手。」便將手向墨雨身上抓來。

張亮跟著撲上去，想要就勢將墨雨拿著。不想墨雨幾欲瘋狂，雙手一撐便翻過身來，與張亮翻滾作一團，劇烈的爭鬥起來。那墨雨口中不斷的怪叫聲更是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凄厲瘋狂，令人聽了不寒而慄。

兩年來，這順天府尹已經換過五任了，不是得罪了權貴，便是被人檢舉。趙伯栩還是去年下半年時被任命的，據說也未有甚麼大來頭。能穩穩噹噹地干這大半年，已經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了。

邊上鬼影綽綽，不斷有怪異的嘲笑聲與喝罵聲傳來，卻又聽不清楚是在笑甚麼、罵甚麼。梅清只覺得心中的那份陰冷的東西不斷地在膨脹，驅使著他想要去粉碎這一切。

梅清緩緩直起腰，只覺得手中硯石觸手幽涼，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幾分緊張情緒來。他慢慢將硯翻過來，定睛一看，只覺得腦中「轟」了一聲。

天地是如此狹仄，壓抑得自己不能呼吸，無力掙扎。他拚命地想要掙脫，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發不出一點點最低的呻|吟。

似乎有一片暗雲在心中沉落，梅清只覺得整個人都一下子進入了一個陰暗的空間之中，似乎甚麼也聽不到，甚麼也看不見一般。遠處或有些影影綽綽的東西在不斷地晃動著https://m.hetubook.com.com，心中卻有一份涼滲滲的東西在忽然間猛烈地燃燒了起來！

梅清眯了眼側過頭，只覺得右臂如同斷了一般痛得抬不起來，只好用左手推著張亮道：「張頭，這是……怎麼回事？」

若是其他地方官吏，當街有人失心發狂以致隕命，也許不過由下屬察勘便了。只是京兆乃是天子腳下，尤其聞報事有怪異，趙伯栩心中打鼓，不敢怠慢，連忙親驅現場。他深知上司最忌諱的，便是怕出現這些鬼神怪異之事，一旦在民間流傳出甚麼謠言來，有甚麼異動，免不了被責個妖言聳動，查察不力的罪名。因此便要第一時間趕來，以求早定章程，免有甚麼差池漏洞。

張亮連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出迎，梅清與王籀或有功名或有襲爵在身，倒還不在意；遲哥早就跪在了地下，那夥計不知此番是禍是福，更是跪在地上抖成了一團。

張亮怪叫了一聲：「好小子。」作勢撲上，雙手一剪，已經將墨雨拿著磚頭的手臂絞住，隨即弓步伸腿向前一別，「喝」的一發力，只聽墨雨「啊」地一叫，手中磚頭當時便甩了出去，人也跟著向一側跌出。

眾人連忙跟著搶將出來，只見墨雨口中叫聲不停，重重地將手中硯台扔在地上，不知從哪裡取了一個磚頭來，高高舉起便要照著那硯砸下去。

不想墨雨只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張亮不耐煩，彎腰便將他拎將起來。只一翻身時www.hetubook.com.com，張亮便「啊」了一聲。眾人定睛一看，卻見墨雨雙眼突出，口張得大大的，頭歪在一側，臉上一派灰敗之色。張亮伸出顫抖的手，在他鼻下一試，又按著他脖側半晌，臉上忽然滿是驚容，手一松，墨雨「撲通」倒在地上。

張亮在一邊點頭道：「正是正是，小的這便將他提來老爺審問。」說著快步上前，踢了一腳趴在地上的墨雨，大聲道：「還不起來，老爺卻要問話與你呢。」

「這件硯台卻是有異，只不知是何原因？」不知為甚麼，眼睛注視著這硯台時，梅清心中陡然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雖然心中確定這硯台便是疤兒劉箱中那一方，但似乎其中有甚麼已經不同了。

梅清等人在一邊，見張亮出手，心中都想到，必然會輕輕鬆鬆的制服墨雨，手到擒來。

趙伯栩不過四十許人，身材不高，相貌堂堂，兩道橫眉，頷下三絡鬍鬚梳理得整整齊齊。張亮上前拜見已畢，便小聲將自己一行人來李玫寓所之事一一道明。說到後邊，聲音便放得低將下來，目光偷偷看著梅清，在趙伯栩耳邊私語了良久。

梅清等人見不是話頭，連忙上前，那夥計與遲哥一齊動手幫忙，費了許多的力氣才將墨雨按住。只見他平時白凈的臉龐潮|紅一片，扭曲得變了形，兩隻眼睛瞪得如要突出來，就像一隻受傷的野獸一般，口中不斷低吼著掙扎。雖然已經被人牢牢制住，猶自不停地翻騰，要不是數人動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怕還是制不住他。

