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梅清聽了，連忙又報了自己二人的姓名，稱是京城人氏，數日前方來此地，訪親之餘，入山遊玩。那老者聽了笑道：「老夫姓柳，賢仲昆姓梅，倒合了個『梅柳渡江春』了。」

※※※

梅清與碧真回過頭，見出聲之人，正是剛才在茶館中，與那樵夫閑聊的老者。

梅清笑著搖頭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就說在下這點能為，放眼天下，算得了甚麼？就說劉兄如此年少，比之我當年不知強了多少了。」

「你怎麼知道他會追咱們？」碧真以神念相詢：「既然知道他有別的心思，剛才他請咱們攀談，為甚麼你又非得推辭了，等明天再去？」

「二位且少行。」耳後忽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

劉夢梅聽了大不服氣道：「梅公子之言差矣。若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不由讀書來由甚麼來？在下雖然年幼，但學業在這德安府也是三甲之列。若說胸中才學，也不敢妄自菲薄。若是兄台不信，盡可一試！」

梅清聽了點點頭，這才慢慢地道：「此次劉公子出行，便是再次來尋找那梅谷所在么？」

劉夢梅聽梅清相誇，面上又有幾分激動，拉了梅清，又開始說起自己學業中的不明之處，倒是把梅清當成了老師一般。

初時劉夢梅還面有興奮之色，躍躍欲試地想一展才學，結果不一會，便漸漸有些收斂。過不多久，臉色已經越來越白，最後垂頭喪氣，和_圖_書低了頭嗒然若喪，張口結舌，不知如何開口了。

梅清笑道：「仙女自然是有的，不過早就被我偷到身邊，還有甚麼可相投的？那小子面對寶山而不自知，是他笨罷了。」

那老者聽了「呵呵」一笑道：「果然是少年老成，行事妥當，好好。那老夫也不矯情了，明日便掃徑相待。鄙宅便在由此前行四五里，路邊宅院便是。老夫鄙姓柳，河東人氏，賢仲昆到時打聽便知。」

梅清沒有說話。碧真卻有些不滿意，在梅清身後一個勁地攛掇他，要他殺殺這可惡少年的銳氣。見梅清裝作不理，立時便在神念中大發嗔音道：「壞阿清，你要不把這自大小子收拾老實了，我就不和你一起去找梅谷了！」

劉夢梅說到這裏，有些傷感地道：「現在我也不清楚，我那次的經歷，究竟是一場夢，還是真有其事？若是夢，怎麼會如此真實？若是真事，卻為何我總也找不到那處所在呢？」

梅清笑著反問：「難道你沒發現這位老人，有些不同尋常之處么？」

梅清想了一會，這才慢慢地道：「劉公子，不知你這些年來苦苦尋找，可曾發現過你當日出走時，自己所在的方位？」

梅清與碧真聽了由微笑，又約了時辰，二人便與柳老丈作別，轉身沿路緩緩行去。

碧真聽了笑道：「總是你心眼多，成天算計人，也不知道累。不過那老傢伙偷偷看你，想來ｈtｔｐs://www•hｅtｕｂoｏk•ｃoｍ•ｃoｍ也沒存甚麼好心思，小心一些，倒也不是壞事。」

「梅兄果然大才，這番比試……卻是我輸了。」劉夢梅滿面通紅，費勁地小聲言道：「不知道梅兄出自哪位高師門下，想來功名早有成就？」

梅清笑著搖搖頭道：「我沒有座師，也未有功名。」

「這位老丈，不知有何吩咐？」梅清轉身道。

「呵呵，卻是老夫有些莽撞了。適才聽這位小哥言語清正，學識不凡。老夫久居此地，卻未見過如此少年英才，一時唐突，欲請小友相敘一番，不知小友意下如何？」那老者笑著問道。

這也不怪，梅清那是甚麼樣的怪胎，只怕在修真界中這腦袋的記性也是數一數二的，只說過目不忘都是謙虛，一談起某一章句來，往往引用數十古籍，將其中詞句、出處、釋詁、正誤說得一清二楚，簡直信手拈來，哪是劉夢梅這小孩能比得了的？

梅清看劉夢梅一臉不服氣的樣子，不由暗暗好笑。在梅清想來，這劉夢梅所言，倒是不假。只不過看這人似是個痴人，若是從此沉迷尋找神仙的事業中，看他也不像有仙緣的樣子，倒是把一生浪費了，因此才欲點醒他一下。哪知道劉夢梅少年心性，不免有些爭強的念頭，聽了梅清之言，便立時不服氣地反駁了起來。

