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季成陽眉目間有疑惑，倒是沒多琢磨，徑自去開了門。

班長還記得，當年校門口帶頭鬥毆的人，就是站在包廂門口的這個男人。

季成陽當然不會告訴她，是看出她心情不好，特地找了個話題：「忽然想到了。」

他想，他終於能徹底明白那些經歷戰爭的士兵，也會怕身首異處，但更怕的卻是死後父母無人依靠，妻兒無人照料。

她小心思扭捏了會兒，輕聲說：「想貼在牆上，每次你出國的時候，都標上你去哪兒了，做紀念。這樣我會覺得，就算你不在我身邊，起碼我們還在同一張世界地圖上……」

「回去——」

「別害怕，」付小寧仍舊像是對著十四歲時的紀憶，總是怕嚇壞她，「沒傳說的那麼可怕……總能戒掉的。」他這些話其實不太有底氣，但還是盡量安撫她。

紀憶沒有以前那麼怕和他接觸，拎著購物籃和他說了會兒話，想起了那個音像店。付小寧倒是有些困惑：「怎麼，暖暖沒告訴你嗎？」紀憶搖頭，有些不好預感。

「嗯。」

雖然季成陽早就告訴她，這次回來根本就沒有告訴王浩然和幾個朋友，就和-圖-書是怕大家彼此撞上，讓她覺得尷尬……可經過暖暖上次的那件事，她變得愈發小心翼翼，唯恐被什麼舊識知道她和季成陽在戀愛，惹出更多的是非。

……

直到晚上，依舊石沉大海。

門被推開，班長被人半架著晃悠出來，估摸著又想去洗手間。他的視線里，模糊地看到紀憶還有付小寧后，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掙著，將紀憶拉過來。

他想，幸好當初紀憶沒有和自己在一起。

紀憶還想追問。

「你放在我書桌上，我不知道你要用來做什麼，就一直沒敢動它，」季成陽用手去捋順她臉頰邊的髮絲，「原封不動，還在書桌上。」

付小寧盡量說得雲淡風輕。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付小寧轉了身。

可越到最後，越讓她難以接受。

她嚇了一跳，倒是忘了說什麼。

付小寧輕笑著：「我也來玩，沒想到就看到你了。」他看著已經快十八歲的紀憶，看著她，忽然就想，怎麼那個羞怯而溫柔的小女孩，已經長這麼大了。這麼美。

「明天我們幾點走？」紀憶怕他覺得自己矯情，在短hetubook.com.com暫安靜中，轉移開話題，「早上？還是中午？」季成陽將襯衫袖口挽起個漂亮的褶子，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合適的時間：「要看你準備回去做什麼，需要多少時間。」

都一個月了啊。

語氣不咸不淡，沒什麼情緒起伏。

「不要驚訝，」帶著笑聲的女人聲音，從樓道里飄進來，「我只大概知道你住在這個小區，問了問保安，沒想到你還挺有名的，保安都記得是哪個門。」

春閨里的愛人倘若收到死訊，又會如何？

以住校為借口，很久沒有跨入那個大院的大門，所有生活費父母都是每年固定打到一張卡里，餘下的都不再過問。而她不回自小生長的那個家，也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自從她上大學以後，曾經住的那個房間早已被收拾出來，做了個客房，二叔和三叔的孩子輪流住上一陣，她回去了反倒沒有落腳地。

可是，現在，她很想回去。

紀憶前思後想，並沒有將事實真相告訴季成陽：「我想回一次家。」

紀憶認出聲音。這是他在電視台的同事，兩人還在醫院見過，彼時自己和季成陽還和圖書沒有點破任何關係。忽然來客，她站在客廳里，一時倒不知是進是退了。季成陽曾和她談過，對待知道兩人早先關係的那些人，要等她大學畢業再慢慢公開，那時她已經是適婚年齡，所有的影響都會降到最低。可他的同事呢？他倒是沒和她說過什麼。

他被她一句話戳到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對死亡有了具體的恐懼，以前也怕，只是在炮彈落下的一霎，有本能恐懼反應。此刻卻更多了對紀憶的不放心，唯恐自己死後深愛的人會哭得昏天黑地，甚至變得生無可戀……

待人走遠了，班長沒有需要保護人的意識，立刻就軟了身子，徹底失去意識。

是那個女主播？

最後將零食和飲料送到包廂，付小寧臨告別時，終於告訴她：「肖俊有點兒太急功近利，太想賺錢，不留神走了些歪路，我也沒勸住他。我眼瞅著暖暖和他分手好多次，看他們也折騰的累了……你是暖暖的朋友，幫我也勸她一句，別折騰了，就這麼分了吧，吸了毒的人真心不容易拉回來。」

「你幹什麼？又想幹什麼？」班長又擺出一副當年當班頭的架勢，保護自己班裡wｗw.ｈｅtｕbｏoｋ.ｃｏm•ｃｏm的每一個人。架著他的男生不明所以：「班頭，班頭？醉了吧？」說完，對著付小寧點頭，「不好意思啊，這位喝高了。」付小寧倒是猜到因為什麼，笑笑：「沒事兒。」

「你怎麼一直沒問我？」紀憶有些奇怪。

她猶豫著，還是接過來了。

「一直忘了問你，你買個世界地圖做什麼？」他笑。

他最後多瞥了紀憶一眼，真的告別：「走了，西西。」

門鈴淬不及防地響了。

她回到季成陽家，季成陽正在換衣服，顯然也是剛剛才到家：「怎麼了？同學聚會回來這麼沒精神？」他將襯衫的紐扣一顆顆扣上，走過來。

紀憶將購物籃放在櫃檯上，KTV內部的服務員一邊結賬，一邊和付小寧閑聊，看起來是老熟人：「怎麼，換了個新的？」

紀憶趕緊付錢，付小寧看她這麼躲避，打了個愣，隨手從櫃檯上的小架子上拿了根棒棒糖，買了來，遞給紀憶：「我就想請你吃個什麼東西。」

紀憶走進去，大家紛紛致謝紀憶的慷慨請客，紀憶笑笑，沒多說話，在包房的大轉角沙發的盡頭坐下來。她攥著手機，給暖暖發了很長一段話，接hetubook.com.com連7條簡訊，她想告訴暖暖，無論如何，她都是暖暖的朋友，希望她能和自己聯繫。

她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尤其是這個女主播，和她也算是舊識的同事。

自己越來越配不上她。

等他全部說完，紀憶竟覺得有些不真實，肖俊走了歪路，在吸毒嗎？她怎麼什麼都不知道？難道在香港的時候，暖暖想告訴自己的就是這些？

「好，」季成陽沒過多追問，他看出她心裏有事情，既然不想現在明白告訴他，那就等她想說的時候再談，「明天早上我開車送你過去。」

「世界地圖？」她回憶了會兒，這才想起來自己那天接暖暖最後一通電話時，剛才買了世界地圖，後來呢？她都忘記擱在哪裡了，「你看見了？在哪裡？」

他聽得微怔，一瞬，竟像是隔著無數慘烈的畫面，看著層疊畫面后的她。炮火，飢餓，難民，屍體，武器，母親懷抱嬰兒，士兵與戀人在街角的擁吻。

看著她不知情的神情，付小寧也有些難以啟齒了：「先付錢吧。」

付小寧蹙眉，沒答話，直接掏錢包。

回去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季暖暖。

季成陽只是對著門外的人問：「找我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