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十年夜雨
第234回 梅花真人
伴著綿綿不絕的偈語之聲，梅清狂躁的神念漸漸平息下來，心中似有所悟。心神那一葉小船，雖然依舊在狂風駭浪中上下顛簸，卻是再無傾翻之虞，隨波上下，一任雨打風吹，只是隨波逐流，漸漸歸於平靜。
路澤有冷冷地看了一眼梅清，問而不答道：「我又當如何稱呼你呢？是梅千戶梅清？還是……玄教教主張留孫？」
只是那信息之潮，如同瀑布狂濤，直是無窮無盡。到得後來，梅清神念已經漸漸有些模糊，知道不好，心中一激靈，連道自己好笨，這等情形，以自己之力，如何能硬生生穩住心神，強挫雜念？頭腦中閃過苦大師一雙慧眼，又聽得一道偈語，如洪鐘大呂，兀然在耳邊響起：
待梅清終於完全控制了心神，恢復平靜時，這才注意到自己身體也已經恢復正常，禁制自己的禁術，也已經鬆動了許多。只是他一旦思考剛才海量的信息，便覺得又是一陣頭痛欲裂。這一次差一點便「哎呀」一聲叫將出來，好在他見機甚快，硬生生閉了口，穩定下心神，暫時壓下心思，不去考慮其他，一邊靜靜恢復修為，一邊四下察探，這才注意到，那路澤有不知何時，已經飛到一處大山之中。
張羽沖等大驚，只是變生肘腋，不及反應，被那幾隻魘靈打得各各飛退而回，又見梅清被劫，都是又急又怒，連忙各自與身邊之人，結陣全力阻止。
只見血霧中，一團光暈閃得數閃，突然和_圖_書化作人形，正是陶仲文，身形化成一條明光，直直地夠奔眾人身後而去，目標直指，正是梅清。
只見這道法陣，布法甚是奇特，大違張羽沖所授的天師一門陣法，全然不以五行、八卦、四象、三才等為陣眼，卻是靈活生動，不斷變化，竟然大有靈轉如意的特點，說來倒與梅清所習的神宵雷法一脈相承。
「我見黃河水，凡經幾度清？
只見原本在張羽沖與苦大師雙雙糾纏中掙扎的幾隻魘靈。突然一下子狂暴之極，瞬間掙脫了二人的困縛，分別向著四下里沖將出來。
梅清這一探察路澤有，路澤有感覺極為靈敏，立時發現梅清有異，面上不由露出幾分驚訝之色，但卻並無動作，只是淡淡地道：「既然已經醒了，何必還要躺在地上裝作受制？」
說罷，只見他袍袖一展，突然將梅清與陶仲文同時捲入袖中，另一手一掐訣形，喝了一聲道：「奉行！」
雖然稱之為洞府，但此地倒有些像是當時見到碧真外婆的地方，更像是一處山莊。不過此地比起碧真外婆那處山莊來，顯然要簡單得多，只有幾間石室，數道山泉。只是靈氣甚是濃郁，倒是一處修真的好所在。
只見路澤有獃獃地站在當場，目光不住地在山莊內外巡視，似是在想些甚麼，面上表情似喜似悲，不斷變幻。
梅清感覺袖外風聲呼呼，顯是飛行極速。又見身邊與自己一同受困的陶仲文、段朝ｈｅｔubｏｏk•ｃom•ｃｏｍ用二人，顯然是失去了知覺，被路澤有閉了六識，一動不動。
知道身處險地，不敢輕易冒險，梅清只是靜靜地觀察。只覺得似是穿越了一道禁制，梅清能夠感覺到禁制那種獨特的真元波動在身外一閃而過，隨即便發現自己身處在一處洞府之中。
更要命的是，現在梅清根本指揮不了自己的身體，他想暈過去也是不可能。只覺得自己一點本性，就如同狂暴的大海中一葉小船，在波峰浪谷中拋跌起落，時時有粉身碎骨的可能；又像北風呼嘯中的一點燭光，飄搖不定。梅清知道此時一念之差，就是個神消魄散之局，唯有咬緊牙關，勉強集中了全部的神念，又強自忍著痛不欲生的強烈痛感，這才維持住這一點微明。
陸炳面色如鐵，沉默片刻，這才轉頭問一廂的那古銅色皮膚大漢道：「龍門張真人怎麼樣？」
梅清想了想，便試著設法激活金丹。只是神念才入識海，便覺得一股極為龐大的力量傳來，其中諸般念頭與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湧入。大量的文字、聲音、圖像以及各種各樣的信息，同時如怒海翻江，撐滿了自己的識海，登時間壓迫得梅清頭痛欲裂，直如數萬把刀劍在他頭中亂劈亂剁，一下子幾欲暈去。