梅清搖搖頭：「倒也沒覺得他有甚麼惡意。只是覺得他一直在關注我，因此我才猜https://www.hetubook.com.com道咱們若出來時，他估計會過來搭碴，結果果然被我猜中了。只是現下情況不明，咱們冒然相交，怕有甚麼不妥之處。此外你我俱是生人，忽然出現在這裏，如果他試著相交，咱們表現太過熱絡，也容易引起他的懷疑。所以我才推到明天，回家問問岳母大人，有何建議。順便也拖拖他，省得他覺得咱們有甚麼心思。」

「哪裡，我自小痴獃。」梅清苦笑著搖搖頭道：「人人皆以白痴視我，哪裡還入得學、拜得師，又何由科舉功名之路？」

梅清只得苦笑了道：「劉公子說的甚麼話。在下連學都未進過，如何敢相試？不過天下學問。總還是萬法歸一，若公子有心，請教切磋，也還使得。」

「那卻是為何？」劉夢梅詫異地道：「難道梅兄意不在此，欲效許由之行么？」

「是么？」梅清聽了卻有些遲疑：「我卻覺得這老人有些不太一般。雖然真元波動不是很明顯，但身邊卻有一層甚麼東西，隱隱抗拒我的試探。而且你發現沒有，咱們進了那茶館以後，雖然他一直在和同桌的人閑聊，但他的注意力，其實一直在我身上。」

碧真聽了吃了一驚：「難道這老者不懷好意？你還覺出甚麼來了沒有？」

梅清苦笑道：「劉公子若是不信，我也無法。只是我自小確是如此，雖然記性過人，卻無法自主思考，直到成人之後，才忽然痊癒。因為承祖蔭有個飯和圖書碗，也就沒有再走科舉之路。」

碧真皺著眉頭想了想道：「沒有啊？他身邊根本感覺不到真元的波動，感覺就是個尋常老人的樣子。」

「白……痴……」劉夢梅目瞪口呆，隨即面色紅若雞血，怒聲道：「你這樣還是白痴……那我……那世人都成甚麼了？我真心請教，兄台為何取笑於我？」

碧真面有笑意，卻「哼」了一聲道：「就是說得好聽！」說罷又問道：「剛才你一個勁套人家話，地方也打聽清楚了，現在咱們就去看看么？」

梅清聽了笑著搖搖頭道：「劉公子，我想你或是想得差了。當年那仙子鼓勵你之語，乃是要你體會父母望子成龍之心，而非是純指學業。若依我言，你若肯信仙子之言，便當再奮餘勇，修身齊家，成就一番事業，或許離仙子之意差近。不然只這般空找下去，怕是難有結果。」

碧真聽了，正要點頭答應，梅清已經上前施禮道：「得老丈青眼，小可幸何如之。只是我兄弟二人乃外來訪親，今日出門未曾打過招呼，此時天色不早，不得不回。不知老丈仙鄉何處，還望賜告。待明日我們兄弟稟明家中，登門求教便是。」

劉夢梅聽了，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又覺得大不好意思地道：「卻是小弟唐突了。只是以兄大材，總是可惜些。」

劉夢梅面上泛起一絲紅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前幾次我還想，是不是當年仙子告訴我要專心學業，因此在我學業未成之前，便hｔtps://ｍ•ｈｅtuｂｏｏk•cｏm.coｍ不肯現身見我？去年我用功甚勤，鄉試錄在前茅，這番總算是對當年仙子之囑有個交代了。因此我便有些痴心妄想，這些天來，總想再到原來的地方轉轉，希望有奇迹或能出現。」

只見老者頭戴方巾，身上穿了一件褐色直裰，腳下卻是一雙便靴。看年紀不過五十，只是頷下鬍鬚並兩鬢，都已經斑白了，顯得有些蒼老。面容卻是光潔如玉，滿面含笑。

劉夢梅少年心性，聽了毫不客氣，立時便連連問，與梅清盤詰起來。

劉夢梅點點頭道：「雖然當時年紀小，我又嚇得緊了，但這些年來四處找尋，我大致也知道了當時自己所行的方位。甚至在我摔倒前，那處坡頂一棵極高大的銀杏樹，也和我記憶中一點不差。只是從那銀杏樹所在山坡上下去，應該就是我摔暈倒的地方，只是一處極為幽深的山澗。四近里莫說梅花山谷，就是平坦一點的土地也未有半點。據我想來，莫非是那仙子救了我以後，帶我到了別處地方？不然在那地方周邊，我已經走了不知多少遍，是絕沒有那樣的山谷的。」

梅清搖了搖頭，卻用神念對碧真道：「咱們回去，看看會不會有人追上來。」

碧真一驚，面上卻不露聲色，跟著梅清一邊說笑，一邊向來時路走去。

看著劉夢梅遠去尚不斷回頭招手的身影，碧真不無酸意地道：「倒是個情種呢，是不是很感覺臭味相投啊——我看你一聽人家說有仙女，你那眼睛瞪得都快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