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文物販子在唐朝

作者:集古字
文物販子在唐朝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七卷 楊花落盡 第180章 放下便是

第七卷 楊花落盡

第180章 放下便是

盧鴻聽瞭然這般坦然地講述為情所苦之事,心中卻絕無瞧不起他的念頭。世間無論僧道尼俗,不管你做出一幅如何高深之態,講些無欲無求的道理,其實真能心如止水的,又有幾個。若說自欺的,尚還真一些。只怕絕大多數,不過是故作姿態,大言欺世罷了。
盧鴻心中感動,孔穎達一直對自己支持可謂不遺餘力,就算是致仕之後,還要為自己打算,這般師恩,當真也是少有。
盧鴻道:「學生這司業,其實有名無實得緊。無論誰為祭酒,怕都滿意不來的。」
回到府中,盧鴻忍不住便來這東北角這處小院外。因為人手不足,這個偏僻的院子還未收拾出來,隔著院門的縫隙,依然可以看到萋萋野草蔓生其中,荒涼不堪。
神秀稱是,眼中淚水卻忍不住流下來。
師生二人閑話片刻,孔穎達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只是有一節,本來老夫也不想多言,此時要走前,卻要提醒你一下。那國子博士馬嘉運,為人總有些看不透。暗地裡老夫也聽到些事情,似乎對你頗有成見。自來文人相輕,何況他本有嘉名,更在你之前。如今你反居其上,其中情景,你倒需小心對待。」
孔穎達顯是心情頗好,半開玩笑地道:「少來糊弄我這老頭子了!太子那學業你何時操過心來,不過是藉著這題躲清閑罷了!」
※※※
孔穎達搖頭道:「只知他是魏州人氏,少時還曾出家為僧,后又還俗,隱居白鹿山中。十一年時忽然蒙詔啟用www.hetubook.com.com,入弘文館,又拜為太學博士。前時《正義》重修,似與此人有關。但他究竟來歷如何,卻是不知了。」
孔穎達道:「老夫前時也曾數次上本,但均被聖上挽留。此次聖上新得十四皇子,心情甚佳時,老夫藉機陳詞,幸得恩准。」
瞭然嘆道:「傻孩子,還看不透么。此番我終能解脫,該高興才是。」
盧鴻一驚,忙道:「恩師為何這便著急致仕?如今國子初具規模,諸事還需恩師敲定,如何離得?」
此時瞭然坦承執著情念,反倒令盧鴻覺得額外真誠。他既然因情出家,這份情就成了他出家的念頭。其出家的目的,便是忘卻此情。只是情本是人天性,何能強自扭轉,真正忘卻。如此便成了他的執念。那處小院,便是其情念所寄。直到今日,他坦承此念,以托盧鴻照看小院,將此事交付,方是放下此念,得以解脫。
盧鴻心中一動,不由深思起來。《正義》重修一事,雖然看來平常,但現在來看,卻與原太子李承乾失德,不無關係。李承乾雖然荒悖,但在孔穎達約束下,惡行不著。只因孔穎達因修書辭去右庶子后,李承乾再無人管得,肆無忌憚,為一班狐朋狗黨所誤,以至被廢。
孔穎達道:「若說我走後,你來接手最是合適不過。只是一來你年紀太幼,為這司業已然是破例,再為祭酒也太是難為,因此估計朝廷不太可能有此任命。老夫這左庶子一職,已薦和-圖-書于志寧接任,聖上已然准了;祭酒一職,聖上尚未定下。師古他也是才提任為司業,乍然再提為祭酒,亦是為難。無論誰為此職,目前國子監眾人與你頗為心服,盧鴻你無需擔心。」
盧鴻見孔穎達髮際斑白,雖然捨不得,卻也想到孔穎達為國事操勞至今,年已古稀,也確是應該安度晚年。何況孔穎達顯然心愿中已無牽挂,可說是安然告老返鄉,也是件美事。便不再多說,只陪了孔穎達閑聊幾句國子監中諸事。
站在這所破敗的小院門外,盧鴻沉思了很久。
瞭然眼中閃過一份欣然之色道:「公子果然洞達。老衲人雖然在這禪堂之中,心實是離不開那處小院。不怕公子笑話,蓋因那小院,便是昔日老衲幽情之所。當年人分別時身影,總是未曾淡去。所謂『刻骨銘心』,心中之跡,你便是強自塗抹覆蓋,其實不過自欺欺人罷了。那份印痕,不過藏於深處,何曾為空去?」
盧鴻想到此節,也未多言語,只是對著瞭然安然一笑,輕輕點點頭。
「哦?」盧鴻雖然也覺得馬嘉運此人有些不善,卻不想孔穎達這般鄭重其事的提醒自己,便道:「馬嘉運此人,是何來歷?」
盧鴻心中百轉,不知從何說起。半天才道:「那——聖上可曾准了么。」
但看著瞭然清澈的眼睛看著自己,盧鴻總不能開口拒絕,何況瞭然這要求,也不是什麼太過份的事。只得點點頭道:「大師所令,盧鴻自當尊從。」
