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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縹緲錄5·一生之盟

作者: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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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蒼狼之旗 十

第五章 蒼狼之旗

「看看你的背後,我已經為木黎將軍準備了一萬六千名虎豹騎武士,當你們和狼主開戰的時候,我們會衝擊他們的側翼,草原上的任何軍隊都無法抵擋虎豹騎的全力衝鋒,請木黎將軍放心。」九王緩緩地說。
「我是一個貴族,木黎將軍是不會相信一個貴族的,所以木黎將軍不會告訴我真正的戰術。」不花剌毫不畏懼木黎那對森冷焦黃的眼睛,「木黎將軍的猜測是,只有自己的軍隊在交戰的第一陣中獲得優勢,我們這些貴族帶領的軍隊才會趕上來分享戰功。所以,如果木黎將軍現在在河東岸,那麼,東岸就是我們第一場戰鬥發生的地方,而且是必勝的一陣!」
不過無所謂了,他的馬死了。從他的馬倒地那一刻起,他更加堅信這場青陽部和朔北部之間的戰爭結果,是只有一方能在戰爭結束的時候筆挺地站在草原上。他深深地呼吸,克制著那股失去朋友般的、錐心的疼痛,他告訴自己這就是真正的戰場。不是用一支箭在兩百步外殺人,你甚至看不清被你射死那人的血是什麼顏色的,這是戰爭,會拼到最後一個武士鮮血流盡。
不花剌默默地把手向著木黎伸出,木黎看著他骨節嶙峋的手,皺著眉頭。
「合魯丁、脫克勒和斡赤斤家族的主人們不會聽從一個老奴隸的指揮吧?即使那個老奴隸配著郭勒爾·帕蘇爾的劍。」九王冷冷地笑了。
「是匹好馬。」木黎拍拍不花剌的肩膀,「它是為了你才拼了命跑回來。」
「想為它報仇么?很快就有機會,你看,機會越來越近!」木黎冷冷地看著河對岸,雪塵漫天揚起,那是大隊的騎兵正在撲近,雪塵中想必裹著蒼狼的大旗。
為首持旗的鐵牙武士猛地揮舞大旗,把旗杆重重地頓在地上,武士們又在幾乎同一瞬間停止了咆哮,緊緊地拉著韁繩控制住自己的戰馬。聲音平息下去,在場的人卻彷彿剛從雷電交加的雨雲中逃脫出來,耳朵里嗡嗡作響,很久聽不見其他聲音。
「我看得見。」九王淡淡地說,「不花剌呢?木亥陽呢?巴赫呢?還有三大家族的騎兵呢?」
哈察兒一頭撞在前方的馳狼身上,揮舞的利爪立刻在哈察兒的肩膀上增加了幾道傷痕,肌肉外翻出來,鮮血噴涌。而這匹桀驁兇悍的烈馬也沒有放過馳狼,它得了一個空隙,用盡全力咬在馳狼的喉間,公馬的牙齒雖然比不上狼牙銳利,卻也不容輕視。前方截擊的馳狼喉嚨里鮮血湧出,暴跳著往後逃竄。
斥候一愣,九王卻不再理睬他,向著城下持旗的鐵牙武士揮手,令大軍開拔。他的腳下,數百桿劍齒豹大旗如連雲般經過,鐵蹄轟鳴。九王眺望遠方那支小小軍隊最後的背影,嘴裏低低地哼著一支歌。
「草原上沒有人可以跟蹤鬼弓,就像沒有人可以跟蹤鷹。」九王點了點頭。
