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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吃好早飯，就開始寫春聯，付霞幫著裁紙。

每寫好一副，李和就要得意的瞅一番，然後再讓付霞拿到旁邊晾乾。

于老頭見李和不信邪，直接指著一個『五』字道，「你寫的筆意僵直，我說個最簡單的字，『五』這個字你寫的是行筆，筆意卻很粗壯，中間的一筆挑勾應該用遊絲連帶，你卻直接帶過去，顯得這個『五』字十分肥肉。基本的架子要有，筆鋒之間要有呼應，你這個撐死叫畫出來的吧。你的缺點是喜歡『描』，一筆就是一筆，乾淨利落。顏筋柳骨，書法第一課一般都是講這個，再深一點就是講究鉤如屈金，戈如發弩，縱橫有象，低昂有志。你這個才哪跟哪？」

于老頭只是為了滿足含飴弄孫的惡趣味罷了。

院子里何芳養的雞鴨，都凍得縮著脖子，沒有一點精神，老老實實的呆在牆屋檐底下的籠子里。

李和煩躁的擺擺手，「寫個屁啊，貼出來丟人。送給於老頭，讓他去寫。」

反覆看，換視角看，眯眼看，睜大眼睛看，hetubook.com.com湊近看，放遠了看。麻蛋，怎麼可以那麼好看呢啊啊啊啊。

付霞見於老頭在看李和的字，感覺與有榮焉，顯擺道，「于叔，我哥這字不錯吧，看著就很漂亮。」

付霞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歪歪唧唧的幾條狗，又看了一眼懶洋洋的李和，心裏一嘆。

年三十這天，西北風一刮那叫一個冷，乾冷乾冷的，房檐上掛的冰墜足有一兩尺長。前院水池裡的冰比平常都厚了幾公分，付霞大著膽子在上面踩，晃都沒晃一下。

中午飯李和都沒心思吃了，付霞安慰道，「哥，你別灰心，你才多大，他都寫了五六十年了，你比過他也是正常，咱以後肯定比他寫的好。」

煤氣中毒的事情也時有發生，街道居委會也時常派人來檢查，李和家的大門，一個星期都要被拍個兩三次。

于德華一點也不生氣，樂呵呵的來，又樂呵呵的走了。

幾條狗嫌棄柴房裡冷，死活就賴著躺堂屋的桌子底下，攆都攆不出去，有暖氣多舒服啊m.hetubook.com.com，狗也不傻。

李和在門口放了鞭炮，接著于德華家裡門口也開始噼里啪啦的響了起來。

李和不服啊，雖然他心裏也承認于老頭說的是對的，但從來就沒人說過他的字丑，猛然有人來打擊他，他肯定要反抗一下，就問道，「那你指正下？」

也有燒地爐、地灶的，火爐子的，想著法子取暖，像李和這樣開通暖氣的還是少數。

李和不願意出屋子，隔壁燒的爐子，煤渣味都飄院子里了，許多人家為了取暖，又把五六十年代的洋爐子給生了起來，一台燃煤爐子起碼要起碼有八九節煙筒，燒的還是西山的劣質煤，煙飄的很高，煙味也很沖。

付霞遞給李和一個紅色紙包，「來，拿著，歲歲吉祥。」

飯盆里也必須要有熱湯泡著，不然它們瞅都不帶瞅一眼飯盆。

于老頭閑著沒事手裡牽著孫子溜達進來了，他孫子包的跟粽子一樣，耷拉著個腦袋，縮著脖子，明顯心不甘情不願的，不想被這樣當小狗一樣牽來牽去。

李和，和圖書「……」

李老頭繼續指著春聯對李和道，「你這該是依著自己性子隨意寫，沒有系統學過，拿個毛筆寫字就說是書法了。我從小學隸書，後來學了一段時間歐陽詢，到現在十年沒拿筆了，但是提筆寫的話應該比這個強點。」

李和看著地上寫好的一排排的對聯，越看越氣，直接過去摟起來，縟成一團團的，投到了爐子里了。

付霞不再自討沒趣，收拾了筆墨紙硯送給了于老頭。

李和聽了這話，感覺臉被打的疼，火辣辣的，心裏大罵，我沒把你孫子扔井裡，你這麼埋汰。

李和直接被于老頭說的信仰崩潰，只感覺天昏地暗，多年的引以為傲的字，居然被批駁的一文不值，心裏肯定不舒服。不過他本來就是野路子，沒有人指點過，遇到于老頭這樣的行家，當然還是抱著虛心求教的態度，問道，「那怎麼練？你教教。」

上完香，點好蠟燭，付霞已經上好了菜，雞鴨魚肉齊全，也有五六個菜。

好像于德華特別樂意見到李和被打擊，進門看到李和m•ｈｅｔuｂooｋ.ｃoｍ•cｏｍ氣急敗壞的樣子，虛心假意的拍拍李和肩膀，「年輕人這麼喪氣幹嘛，術業有專攻嘛，對不對。」

李和白了付霞一眼，他也是兩輩子加一起快練了六十年啊，人與人的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

付霞果然是個好孩子，直接給李和幫腔，「我覺得就是好看。」

于老頭說的很興奮，絲毫沒顧忌李和的臉色。

他覺得他現在的毛筆字有進步了，字寫起來越來越暢快了。

還沒到晚上，鞭炮就開始在四處響了起來，在巷子里的迴音還特別大。

于老頭是個耿直的人，從來不說虛話，直接道，「字結構是對了，裝出來的飄逸，就是沒筋骨軟趴趴，沒筆峰。字就看起來非常單薄，有些筆畫也很虛，沒有厚重感，給人感覺很沒有力氣，好像寫著寫著就要暈過去了似的。還是那句老話對，字如其人啊。」

下午小威過來，李和都沒搭理他，直接把他轟走了，然後把大門插上，認準了誰來也不開門。

他拿著一本字帖，從橫撇捺豎開始重新練起。

李和跟付霞一人分了一杯和-圖-書白酒，「還是喝點酒舒服。」

付霞見李和沒精打采，只得小心翼翼的問道，「還繼續寫嘛？」

「滾犢子。」

「紅包啊。」

李和把餵食盆里的冰塊全部給敲碎了，倒了出來，洗乾淨，重新加了點熱水，又添了點食，籠子里才熱鬧起來。

說完好像是戰勝的公雞，昂著頭走了。

付霞抱著卷好的對聯回來的時候，李和就迫不及待的打開了，只見每個字形斷意連，氣韻生動，風神瀟洒，這個李和承認他是絕對寫不出來的。

李和也停下筆，眉毛上翹，用企盼的眼神看著于老頭，意思很明顯，趕緊來誇一誇，誇一誇。

李和道，「什麼？」

他好像忘記了付霞也比他大。

如果給人生設標準的話叫差距，不設的話叫多樣性，日復一日的努力或者懈怠給出了選擇可能性。

于老頭道，「先從橫撇捺豎開始吧，平均一天練一字，常用字一千，也要三年。楷書寫個三年，行書寫個三年，共六年，都不算篆隸魏碑。再花三、四年臨摹多寶塔碑，給你算個十年吧，勉強到時候能入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