梅清一怔，本來這道陣法甚是奇特，自己應該從未見過。但不知為甚麼，神念所及，好像立時便知道其陣眼所在，走勢變化如何。梅清心中來不及和圖書細想是為著甚麼，抓緊時間觀察陣勢虛實。
張羽沖黯然道：「咱們誰也沒想到天羅陣突然出來，那陶仲文居然會先對柳莊主下手……雖然有那位叫孫不二的女施主突然現身，代他承了一記，但畢竟難擋陶仲文全力一擊。何況……那位柳莊主好像本來對紅塵留戀之心不是甚重，縱有手段……怕也難留他了。」
本來見梅清近在咫尺、面上露出幾分得計的笑容的陶仲文，忽然面上露出極為怪異的神色來。只見他身形也不知收住，就這麼直直地撞將上來，一下子被路澤有捏住了脖子。懸在空中，卻依然雙眼大瞪，看著路澤有吭吭地道：「你……你……怎麼會……這……」
梅清大驚，卻見身邊的路澤有搖頭嘆道：「想不到，些許小事，也還要煩我出手。」
「梅清呢？」陸炳身上道袍被扯得幾個大口，面色亦是頗為難看，想是也受了不少震蕩。一見形勢穩定下來，連忙問張羽沖道。
陸炳面上恨色更甚，又聽得遠遠傳來碧真的悲聲，直向自己這廂衝來，眉頭不由又皺得緊了幾分。
一想到神霄雷法，梅清恍然大悟，再看那陣勢，果然便更加清楚。幾眼掃過，梅清便已經心中有數，又將其中變化大致看得明白，他這才去觀察路澤有。
路澤有「哼」了一聲道：「沒用的東西！」
大漢道：「張真人與陶仲文硬拼了一記，受傷不輕，好在金丹未受大損。只是……柳莊主卻是不行了。」
痴屬根本業，愛為煩惱坑。
※※※
梅清輕嘆一聲，唯有賈起餘勇，待要再行一搏時，忽然覺得身後一隻手輕輕在自己頂門上一拍，聽得一聲「禁」，便覺得周身一緊，竟然被人一下子將周身真元，禁得一絲也動不得。
水流如激箭，人世若浮萍。
說罷，便見那本來似是文弱書生，一絲真元也未有的路澤有，突然將手伸將出來，對著迎面撲來的陶仲文喝了一聲：「敕！」
梅清知道對方已經發現自己，便也不再做作，輕輕一搖，身形已經立在當地，側頭看了幾眼路澤有，微笑著言道：「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呢？路澤有路大人？還是……梅花真人範文泰？」
陸炳知道他問的是路澤有，苦笑道：「路大人本是我錦衣衛中人，乃是文職，向來沒有任何修為。何況他身家清白，也從未見他有甚麼問題。這次帶他來，也只是為著與地方官府打交道。他怎麼會……除非……是甚麼異變。此事還須日後查明。」
張羽沖面色也好不到哪裡去。搖了搖頭道：「找不到，也感覺不出向哪邊走了，姓陶的和那姓段的也都沒了。那傢伙是甚麼人，手段這般高明！」
那白髮道人大吃一驚，萬沒有想到快要觸到自己和圖書手邊的老者如何會突然爆開，口中一聲：「臨！」便見一道圓圓的金色光碟，突然出現在了面前，同時身形化成一道青煙，向後疾退。
張羽沖也是搖頭不已，又看看眾人道：「這一次咱們可算是丟人到了家，這麼些人居然讓對手跑得無影無蹤，咱們卻還折了幾個人手。」
梅清受禁之後，卻並未失去神智，只是覺得自己的神念十分奇怪，竟然似是有幾分脫離了肉體，毫無受困的感覺，但卻指揮不得自己的肉體一般，就像一個第三者一般，在旁邊靜靜地看到路澤有先是以大袖卷了自己和陶仲文二人，又施法激發魘靈的狂性，趁著眾人忙於應付時，又捲起了段朝用，隨即拋了一件如同雲朵的法器，將風就霧，眨眼間脫出險地，隱形潛象，一路向著東方而來。
輪迴幾許劫，不解了無明。」
此時梅清雖然神志已復，但身體卻是仍然頗為空虛，身邊再無他人，唯有路澤有在旁相扶。
「阿彌陀佛！」見形勢不好，幾位佛門高僧同時高宣佛號，聯手結成陣勢，硬生生將這一方的兩隻魘靈困在了陣中。
玄衣老者爆開一天血霧，周邊之人不知出了甚麼事，都如那道人一般，紛紛祭出護體法器，向著四下退開。
之後覺得身上一輕，又覺得身下一硬，知道是路澤有已經將自己幾人從袖中卷將出來。梅清一動不動，極為小心地放出神念，略一探察，便知道雖然身脫袖外，但此地明顯是被人設下了另外一個頗為複雜的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