木黎在滑動中抖掉了狼鋒刀上的小牛皮,透骨龍和哈察兒擦肩而過的瞬間,不花剌看見狼鋒刀上鐵光刺眼。透骨龍開始失去控制地旋轉起來,木黎單手舉刀過頂。馳狼們警覺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它們立刻決定進攻,在前面的馳狼人立起來,雙爪向著木黎的頭頂撲下。
他已經看見冰封的河面了!他死死地盯著前方,急速地思考自己該怎麼辦,也許他可以不踏上冰面沿著河岸賓士,這樣對面的木黎可以派人救援他。
「它哀悼那名叫木黎的奴隸的死亡
木黎不動,就像一枚釘子扎在冰面上。https://m•hetubook.com•com
只有黑衣斥候距離九王最近,聽清了那首悠揚的輓歌,歌詞被稍稍地更改過了。
木黎的話很快就要應驗,此時前方的馳狼距離他有五十步,後方的只有不到十步。他是一個射手,他現在陷入的恰恰是射手的絕地。不花剌所習慣的是隔空百步殺死敵人後回撤,可如果他陷入了人群,就算他發射的速度再快,總比不過持刀的武士上來揮刀一斬。這些馳狼每一頭都勝過數名精銳的持刀武士,它們揮舞的利爪遠比鐵刀更可怕。
奴隸武士回頭看了一眼城下,九王忽地舉手指向天空,一萬六千名虎豹騎武士同聲拔出馬鞍上的重刀,指天咆哮,同時一萬六千匹戰馬昂首嘶鳴,巨大的聲浪彷彿要把空氣里幽幽飄落的雪花也震散。在這樣的一支軍隊面前,似乎腳下堅實的城牆也會被撕紙般粉碎掉。
一名黑衣斥候疾步登城,「大汗王,木黎帶領全隊共三千奴隸出城。」
風中傳來了馬嘶,三千人一齊看向台納勒河的西岸。一匹黑駿馬急速從風雪中現身,隨即是兩頭近乎雪白的巨狼,它們暴怒著追擊獵物,跳躍、撲咬,身形時而清晰時而隱沒在雪幕中,彷彿虛幻不真的精靈。
「巴赫將軍的一萬騎兵正在整裝,預備出戰。木亥陽將軍的一萬騎兵正逼近北門,應該也是要出城。幾大家族所部的騎兵還沒有動靜。」
不花剌猛地握緊了弓。是的!就是這樣!他的手裡還有弓,他的背後還有箭,一個鬼弓不能這樣死去!即便在絕地里,他仍能射箭!
滿弦發射的情況下,不再是前一次的結果。三支利箭準確地貫入一頭馳狼的脖子和頭部,堅硬的顱骨被洞穿,那匹馳狼慘嚎著張牙舞爪,利爪掃在旁邊另一匹馳狼的身上,阻擋了另一匹馳狼的撲擊。
不花剌撫摸它的長鬃,覺得自己的腹部也痛得像要裂開。他願意做一切的事情來救助這個朋友,可他什麼辦法也沒有。他想起這匹黑馬還是匹黑得發亮的小駒子的時候,縮在他的懷裡,在他的手心裏舔羊奶。
木黎翻身上馬,低聲叱令自己的屬下,「不要跟在我馬後,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要離開本陣!」
「明白了!我會這樣回報給木黎將軍!」奴隸武士再次親吻地面,起身下城,躍上馬背疾馳而去。
兩人默默地對視,不花剌的手懸在半空。木黎的眼睛森冷,不容一絲感情,彷彿面對敵人。在不花剌就要抵擋不住收回目光的時候,木黎的眼睛深處,什麼東西微微一跳。木黎伸手,握住了不花剌的手,極大的力量,極短暫地握手。隨即木黎放開了,往後退了一步。
不花剌伸手摸索自己背後的箭羽。他發箭的速度很快,但他依然需要瞄準,在這樣的高速下他無法轉身瞄準。