「五蘊非空,執和-圖-書念非鎖。
盧鴻見孔穎達揭破,也不申辯,只是陪著孔穎達「嘿嘿」一笑。
次日方起,卻有人送信來,道是孔穎達著盧鴻過府,有事相商。
師徒二人又述些閑話,盧鴻偶然想起一事,問道:「聖上新得十四子,確是喜事。只是不知是哪位貴妃所得?」
盧鴻看著瞭然淡然的眼睛,卻覺得頗有些疑惑。佛家高僧,最要去除的,便是這執念。所謂「執念」,便是執著之念。簡單說,情慾愛戀,貪嗔痴想,但有所求,均是修行之忌。
門外的神秀聽了,連忙進了屋來,見瞭然這神態,不由一驚,一下子跪在塵埃之中。
盧鴻見瞭然這神態,知是迴光返照之時,聞了他言語,不知是喜是悲。
說道此時,瞭然漸漸閉上雙眼,口中輕誦道:
瞭然這有道高僧,修行了大半輩子,怎麼到臨坐化之時,反倒有執念未曾放下,還需相求自己?
瞭然此時目光之中神色,漸漸明亮起來,聲音也似乎有了幾分起色,道:「老衲這份執念,壓在心中數十年,今日借公子之允,方才放下,只覺周身無不通徹。唉,怪道前次見公子前來,便如有所念。原來老衲緣法,卻在公子身上。」
瞭然的眼睛中一幅洞然之色,微笑道:「盧公子定然驚訝,老衲這將死之人,還念什麼院子。此事也無什麼不能言的。當年老衲,卻是因傷于情事而出家。修行時,只道萬物皆空,那情慾一念,自然先要忘卻。不想越是言空,越是不能為空。雖然每每告https://www.hetubook.com•com訴自己應當忘卻此念,強逼自己不再想起,其實便是未能忘卻。」
就是這樣一個破舊的院子,承載著一個人至死方才放下的深切情感。想來當年,廊外相送,回首時身影嬌嬈;窗下幽會,夜半時私語切切。如今卻只余眼前這般長草漫地,秋蟲悲鳴。
盧鴻道:「學生慚愧。這幾日太子殿下學業頗緊,故而國子監中公務有些放鬆了。明日學生便及時前來便是。」
孔穎達搖頭道:「你前時搞的那些,雖然貌似胡鬧,試行一段以來,倒頗有老子無為而治之道,出乎老夫意料之外。可見你心中自有天地,非尋常人可明了。你便放心,就算是有人要為難你,老夫人雖然不在長安,也還能說兩句話的。」
孔穎達長嘆一聲,忽然對盧鴻道:「老夫已擬致仕,不日便要還鄉了。」
至情至性,方見真我。」
何況若非盧鴻異軍突起,將《正義》重修一事引入捷徑,此事只怕孔穎達終一生之力,也難完全。若此事乃是馬嘉運有意為之,其中的意味確實令人琢磨。
盧鴻差點栽在塵土裡,雖然看瞭然大師不久人世,心中難免也有傷懷,但瞭然這份要求,也實在是太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了。
孔穎達聽了,面色卻有些怪異。
孔穎達搖搖頭道:「我這心思,也不是才有的。早幾年便覺得心力交瘁,想要歇歇了。好在有你幫忙,《正義》已然刊行,現在國子監中學業,蒸蒸日上。原本怕你年青胡來,現在看,倒是我多慮了。既然諸般事www.hetubook.com•com都已安妥,我為何還要硬撐著不放呢。年紀大了,總也該放放了。」
瞭然似乎看出盧鴻的疑惑,卻未解釋,只管說道:「公子所購府第東北角那處小院,與老衲有些念想。若能得公子愛護,不至損毀,老衲便再無他念了。」
許是才見了瞭然過世的緣故,盧鴻覺得孔穎達華髮蒼顏的老態,格外覺得心驚。還好看著孔穎達笑眯眯的樣子,顯是精神還頗不錯。
盧鴻也並未矯情,對著手卷施了一禮便收下了。
到了孔府,也未需通稟,便直接進了門,直向書房行來。
瞭然大師口誦偈語后安然圓寂。佛門不似俗世般看重生死,因此其身後事也極其簡單。只是臨歸前,神秀卻將那《臨河序》手卷交於自己,道是瞭然大師早有遺言,此卷便轉贈與己。
瞭然看著盧鴻點點頭,又對外道:「神秀,你進來吧。」
孔穎達「呵呵」笑道:「盧鴻你這幾日卻是有些偷懶了,怎麼也不見你到國子監中轉轉了?」
瞭然喃喃道:「神秀,你隨我習禪多年,只是為師此時方窺其門徑,終是難再有所教益於你。自思我入佛門以來,念念不忘一個『空』字,大是荒謬。執著色,執著法,執著理,自是不該。執著空,又何嘗對了。今日方知,大道千條,唯一『真』字。你再於此靜參無益,老衲去后,你便去長安寺中修行吧。紅塵之中,方見本性。」
盧鴻點頭道:「大師所言正是。若言忘卻,便是未空;若果是空,何須忘卻。」
良久盧鴻方才轉身離去,只留下一聲嘆息。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