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 道阻且長
因為人們通常認為，一個年紀不大的姑娘，如果她不是長得奇形怪狀、五大三粗，武功通常不會太厲害。
周翡問道：「去哪？回家？」
那就是不能了——周翡只好將那一沓戰書往胳膊底下一夾，怒氣沖沖地衝下山去。
他的手依然比常人涼一些，卻不冰人了，出神入化的「逃之夭夭」大法儼然比先前更勝一籌。周翡一聲「等」字沒說出來，已經被他拽著跑到了數丈之外。
老裁縫愣了愣，隨後捂著臉笑了起來。
英雄怎麼會是女人呢？即便萬里挑一，確乎是女人，也該是個同李瑾容一樣的活夜叉，又怎麼可以年輕美貌呢？世間女子自然是人，有時候又不大是人，對於這些見識有限的漢子們來說，除了高堂在上，其餘的女子彷彿都是似人非人的精怪，除了生兒育女，「英雄們」大抵覺得自同她們沒什麼話說，是「非我族類」，依照周翡的相貌，當算是「精怪中的精怪」，拿得起刀已經叫人刮目相看，又怎會是南刀傳人？
「嗯，」謝允輕車熟路地伸手敲敲門，探頭道，「王嬸，做好了沒有？」
自以為終於等到了救星的謝公子恐怕還不知道，周以棠每次看到「熹微」，臉色都不是很好。
只要是見了周翡的人，便已經先入為主地懷疑起「南刀」的江湖傳言不可盡信，等再聽她開口說話，很多人便對自己「南刀是個謠言」深信不疑了，以至於往往將「只有一個……是我殺的」那句話忽略不計，也沒人想去追究一句，為何
和-圖-書她一個小小後輩會對這一群北斗這樣如數家珍。一個人刀鋒利不鋒利，敵人知道就夠了，閑雜人等無須掛懷。
「回個鬼。」謝允一把拉住她的手，飛掠而出。
此時，自以為終於等到了救星的謝公子恐怕還不知道，周以棠每次看到「熹微」，臉色都不是很好。
李瑾容行事利落，廢話不多，只用下巴往旁邊小桌案上一點，沖周翡說道：「你惹的麻煩，去解決了。」
「千歲憂」先生自從定居蜀中，時常文思泉湧，寫上幾段給山下人傳唱，久而久之，糾集了好一批擁躉，儼然要組建一支自己的戲班子，唱得蜀中彷彿要跟羽衣班分庭抗禮——周翡估計李瑾容看謝某人不順眼，也不是沒有這方面的緣由。
世人莫名其妙的偏見倒是讓周翡少了不少麻煩，她混到這種地步，倒也不太在意別人怎麼看她。
五位大俠面面相覷了片刻，有三人臉上率先掛不住，低頭沖她道了聲「得罪」，退出戰圈，腳下揩油，掉頭走了。
她上前翻了翻，不看則已，一看要瘋——只見那小桌案上厚厚一沓，全是挑戰書，各種大俠歪歪扭扭的孩兒體與錯字不提，戰書套路卻是如出一轍，活像出自一個代筆先生之手。
她正心不在焉地往寨中走，身後忽然有人輕咳了一聲，刻意壓著聲音道：「閣下就是手刃七大北斗的南刀么？」
周翡：「……你怎麼在這？」
周翡愛答不理地一抱拳，敷衍地客氣道：「承讓，兩位要到我寨中喝杯茶嗎？」
周翡震驚了：「什www.hetubook.com.com麼？這麼快！」
正是李妍。
周翡道：「慢著，我才不要去聽你寫的那些胡言亂語的小曲。」
唔，他求娶周家姑娘的路還很長。
「七個北斗，有一個我壓根沒見過就掉了腦袋，兩個是被他們自己人狗咬狗弄死的，還有兩個是被舊仇家上門尋仇宰了的，一個刺殺皇帝，被幾位前輩聯手拿下，已經問斬了，只有一個腦子裡水最多、武功最差，傳說是靠裙帶關係才能位列北斗的貨色，那位倒是我殺的——還是在他輕敵大意的時候。」這番話周翡感覺自己說過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次，說得簡直比破雪刀還要爛熟於心，一口氣說出來，不用過腦子，絕對錯不了半個字，「還有什麼以訛傳訛的，來，一起說，我挨個澄清。」
李妍一眼看見戳在路邊周翡兩人，忙道：「阿翡，大當家叫你去……」
四十八寨的兵劫已經過了幾年，足夠焦灰的土地長出新芽，透骨的傷口結了疤，也足夠此地重新聚集起新的人氣，叫那些已經關門的茶肆酒樓又漸次開張，還請回了過去的說書老先生。特別在謝允接管以後，周遭村郭城鎮幾乎有了點欣欣向榮的意思。
謝允不回答，徑自將她領到了一處小鋪子。
周翡瞪向他。
周翡吃了一驚。
這樣一來，那些在江湖中已經小有名頭的、或是年紀稍大的，便會自負身份，不肯再和她糾纏了。
「前些日子，大當家將湊齊的五件水波紋信物連在了一起，印在紙上，正好是一道波浪弧線。」謝允道，「她將那張印過
wwｗ•hetubｏｏk.cｏｍ.cｏm水波紋的紙寄了出去，還是我親自送到暗樁的，要送抵京城，你想，大當家總不可能是平白無故耍著他們玩吧，所以我猜，恐怕是你爹想掛印了，拿著水波紋跟趙淵要自由呢。」
