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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厘米的陽光

作者:墨寶非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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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虧欠的再見 第一節

第二十章 虧欠的再見

第一節

她中文說的真是好,就是有些詞用得讓人匪夷所思。
————
不尋常的是,走出電梯的時候,能看到平時各做各的事情、忙碌非常的前輩們,都在低聲討論著什麼。紀憶把自己的包放在黑色轉椅上,剛才按下電腦機箱的開關,就聽到隔壁格子的實習生說新的執行主編終於到位了,是個絕對很有魅力的男人。
會議室里還坐著一位褐色頭髮,眼角皺紋明顯的外籍女郎,她右手自手肘下已被切除,只安裝了一個金屬鐵鉤,代替真實的手。她在用那個鐵鉤自如地按住文件夾,左手翻閱著資料:「兩位男士,請不要再這麼聖人化戰地記者。我們有高薪,有假期,我們做的事情也是領薪水的,也要供孩子讀書、買房子。最近我一直在中介的指引下看房子,房租真的很貴,我看,我還是要回伊拉克定居。」
在準備碩士畢業論文的同時,她每周都有三天時間擠入上班大軍,及時趕到公司,打卡上班。她很幸運,在畢業之前找到了工作,畢竟外語系研究生的就業環境越來越差和-圖-書,新華社、外研社似乎越來越偏愛本科生。
兩個人擠進電梯,人貼著人這麼站著,也不方便聊天。
直到,站在會議室門口。
就在這裏,她終於停下了腳步。
「職業道德,和信仰。」他說。
同事約莫說著,這個人也是空降下來,除了總編之外誰都不知道他的具體履歷,不過有老記者認出那個人,是當初圈子裡很有名的記者。
「沒關係,」紀憶被她叫「老師」叫得也特別不好意思,「我帶了啊,我請你吃。」
那男人舒展開雙腿,仰靠在椅子上:
其實呢,因為她是實習生,餐費只有補貼,沒有報銷。
「已婚嗎?」何菲菲的問題真是簡單直接。
據說現在正在一個個找人談話。
白色牆壁隔開的整個會議室里,傳出男人們說話的聲音,門有四五厘米那麼厚,隔開了真實的對話內容,只聽得出是幾個男人在說話。
「實習生就是這樣,」何菲菲感概,「去年我實習的時候,也是,覺得自己可凄涼了,又要和正式記者一樣出工,和圖書路費飯費還要自己先墊上,家裡給的生活費真不夠用。」
外籍女郎也笑,頭疼于中國的高房價,她無法理解,為什麼這裏的房價會這麼高。購買這裏兩三個房間的花費,足夠她在自己國家,買一個帶著花園的獨立房子。
說話的男人,有著犀利澄清的一雙眼睛,他身上是一身黑色休閑服,鼻樑上是黑色金屬框眼鏡:「有些女記者也有家庭有孩子,你無法以世人的眼光去評價他們。如果她們衝上炮火前線,就要批判她們拋夫棄子,沒有家庭觀念嗎?批判她們不顧及千里之外熟睡的親生孩子嗎?」
「人人都希望有人勇於奉獻,但又希望奉獻的那個不要是自己的家人和愛人。」
她說著,已經又接到中介的電話。
這一頓午飯兩個套餐,吃了她一個星期的伙食。回報社的路上,她不得不重新計算,這個星期的飯費分配。她從公交車站走到報社樓下的時候,剛好碰上同事何菲菲跳下計程車,看見她,忍不住埋怨:「你怎麼又不打車啊,為了工作時間出去,是可以和_圖_書報銷的啊。」
這是個尋常的下午。
「報銷要一個月,」紀憶不得不將圍巾拉下來一些,露出下半張臉,「我沒有多少現金,真等報銷……估計就要餓死了。」
在一年半前,她大四畢業后,進入另一所大學讀研究生之前,就已經和過去所有的人斷了聯繫。小時候,她一直覺得北京城很大,在這一年多,她終於對「北京城很大」有了具體的概念,大到……你不會遇到過去二十一年認識的人。
面對這樣的羡慕,會保持默認態度。
「成陽,」沈譽側過身子,對自己這位曾經的高中同學用最尋常、小心翼翼的語氣問了一個迫切想要了解的問題,「在伊拉克這幾年,你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A person who knows why to live can bear anyhow to live.
偶爾需要出去辦事,或者坐在辦公室里開會、幫老記者打下手。
比如:中介的「指引」。
「不知道啊,菲菲姐,被要求談話的都是重點記者和編輯,我們這hetubook.com.com種實習生,沒這個機會吧,還不知道以後能不能留下來呢。」
畢竟是執行總編,僅次於總編的一個位子,不可能是個純粹的新人。
不少人為了留京,都選擇去高校做英語老師。
「哎呀,完了,我忘帶錢包了,」身邊的小姑娘臉色忽然就變了,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紀憶,「怎麼辦,紀老師……我出來的時候太著急了,把錢包放在桌上了。」
他們笑。
偶爾還有女人的聲音,似乎是英文。
「我?」他很平靜地看著對方,沒什麼太多的情緒,「沒做什麼有用的事情,03年8月被劫持后,死了一個好兄弟。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活著回來了。」
小姑娘也是剛本科畢業工作進公關公司的,謹記著要對媒體記者老師們很尊重的態度,一個勁地給紀憶道歉,等到兩個人都買了套餐,坐在窗邊開始吃了,還很內疚地說著:「我們公司是有招待費報銷的,真不該讓你請,紀老師抱歉,真抱歉。」
你知道為何而活,那你就一定知道怎樣撐下去。──尼采
笑得時候,小小的虎牙https://www•hetubook•com•com露出來,顯得特別親和。
紀憶本是坐下來,準備打開郵箱收郵件,聽到這句話,慢慢地,鍵盤上的手指停下來。有些瘋狂的猜想在腦子裡流動著,將她這麼久以來被強行壓下心底最深處的思念,都一點點地揪出來。
「紀憶你是北京人,幸福多了,也不愁找不到工作。等畢業了,在家裡住著慢慢找就好。」她聽到最多的就是這句話。
尋常的和每個星期來工作的下午一樣。
紀憶站在永和豆漿的收費櫃檯,仰頭看餐牌的價格。
「真沒事,我也能報銷。」紀憶不得不繼續安慰她。
「曾經是個戰地記者,經歷過伊拉克戰爭,在北京圈子裡還挺有名的……我們頭現在就在裡邊陪聊呢……」

同事還沒有說完,就看到紀憶離開自己的小隔間,大步向會議室走去,一路上有人拉住她想要讓她幫忙整理一個資料,沒想到,她就這麼徑直走過去了。
「職業道德,和信仰。」身邊的人,若有所思重複。
2007年寒假,她有了第一份工作。
這間辦公室的主人沈譽,看著面前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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