透骨龍咆哮而出,急速逼近冰封的河面。黑駿馬艱難地往前一步步挪動,滾熱的血一滴滴灑落在冰面上。不花剌已經無法再次發箭,他上一次暴烈地張弓,已經損壞了那張手制長弓的背筋,這樣的弓無法射出威脅馳狼的箭。馳狼已經越來越近了,不花剌拔出了腰間的彎刀。
不花剌抱著哈察兒的脖子,哈察兒倒在地上,身下一灘鮮血,胸廓急速地舒張著,做最後的呼吸。木黎看了一眼,馬腹上的傷口中,有一道已經整個裂開了,馬腸從傷口裡滑落出來,上面結滿了血色的冰碴。誰也不能想象受傷如此重的一和_圖_書匹馬,怎麼能以那樣的速度跑過那麼長的距離。
前方就是封凍的台納勒河,河對面會有木黎的軍隊在那裡列陣,不花剌卻沒有信心自己的馬能夠支撐到那裡。他不敢回頭,但是他預感到馳狼還有餘力,它們不會允許這個獵物竄過河面,當戰馬不得不在光滑的冰面上緩慢前進時,馳狼就獲得了最完美的捕獵機會。
他被這些畜生包抄了。他是草原上最好的獵人,熟悉狼的性格,這些天性嗜血的動物有時候聰明得讓人吃驚,會分成幾隊把羚羊群逼到山崖下圍殺。可不花剌從未當過狼的獵物,他沒有想到,在他繞著巨大的弧線帶著馳狼在雪地里奔行時,有一匹已經悄悄離隊,走了筆直的路線,阻擋在自己的面前。
黑駿馬明白了他的意思,發狂般向著前方的馳狼撞去。不花剌忽地在馬背上站了起來!他右手從背後準確地取到了三支狼牙箭。在背後馳狼猛撲起來的瞬間,不花剌全力蹬踏馬鞍,整個人離開鞍面飛起!他從馬背上躍起了不可思議的六尺高度,遠高於馳狼的頭頂。哈察兒依舊疾馳,不花剌和它瞬間分離,馳狼也停不下,抬眼看著獵物像是大雁般從頭頂掠過。
木黎眉峰一跳,「你想知道什麼?」
父親默默地握住不花剌的手,把他小小的手握緊在弓上,讓他不得不緊緊抓住弓背。
他就要死了,死的時候他背後還有四十七支箭沒有發射。
不花剌毫無停息,狂奔而前。哈察兒通人性地奔跑回來,不花剌飛身上馬,哈察兒立刻掉頭奔向台納勒河的方向。
「這年頭,沒有人開口歡笑
「哈察兒。」他緊緊抓住黑駿馬的長鬃,低聲喊它的名字給它勇氣。這匹馬已經跑瘋了,他從小養育這匹馬,從未見它跑得那麼快,如果不是這一次的神速,馳狼們已經享用了他們新鮮的血肉。
「對他,沒有追憶,只有哀傷
「這時候我們的騎兵已經過河了吧?」不花剌看著河對岸飛揚的雪塵。
「我們會後撤一里,呼都魯汗看不見我們的軍隊,可能會踏冰渡河。在他們一半人渡過台納勒河的時候,我們進攻。我們必須壓制他們渡河,靠三千個奴隸,逼得他們不得不撤回河西岸。但是冰面很難承受太多人,大隊人馬一齊撤退會壓垮冰面。我們就吃掉他們困在西岸的軍隊。」木黎緩緩地說,「這就是真正的戰術。我們需要贏第一陣,可我們只有三千個步戰的奴隸。我不指望貴族們,在戰場上我不會把命賭在靠不住的援軍身上。」
暴烈的馬嘶聲震著不花剌的耳朵,他看向前方,一匹墨青色的瘦馬跳上了冰面,那股子驍勇像極了他的哈察兒。那是木黎的透骨龍,這匹危險的戰馬也打著蹄鐵,落在冰上立刻打滑。它卻似乎沒有害怕,四條刀削一樣瘦長有力的馬腿壓低,四蹄緊緊按在冰上。它是衝上冰面的,巨大的衝勁讓它飛快地滑向了已逼近岸邊的不花剌。
木黎猛地舉起手,這個動作是叱令所有人安靜,「再大的狼,也還是畜生!」
這些狼的食物是人!