梅清聽了，再回想剛才的感覺，心中一沉，轉頭謝過張亮。張亮心中也是驚懼，只「嗯嗯」兩聲，看向梅清的目光依稀有些防範之色。

梅清似乎能聽得到自己在劇烈地喘息著，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怒與狂躁，只想到怒吼，只想要去打碎眼前這灰暗的一切。他想抬起手，卻覺得自己被緊緊地束縛住了。

片刻時落轎門前，一群人前呼後擁地進了小院中來，霎時將小院擠得滿滿的。

王籀上前來，面上驚容未褪，又扶著梅清雙肩打量了半天，這才道：「三清兄不知為何，適才我要從你手中拿硯來看看，你卻神色大異，口出怪聲，目露狂色……總之是不太對勁。還是張頭兒見機不好，上前與你扭打，又打掉了你手中的硯台，你才清醒了過來。」

只見墨雨怪叫了一聲，全然不顧張亮抓住自己胸口的那隻手，低了頭向前急竄出來，一頭便直直地撞在張亮懷裡，竟然將高出自己兩頭的張亮撞得倒跌了出去，「嘩啦」一聲撞在外邊的花盆上，將兩件盆景碰到地上壓得粉碎。墨雨也不管胸前衣服被扯開，低了頭順勢直衝了出去，口中連連尖叫，口口聲聲喊道：「殺了你！殺了你——」

梅清等人也都覺得此事甚是怪異，目光都不由得注視向了地上的硯台。

這位府尹梅清也有耳聞，姓趙名伯栩，乃是金陵人士，素來倒有些清名。只是順天府尹這個官職，說來好聽，卻最是難和*圖*書做。京兆之地，比他官高職重的，可說一抓一把。要想在這地方不得罪人，平平安安做滿一任，也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趙伯栩兩道橫眉緊緊地皺將起來，掃了一眼梅清，這才將視線收回，向著院角被銬著的墨雨示意道：「那便是李玫的書僮么？」

只覺得一陣寒氣直由後背向上直升將上來，梅清激凌凌打了個冷顫，那兩隻眼睛就如同斜視著梅清一般，其中似有一種陰冷至極的氣息，由梅清雙目之間直滲入腦海之中來。

「大人，他——他死了——」張亮面色蒼白，顫聲說道。

梅清又看被扔在一旁的硯台，只見其上七星向天，那兩隻活眼冷冷地斜視著梅清，似乎充滿了不屑與嘲笑。

這兩位的上石眼俱是圓圓，作青綠之色。天磯一位上的眼中瞳孔甚大，外面更有一環深暈，圓目炯炯有神；天旋一位上的石眼中瞳子卻還略有些模糊，便如眼前遮了一層薄霧一般，有些迷濛無神，看不清楚。

張亮「哼」了一聲，這才從梅清身上起來，又伸手將梅清扶起。梅清才一起身，忍不住又「哎呀」了一聲，只覺得渾身上下，無處不痛，右臂上更是火辣辣的痛入骨髓。

梅清連忙轉過頭去，心中突突地跳個不停，隱隱地覺得這件事背後，似乎有一個極大的詭秘事件，與自己相干。只是這感覺毫無來由，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只覺得心中無比慌亂。

只是眼前的一切，卻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梅清上前幾步，緩緩彎下腰，在眾人和_圖_書驚懼的目光中，撿起了這方七星硯。硯被墨雨扔在地上，幸得院中本是泥土地面，硯上雖然蹭了些泥土，卻並未損壞。

只見墨雨一把將那塊硯台抄將起來，便要向屋外衝去！

正在此時，聽得外邊人聲喧嘩，又有開道之聲，卻是京兆府尹到了。其後擁著一群人，乃是左近百姓，聞說這等大事，跑來跟著看熱鬧的。

「啊——」當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時，忽然只覺得臂上一痛，然後便突然叫出聲來。隨即眼前突然光亮刺目，晃得自己睜不開眼來。這時才發覺自己竟是仰面倒在地上，張亮那廝大鬍子幾乎就壓在自己臉上。只聽得這傢伙咧著嘴大聲喘著氣，口中一股渾濁的氣息不斷噴在自己鼻端。

背面依然是七隻石眼，作北斗之形。只是上次見時，七隻石眼俱是死眼；而此刻，天磯、天旋二位的石眼，怵然是兩隻活眼！

這並不奇怪，墨雨不過是十幾歲的一個孩子，長得又有些瘦弱，何況又是個書僮，說他是手無縛雞之力，也不為過。而張亮膀大腰圓，又整日熬煉筋骨，要對著墨雨再失手，可真不用在京城裡見人了。

王籀胖胖的臉上帶著驚容出現在張亮腦袋後邊，打量了會子才道：「好了，好了，三清兄看樣子沒事了，張頭兒快扶三清兄起來。」

「奶奶的，真是邪了。這小子怎麼鬼上身一般，好大的勁兒！」等墨雨漸漸停止掙扎，眾人才鬆了口氣，那夥計與遲哥也都鬆開了手。只張亮不敢大意，依然緊緊地按住墨雨，喘息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