周翡索然無味地嘆了口氣，低頭往寨中走去，感覺大當家這段時間一直在刻意遛她。李瑾容的態度是「來者是客」，對端王殿下竟肯賞臉落腳四十八寨沒有任何異議，一方面從未明確表達過自己的不滿，另一方面又一會支使周翡去干這個、一會又支使她去做那個，總之不讓她與謝允多接觸。
「也不知道這回能讓我在家待幾天。」周翡心道。
謝允：「走。」
周翡：「……」
周翡沖他翻了個白眼。
謝允笑道：「你爹就要回來了。」
謝允輕咳一聲，將後面的稱謂咽了回去，同時十分促狹地沖周翡一擠眼睛，淡定地整理衣冠，走在前頭：「請阿妍姑娘指路，咱們一起去迎接。」
周翡忍無可忍道：「娘，閑雜人等不得入四十八寨的規矩能不能改回來？」
她一露面，五個挑戰的「大俠」呼啦啦全站起來了，先是難以置信地打量著眼前這個既不虎背、也無熊腰的大姑娘片刻，好幾個小青年臉紅了，原本背好的詞差點胎死腹中，好一會，才有個人結結巴巴道：「閣……閣下……不，姑娘，你就是手刃七、七大北斗的南刀么？」
謝允在旁邊笑：「我說怎麼今早就看見喜鵲了呢，不枉我早早起來梳洗更衣，原來是老天提醒我要見……」
周翡奇道：「裁縫？」
老裁縫拉著她的手和_圖_書道：「若是哪裡不合適，就給王嬸送回來，給你好生改改。」
周翡一聽大當家要使喚她，就一個頭變成兩個大，頓時頭皮發麻，不料李妍道：「……接姑父！」
周翡忽然好像被人下了啞葯，一聲不吭地站在一邊，乖巧地讓那老裁縫拿著裙子在她身上比來比去。
周翡激靈一下，以她的功力，竟也沒聽見身後人是什麼時候靠近的！
她一邊說，一邊忙不迭地跑進去，片刻后，從屏風後面捧出了一坨紅得灼眼的東西，周翡才一愣，便見老裁縫當著她的面，將那東西抖了開，居然是一條火紅的裙子。
周翡小心地叫老裁縫幫她將那紅裙裹好，才走出去問道：「什麼好事？」
一個楊瑾消停了，千萬個「楊瑾」還等在山門外。
周翡越聽眼睛越亮，這時，一道人影脫韁野狗一樣地奔將過來，滿大街亂叫道：「阿翡！阿翡！」
兩位大俠聞聽此言，莫名驚懼，比方才那三位臨陣退縮的跑得還快，轉眼便沒了蹤影。
周翡聽完一愣，有理！
不過實心眼的大傻子也不在少數，譬如等在山門下面的那五位。
周翡一臉疑惑，不知他是怎麼吃飽了撐的，居然找活干。謝允先朝那好奇地看過來的守門弟子揮揮手，又壓低聲音道：「我不在寨中，也好讓你能在家踏實住幾天嘛。還方便我在山腳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截胡，是吧？」
前來挑戰的「大俠」們其實倒也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多，很大一部分只是打聽到她不在家，才趁隙跑來遞個戰書，遞完就跑，回去跟人吹牛皮說「俺也是單挑過南刀的人，和*圖*書嘖，嚇得她都不敢應戰」。
周翡還沒說什麼，旁邊謝允便慢悠悠地插話道：「不必，尺寸我打眼一掃就知道，錯不了。」
周翡：「……」
「這位公子好眼力，給姑娘做來穿，漂亮得很喲，來瞧瞧。」
周翡前腳剛回來，連口水都沒顧上喝，就被大當家叫走了。
謝允笑道：「我主動請纓，下山替大當家打理山腳下的產業。」
還不等周翡惱羞成怒，謝允便幾步滑出了小裁縫店，口中還道：「別打別打，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事呢。」
守門的師兄一見周翡，就笑嘻嘻地說風涼話：「阿翡啊，才回來？我跟他們都等你兩個半月了！」
老裁縫已經老得腰都直不起來，做活的時候，一雙老花眼要緊貼著針鼻才能紉上線，見了謝允，卻挺高興：「謝公子來了？好了，好了！」
她握刀的手陡然一緊，猛地扭過頭去，卻見一個熟悉的人，頭上戴著個斗笠，手中拎著一把「生年不滿百」的摺扇，笑盈盈地用扇子將斗笠推了推，露出一口小白牙，不等周翡回答，那貨就一轉身，學著周翡那不好客的站姿，把頭一仰，捏著嗓子，一字不差地背出了方才她那一段長篇大論。
李瑾容：「別說廢話。」
周翡用嘴皮子和臉解決了三個，剩下兩位，一個是覺得自己來都來了，不切磋一二就白跑了的愣頭青，還有一個看起來是近似番邦人楊瑾那樣的二百五，周翡用了一炷香的時間，熹微未出鞘，就把愣頭青和二百五一起解決了——兩位「大俠」一個磕掉了半顆門牙，一個被刀鞘戳到了胃腸，吐了個死去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