黑駿馬在雪地上畫出巨大的弧線,但是這對於馳狼完全沒用,沉重的身軀沒有讓馳狼變得笨拙,馳狼們敏捷地轉彎緊隨,那些鋒利的狼牙距離馬尾只有一丈多遠,也許一次發力狂奔,馳狼就能夠把鋒利的爪插|進馬的胸膛里掏出心來。
「這年頭,哪有光陰顧得上欣賞玫瑰?」
他從雪地里起身,用那片牛皮捲起所有的刀https://m.hetubook.com.com,一柄接著一柄插入馬鞍側面的革囊里,只留下那柄小牛皮包裹的狼鋒刀提在手上。他的戰馬是一匹墨青色的高頭大馬,和木黎一樣瘦削,四條腿的線條凌厲如刀鋒,因為上陣前的緊張而劇烈地呼吸著,胸廓高速舒張,露出清晰的肋骨,巨大的雙眼中透出一股兇悍的氣息。這種馬在東陸被稱為「透骨龍」,價格高昂。它和朔北部的戰馬一樣是瀚州北方的薛靈哥種,薛靈哥是一條朔北部領地上的一條大河,春夏兩季河邊野草豐美,野馬群經常去那裡交配產仔。這匹透骨龍的父親,是三十年前青陽部和朔北部訂盟時朔北部進貢的一匹純血野馬,木黎特別珍視這匹戰馬,從駒子開始親手一把把草餵養大,在馬草和燕麥之外,還餵給它活雞和野兔,這匹馬會像野獸一樣把這些小東西咬死之後撕裂了吞下去。
「我們沒有騎兵過河突襲朔北部的背後,首先,木黎將軍所部沒有什麼騎兵,騎兵都掌握在貴族們的手裡,很難調動。其次,如果我們真的要在背後發起突擊,那麼以木黎將軍的性格,一定會在決戰前線,不會留守佯攻的河東岸。是不是這樣?」不花剌大聲說。
他後悔自己的冒進。他應該完整地執行木黎的命令,只是偵查和引誘朔北部的軍隊,但他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離開戰馬去窺探斡爾寒父子,如果當時他還在黑駿馬的背上,就不會讓狼悄無聲息地逼近到身邊。他太自負了,從他握住父親的弓以來,就從心底相信自己是草原天空里桀驁的鷹,沒人能夠追捕他,即便是蒙勒火兒·斡爾寒。
「如果你距離任何一匹白狼只剩下三百步,你就很難再逃了。」
「不,在北都城裡,如果還有一個人能指揮我的軍隊,那個人毫無疑問是木黎。」九王揮手打斷了斥候,「大君也等待著凱旋的消息,他期待著我們全力配合木黎的進擊。」
他的瞳孔忽然放大!在前方的細雪中,一匹巨大的、白色的狼!它斜向里衝過來截住不花剌的去路,猛地剎住,抖動全身,身上的積雪飛散,那身晶瑩的白毛彷彿直豎起來。它以利爪刨雪,發出了低沉而悠長的嚎叫,迎著不花剌的馬頭直衝過來。
現在哈察兒又一次縮在他懷裡了,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臉。
「獵人?」木黎斜眼看著不花剌。
「我是個有一千個兄弟的獵人,你有三千個兄弟,你願意握個手么?」不花剌說。
「瞧,每天凌晨聽得見
「殺了它,它現在很痛苦。」木黎拔下胸前的短刀扔在不花剌面前的雪地里。
不花剌抓住那柄短刀,緊緊地攥在掌心裏。木黎轉過身去,不花剌在他背後拔刀,哈察兒低低地哀嚎了一聲。不花剌的一刀準確地刺進了它的眉心,洞穿顱骨切斷了腦絡,這樣的死亡痛苦極短暫。不花剌脫下自己的黑氅蓋在哈察兒身上,他深深地呼吸,還能聞見哈察兒暖和的氣味。
「不敢握我的手么?我不會因為一個老奴隸握了我的手就大喊真是太髒了,一個下賤的奴隸握了我的手。」不花剌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只是一個獵人。」
「夜鶯唱的古爾沁之歌
「射箭,孩子!射箭,別停!」這八個字是父親全部的答案。
「不花剌的一千鬼弓也已經從南面的城門出城,可沒有人看見不花剌。我們不敢跟蹤鬼弓,他們出城后我們已經失去了他們的行蹤,不過從路線上看,他們會走迂迴的路線,和*圖*書最後和木黎的軍隊匯合。」
「這年頭,誰讓我看見過嬌紅的臉蛋?
