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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厘米的陽光

作者:墨寶非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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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一生所愛

尾聲 一生所愛

喜宴很熱鬧,季成陽也已經恢復的差不多,在暖暖的堅持下做了他的證婚人。紀憶坐在熱鬧的賓客中,想到暖暖在上午離開家之前,給肖俊的最後一個電話,告訴他自己今天結婚了。很簡單的內容,而肖俊的答覆似乎更簡單,只是告訴她,要好好過。
時鐘跳過兩點整,就像是跳過了最後的心理防線,她開始害怕起來。護士在一旁做著檢查,記錄數據,她忐忑地尋找醫生在哪裡。很快,醫生就進來,看過他的情況后,告訴她不要擔心,並再次解釋像季成陽這樣本身身體就不太好的人,蘇醒緩慢也很正常。
「噢,封建迷信。」他笑。
一切都沒有變化。
這是他蘇醒后,所做的第一件事。
因為是VIP的監護室,可以允許有一名家屬陪護,護士問詢是否需要家屬陪床時,暖暖父親沒有說什麼,倒是暖暖母親視線偏了偏,落到紀憶身上:「西西,吃得消嗎?」
當時的季成陽如此告訴她。
她到辦公室,從同事那裡接手一些資料,翻了翻,是5月初緬甸中南部遭颶風 Nargis橫掃后,最新的照片。一場颶風,死亡人數已超過十三萬。
可過了凌晨兩點,季成陽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手中的字典忽然被抽走。「西西……」暖暖叫她,卻在一瞬間摸到頁腳,那裡都被她的指甲摳破了,皺皺巴巴,疊起了厚厚的一層。
因為季成陽即將手術,復職的第一天,主任只給她排了上午的工作。她中午回到家,聽不到任何走動的聲響,就換了鞋,在各個房間里轉悠著找他。因為怕他在做事情,就沒有出聲喊他,等進到書房門口,就看到門是虛掩的。
她點點頭,臉色已經有些不好。
這就是兩個人關於這場手術的最後一次談話。
每分每秒都在發生著各種天災人禍,而她就處理著這些信息,篩選編輯后,發布出去,這是她的工作。
「你幫我拿一會兒,我去洗手間。」她站起來,發現腿都是軟的。
「電影院?」
他的思緒停在這裏。
她能記得,那些學員兵是如何排著隊列,魚貫而入,又再散場后,保持著相同的秩序離開。這裏不像院兒外的電影院,兩側會有宣傳海報m.hetubook.com.com,商業氛圍濃郁,這裏就是簡單幹凈的,走進玻璃大門就是大理石地板的大廳,穿過去,推開那兩扇暗紅色的木門,就是千人放映廳。
「上來。」他將她抱上窗檯,用手臂圈在身前,像抱著個軟綿綿的小抱枕一樣擁著她。
手足無措,碰也不敢碰,動也不敢再動。
醫生很快離開,這裏又只剩了她和兩個護士。時間好像被無限拉長了,每一秒都走動得很清晰,她不知道自己數了多少秒,多少分鐘。
大屏幕上,周星馳一把推開想要吻上去的紫霞仙子,後者正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在主角們的對話里,紀憶轉過身,打量四周真的沒有一個人後,將手臂伸過去,抱住季成陽的腰,臉蹭了蹭他的衣服,小聲說:「你特地帶我來看大話西遊?」
她自喜歡上他的那一天開始,就沒敢去猜想兩個人的未來。
她看到他身邊放著捲起來的捲軸,走過去,展開來看,是她曾經買來想要記錄他去了哪裡的世界地圖。這張圖她在他去伊拉克之前買回來,之後就始終放置在書桌上,閑置了很多年,現在,那上面貼著一張張便簽,很詳細地標註出了他去過的每個地方,還有時間。
他確實做不到完美。
現在的他,不再是那個用語言告訴紀憶「我不是一個完美的人,誰也不要把我想得那麼完美」,而是真的意識到,自己終歸是一個尋常人。
放映的人似乎真在等他們,看到季成陽來了,打了個招呼,很快進入放映室。
而她和季成陽,就推開門,走入漆黑的放映廳。
哪年?