「哈察兒!」他猛地拍在馬脖子上。
他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笑了,「而且,對於將死的人,何苦吝嗇和善的面孔呢?」
奴隸武士跪在九王面前親吻地面,「尊貴的大汗王,我是木黎將軍的部下,木黎將軍已經偵查到朔北部主力逼近的消息,我們將在台納勒河邊和朔北開戰。木黎將軍請大汗王所部的虎豹騎精銳在側翼夾攻。」
「一萬四千,」木黎回望身後,北都城在他看不見的極遠處,「雖然我不相信貴族,但我依然請求他們攻擊朔北部的側翼。那些人里,我對巴赫·莫速爾的一萬騎兵有些把握,巴赫做決斷的時候太猶豫,但在我們開戰後,他應該會在合適的時間切入戰場。」
電光石火的瞬間,父親的聲音穿越了十幾年的時間重現在不花剌的耳邊。父親的教導很多,不花剌不可能每一條都記得清楚,可是那句被遺忘了很久的話忽然間變得百倍清晰。
「一萬四千,朔北部會有多少人?」
馳狼終於意識到自己並沒有什麼取勝的把握,前面那匹狼的遭遇告訴它這是難於對付的敵人。它孤獨而凶戾地嚎叫了一聲,緩慢地一步步往後退。它和木黎間的距離達到大約三十步的時候,它轉身向著西岸回撤。
不花剌回頭,看見自己的背後只有兩匹馳狼。
木黎點了點頭,「已經過河了。」
而木黎從馬背上躍了起來,落地的瞬間,狼鋒刀插入冰面,幫助他定住了身體。這個瘦小的老人緩緩直起身,緊緊地握著刀,盯著最後一匹馳狼。透骨龍有些可笑地從馳狼的一側旋轉著滑過,馳狼卻沒敢趁機攻擊。馳狼也死死地盯著木黎,綠瑩瑩的狼眼裡透著無法壓抑的凶性和隱隱的畏縮。
直指天空的狼鋒刀忽地劃出一道刺眼的鐵色弧光。那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圓,在馳狼立起的瞬間,自上而下劈開了它的胸腹。撲面而來的狼血染紅了木黎全身,馳狼沉重的身軀倒在了冰面上。透骨龍的旋轉還未停止,第二匹馳狼急欲為死去的同伴復讎,它試圖俯下身前沖!
不花剌抖了抖略微疼痛的手,「現在你有四千人,三千木黎的子弟,加上一千名鬼弓。」
不花剌對於木黎說過的話已經沒有懷疑,這些狼是以沿路的牧民作為補給,從北方回來的!
青陽九王厄魯·帕蘇爾在城牆上遠眺,他的視野中,木黎的三千奴隸子弟正列隊出城。在北都這座黑色巍峨的巨城下,三千人看起來沒有多少。天上開始飄雪了,他們漸漸地遠去,似乎要被這場茫茫細雪吞沒。九王眯著眼睛看向隊伍的最前端,乾瘦的老人肩上扛著劍齒豹的大旗。
「如果鬼弓陷入了人群,該怎麼辦?」十二歲的時候,不花剌提了這個問題,此時他已經可以在百步的距離上射落大雁。
不花剌默默地站了起來,轉過身背對著己方本陣,立刻有兩名鬼弓武士上來為他裝箭。一支支漆黑的狼牙箭被填入箭囊中的每一個缺口,武士們一邊裝箭,不花剌一邊摸索著那些箭羽,最後一次默記它們的位置。他知道接下來的戰鬥會更加慘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著回來裝下一批箭。
直到它登上岸邊的雪地,才又回頭看了木黎一眼。它喉嚨里的血緩緩滴落,剛才哈察兒的撕咬重創了它。
此刻哈察兒已經不可能避過身後的兩匹馳狼了。然而,不花剌已經落地!他無須在疾馳的馬背上轉身瞄準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他發箭的速度比普通的鬼弓還要快三倍!不花剌三箭上弦,全力引弓,弓背發出接近崩斷的咯咯裂響。在這個瞬間不花剌完成了瞄準,三箭齊出!
木黎搖頭,「我們沒有準確的情報,但是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蒙勒火兒一生中最終的復讎之戰。他會帶著他全部的人來……十萬個男人!十萬匹戰馬!三千匹白狼!」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隊列中隱隱出現了騷動。他們中沒有人見過那麼巨大的狼,別的狼在它們面前都是豺狗。
木黎和它對視了一會兒,轉身一步步走向東岸。那匹透骨龍緩緩地跟在他背後,不時地回望西岸,警告馳狼不得逼近。馳狼轉身向著西邊遠去,很快隱沒在風雪裡。
最後,木黎把比莫干賜予的那柄重劍捆在背後。如今這是他權力的象徵,他可以借這柄劍指揮整個北都城的軍隊,砍下所有不聽從命令的人的頭顱。
木黎的三千奴隸子弟已經在台納勒河的東岸列隊,木黎仍在磨刀,三千奴隸子弟兵絕大多數都是徒步,在木黎的背後整齊列隊。雪大起來了,大片大片的,彷彿冰冷的鵝毛。
一騎快馬閃電般地馳到城牆下,又是一名武士疾步登城。九王所屬的那名黑衣斥候起身,悄無聲息地隱藏在護衛武士們背後。新來的武士一張黝黑的面孔,披著簡陋的牛皮筒子鎧,一雙大腳上裹著鹿皮,鼻孔上穿著一枚鐵環。那枚鐵環是奴隸的標記,主人會在鐵環上刻下自己的名字。鐵環是大半個圓,沒有封口,在奴隸小時候就穿在鼻翼上,奴隸長大之後鐵環就和肉長在一起。這樣逃跑的奴隸不得不撕裂半邊鼻子扯下那個鐵環,才能永遠甩掉主人的名字,即便如此,鼻翼上的缺口也會永遠標記他奴隸的身份。
「木黎將軍要對我隱瞞到什麼時候?」不花剌轉頭看著木黎的眼睛,「我所做的還不能證明我自己么?」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這匹危險的透骨龍,透骨龍喉嚨深處開始發出野獸捕獵前的咆哮聲,低沉可怖。
黑衣斥候從九王的護衛武士們背後閃出來,湊近九王耳邊,「大汗王比三大家族的主人更加尊崇,我們也無須聽從這些奴隸的指揮……」
木黎沉默著,冷冷地和不花剌對視。
九王背後,城牆之下,一萬六千名虎豹騎精銳沉默著待命,他們每個人都披掛皮毛飾邊的精鐵鎧甲,馬鞍上斜插著一掌寬的闊口重刀,那些精選出來作為戰馬的神駿意識到大戰即將來臨,鐵蹄緩慢有力地刨著地面,克制著對衝鋒的渴望。
「我知道。」不花剌面無表情。
「這年頭,世上因兵戈而無片刻安寧
馳狼的速度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知道狼在追逐獵物的時候也會爆發出令人驚恐的高速,但是依然無法和草原上最好的駿馬相比。但現在他的馬已經瀕臨極限,而馳狼那股可怕的氣息就在他的腦後。那不是狼身上常有的腥臊氣,而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不花剌對這股氣味不陌生,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總是瀰漫著這股味道。
不花剌的戰馬距離本陣只剩下不到五百步,他踏上了冰面,不得不減緩速度。馳狼也不得不減緩速度,但它們有鋒利的爪子,可以抓入冰面,打著蹄鐵的黑駿馬卻不住地打滑,馳狼的速度明顯佔了優勢。
此時此刻,不花剌正在雪地中疾馳,他壓低身形幾乎是趴在馬鞍上,藉此減少風對自己的阻力。他在馬腹的側面摸了一把,滿手都是冰冷的汗,很快就凍成了冰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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