「開幕式前也沒什麼事做,就帶你來看完它。」
第一次看大話西遊,是他送給她的「影院包場」,那時她年齡太小,看不懂這裏邊的愛與遺憾,也聽不懂越語版的主題曲。後來出了同系列的第二部,她記住的是紫霞仙子的那句話:「我的意中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彩雲來娶我。我猜中了這開頭,卻猜不中這結局。」
她一句句問著,一年年的過去,最後停在了03年。
手術那天,紀憶拿了本厚厚的字典。
整個通話像是一個簡單的告別儀式,就此山高和_圖_書水遠,不再相見。
「你97年就去敘利亞了?」她低頭,用手指輕划著,摸了摸那個自己沒去過的地方。
紀憶本來拚命憋住的眼淚,刷地就流下來,怎麼止也止不住。
他坐在懸挂窗檯的羊毛毯上,舒展開穿著運動長褲的腿,閉著眼睛,靠在那裡休息。他的腿很長,橫跨了整個窗檯,這個角度,甚至能看清陽光是如何照過他的發梢。
這個插曲只有她知道。
像是被扯入時間的漩渦。
如果時光倒退回去,她第一次叫他小季叔叔的時候,根本不可能想象的出,當時面對這個比自己高了幾十公分,能將她抱起來放在手臂上也不會感覺吃力的年輕男人,在十幾年後,自己不會再叫他這個稱呼,而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季成陽。
然後,用兩根手指圈了圈。
輩分徹底錯亂了。
也是她最想要的那一個結局。
而對她來說,季成陽就是這樣的一個理想式的存在。
季成陽在國外接受一系列精神和身體治療的日子里,找不到紀憶的那段時間,當他看到和她年齡相仿的華人小姑娘,總會多看兩眼,想要在腦海里能有更具體的想象空間,想象她的變化。長發還是短髮,臉上的嬰兒肥是否都褪掉了,是不是還是動不動就哭。
電影已經放了一會兒,是《大話西遊》的第二部:大聖娶親。
季成陽在黑暗中,眼角微微揚起,很喜歡這種安排帶來的效果。
……
當她和季成陽、季爺爺離開家屬區的時候,她對著黑色轎車內的季爺爺猶豫了半天,也沒說出告別的話。「現在就叫爺爺,」他這麼聰明,將她那些小糾結小猶豫都看得清清楚楚,「等以後該換稱呼的時候,再慢慢適應。」
「你做腦腫瘤手術那年,我去雍和宮燒香,許願只要你能康復,我就再也不喝除了水以外的東西了……」她不知道怎麼往下說,這件事擔心了很久,都快成心病了。
她答應著,送走季家人。
很多年前,他陪她看得是第一部月光寶盒。
這可是他第一次這麼浪漫,陪她追溯小時候的記憶。季成陽式的浪漫。
所以這些等候在外的人,此時是看不到他的。
紀憶在電腦前坐下來,打開電腦屏https://www•hetubook.com.com幕,按下開關的一瞬,想到了幾天前那尷尬一幕。
讓他現在想過去的那麼多年,八幾年,從山區進入北京算是一次,改變的是他的世界觀,他看到了超出想象的世界,他要變得融入這個世界,甚至要做少數的那部分傑出者;
「不知道,」季成陽倒是答得痛快,「是什麼?」
「那時候我這麼高,是不是,」 她用手比劃自己十一歲時的身高,輕聲問,「小季叔叔?」
她走過去。
字典被翻過去十幾頁。
季成陽的手腕碰到她柔軟的前胸,卻沒有什麼多餘的額外動作。他將剛才充斥腦海的那些想法,那些萬一手術失敗之後,對她未來的規劃都暫時忘記。
他到底會不會醒過來,如果醒不過來怎麼辦?
那晚,季暖暖來了電話,一面恭喜她終於打破所有阻礙,成為半個季家人,一面又低聲抱怨,自己從小到大的結婚願望就是紀憶能做伴娘,為了達成這個願望,暖暖甚至已經將伴娘禮服悄悄預定好了,可現在算是徹底泡湯了。「我媽說,這像什麼話,未來的小嬸嬸做你伴娘?」暖暖嘟囔著,在電話的另一端長吁短嘆,直到電話掛斷。
老一輩的人總喜歡說,經歷過大的挫折,才會改變一個人對生活的態度。
「一生所愛。」她告訴他。
視線被淚水的模糊,可還是能看到他眼睛睜開來,在尋找著自己。
「然後?」季成陽沒猜到她想說的是什麼。
而他,卻給了她結局。
透過不到五公分的縫隙處,看到他。
季暖暖的婚禮如期舉行,定在奧運會開幕式當天。
「你知道這個電影的主題曲叫什麼嗎?」
「去年……你去過約旦?」
「放心,不會有問題,」他低頭,用額頭碰了碰她的,「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下午三點多,婚禮結束,季成陽帶她離開,並沒有說要去哪裡,可明顯車是開向大院的。
又怕被身邊的季家人看出來,強撐著,向前兩步,這才找到走路的感覺。這一層的洗手間並不大,雖然人不多,但還是等了好一會兒。等她再出來,發現手術室的燈已經滅了……心就這麼忽悠一下,險些停跳。
完全看不清面前的任何東西,醫生是什https://m.hetubook.com.com麼時候進來的,說了什麼,然後圍住他去做了什麼,她都恍惚著,不知道辨認了……似乎只看到季成陽的嘴唇微微張合著,叫她:「小淚包。」
她靠在他身前,看到他身後的紅色木門露出了一條縫隙,有陽光投入,落到影院的地面上。很細的一道光,約有一厘米的寬度,不耀眼,不刺眼,只是安靜地將門縫的兩側染成了淺金色,將地面的黑暗分割開來。
真是久違的稱呼。
低頭,狠狠地背單詞。
可季成陽卻永遠能做到坦然面對。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照亮他的側臉。
「醒了。」護士的聲音提醒她,然後立刻去叫醫生。
季成陽不置可否。
紀憶很快接到社裡的電話,催促她回去工作。
01年是第二次,沒有那場大病,或許,他不會衝破自己的心理阻礙和紀憶在一起,那場大病也讓他更堅定了自己的人生價值觀,「時不待我」,做一切想要去做的事,這是那時的季成陽……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遭遇大挫折后,重獲新生和愛情,正值男人最好的年華。
「夏天去了敘利亞,就是帶你去跳舞的那年。」
很久了吧。
他告訴她:「我在伊拉克運氣不好,遇到了綁架,大概是07年被救出來,最先是送到約旦的一家醫院進行治療。」
她點頭,生怕會不讓自己陪在他身邊。
暖暖母親微微笑,叮囑她:「這裏都是護士負責照顧病人,不是護工,讓她們照顧他,你可以輕鬆一些,只要陪著就可以。」雖然她還是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是該叫面前人阿姨,還是跟著季成陽換一種稱呼,但本質不會變,暖暖母親還是將她當作孩子一樣叮囑。
車駛入大門,兩側士兵敬禮、放行。
時間也在分秒消逝。
喉嚨像是被壓了重重的一口氣,只是想哭。身後,忽然有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路上,到處都是奧運的氛圍。
所有人都在期待著被宣傳已久的開幕式會是怎樣。
她想著,聽著電影的聲音,就笑了。
「你剛回國的時候,我和同學出去,喝過啤酒。」她忽然忐忑。
季成陽笑了:「我都忘了,你上一次這麼叫我是哪年了。」
「我們去哪兒?」她本來想等驚喜和圖書,沒有追問,可還是忍不住好奇心。
深夜,紀憶穿著特意給她準備綠色衣服和拖鞋,在他床邊陪著。醫生說過,以他的身體情況,應該會在術后四五個小時后蘇醒過來,大概就是晚上一兩點的時候。她就守著這個時間,因為不想去洗手間離開這裏,渴了就抿一小口水,潤潤喉嚨。
「去電影院。」
她恍惚著,清醒過來。
紀憶的心飄乎乎地,說不出的開心。
他對命運,對那些不間斷的挫折,總有著超乎自身年齡的坦然,而同樣的,對內心確定的感情,也有著完全漠視世俗的坦然。
紀憶湊過去,不敢說話,就直勾勾看著他。
身邊站著實習生,送來譯好的外電,關於南非的排外衝突,超六十人死亡。
「嗯?」他倒也樂意配合他。
醫生走出來,告訴他們手術很成功,季成陽已經直接被送到了VIP重症監護室。
她喜歡上他的時間,實在太早了。
紀憶挪動身子,轉過來,讓自己能看到他。沒有任何多餘的話,她已經心疼了,所有的顛沛流離她都不忍心聽,他又是如何經歷的?
紀憶從走入這裏,就覺得一切都變得特別不真實。
然後,是07年。
她感覺暖暖想和自己說話,卻又什麼都沒說。
她一直告訴自己忘記昨晚醫生和他的談話內容,還有今天手術開始前,醫生對門外人例行公事的交待。不知道暖暖父母知道多少,當時的暖暖已經聽得臉色煞白,而她,就這麼看著暖暖父親手握著筆,在那些紙上籤下自己名字。
越是慌,越是去猜想。
可她的生活……
最後,還是季成陽的手先抬起來,似乎想要摸到她的手,她忙將手遞過去。季成陽起先是緊緊攥住,很快鬆開,順著她手背摸到了無名指的位置。
他將車自主幹道右轉,停靠在電影院前的空地上,然後帶著車沿著白色的石階一路向上而行。空曠的影院大廳,除了兩個負責放映的人在,沒有多餘的人。
在季成陽03年去伊拉克之後,這就是她唯一安撫自己的方式。
她終於理解,那些現在已經知道,未來即將知道她和季成陽感情的人會怎麼想,連她想要對季家人改口稱呼的時候都這麼尷尬,更別說外人了。
「小季叔叔?」她再次輕聲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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