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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橄欖樹

作者:玖月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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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4

Chapter 64

麻|醉|葯很快起了作用,他意識模糊開去,趴倒在她身上。眼看宋冉撐不住,醫護人員立刻過來將他抬上病床。
士兵察覺事態嚴重,立刻致電位於伽瑪的戰爭事務委員會,說得到了李瓚的消息。
……
「是我啊,」宋冉沖他微笑,「阿瓚,我是冉冉。」
玻璃這頭,摩根臉色變了一遭,擔驚地看向宋冉,她沒有一絲表情,目光空洞,盯著玻璃那頭的人。
幸好,李瓚還在沉睡。
「阿瓚,是我。」
哈維說:「那我先過去,具體情況等回來再告訴你。」
宋冉點了點頭。
飛速掃到宋冉面前的床尾突然剎停,李瓚抓緊病床,一雙深黑的眼睛隔著髒亂的碎發看著她。他呼吸急促,劇烈喘著氣。受傷的右腿正在流血;他好似沒有感覺,強撐著站著,盯著她看。
他還是他啊。
哈維和摩根剛走到門邊,宋冉鬆開李瓚的手,起身回頭:「我跟你一起去。」
推開門走進病房。
李瓚勾勾地盯著她看,那眼神筆直而執拗,彷彿嬰兒看著自己世界中唯一的存在。
饒是身經百戰的哈維,此刻也聽得額上冒出一層冷汗。若不是要繼續詢問,他緊握的拳頭恐要擊碎對方的頭顱。「他是三天前逃出來的?」
哈維:「他那天應該傷得很重,怎麼活下去的?」
青年講得有些累了,打個哈欠,靠進椅子里:「五月份的時候,有個美國的庫克兵來救他,應該是他的朋友。但失敗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朋友痛苦死去,執刑的是我們的小朋友們。
病房裡,醫生跟哈維和摩根介紹著病情:「……身體非常虛弱且營養不良,187的身高,體重消瘦到只剩54公斤。……身上到處是傷,遭受過長時間的酷刑。……斷了三小截手指和兩根腳趾,左腳的腳筋斷了。身上有多處骨折,但沒有治療,最後自動愈合的。舌尖缺失了一小塊,好在並不太影響說話進食。身體上的傷還是其次,目前最需要的是心理醫生。雖然從某種程度上說,並不會有太大用處了。」
「政府軍攻打邊境據點,牆炸了,混亂中,他逃走了。那時候誰還有工夫https://www.hetubook.com.com管他?」
而昨天,倉迪的守軍在巡關時抓到一個可疑人,確定了是三天前從據點里逃出的餘黨。審訊過程中,那個恐怖分子提到了李瓚,說是二月份倉迪寺中消失的庫克兵,被囚近半年,直到三天前的襲擊中,據點被炸,從牢里逃了出去。現在已不知去向。
足足四個小時后,李瓚才從手術室里推出來,雙眼緊閉,面色蒼白。
突然,宋冉拿起桌上的瓷花瓶,猛地往牆上砸碎了,攥著布滿尖刺的瓶頸衝出房間。
他靜了一下,胸膛起伏,劇烈喘氣,在黑夜中盯著她。
宋冉被推出手術室,門「砰」地一聲關上。
那低低的哭聲帶著無盡的心碎與絕望,竟和她夢中的哭聲重疊。
政府軍剿滅了大部分恐怖分子,卻有一小部分逃走了。
「我們挨個兒強|奸了那具屍體,玩膩了,切掉了她的手和腿,把她的身體吊在旗杆上,曬了一個月。他以為那是他的女孩。那段時間,牢房裡從早到晚都是他的哀嚎聲。」青年說到此處,覺得好笑,就笑了一下,「至於用刑嘛,都是你們常見的,有時候折磨他,有時候讓他看著別人被折磨。你知道嗎,當他看到我們的小孩殺人時,他會流淚。」青年覺得很滑稽,「不過他骨頭真硬,死活都不肯幫我們制炸彈。他要是願意加入我們,也不會受那麼多折磨。金錢、美女、地位,什麼沒有?」
「你放心,經過審判后,他們最終也難逃一死。」
「阿瓚!」
他如今戴上手銬腳鐐,卻無所畏懼,姿態尋常,只是眼裡的漠然讓人無法忽視。彷彿生而為人,他無心無感,無知無覺。
他怔怔的,聽著她的話。
「你現在安全了!我們是醫生,是好人!」醫生護士們圍繞兩旁,試圖上去安撫他,卻不敢正面碰他手裡的刀刃。
他二十四五歲,年輕,平凡,中等個頭,身材偏瘦,長相很普通,乍一看不像兇惡之人。若是放在大街上,也不會有人對他心存戒備。
她瘋了,她是瘋了,這一刻她只想殺了他,千刀萬剮都不解恨,殺一千遍都解www.hetubook.com•com不了她此刻千萬分之一的痛。
已是夜裡了,天光昏暗,他的眼睛明亮而清黑。
那青年臉上赫然幾道血痕,皮肉翻翹,鮮血淋漓。還不夠,她又是一道刺向他脖頸。事發突然,士兵們全無反應。那人臉上脖子上鮮血直涌,捂著被尖刺割斷的頸動脈,冷漠的眼瞳里驟然浮現驚恐,血手抓住士兵:「救我!」
迷迷糊糊睡到不知多久,李瓚突然從噩夢中驚醒,整個人彈跳一下,就要躍起。宋冉條件反射地收緊手臂,摟住了他。
等待的間隙,她突然對哈維說,她明天就回國。等他一醒,她就帶他回家。一刻不停,一刻也不等。希望少校能幫她處理回國相關事宜。
問完話,那人被士兵帶了出去。
李瓚低下頭去,蹭了蹭她的臉頰,將腦袋埋在她脖頸間:「好。回家。」
李瓚腿部中彈,被即刻送往醫院。移動病床推進手術室那一瞬,他突然躍起來抓宋冉,但醫護人員將他強摁在病床上推了進去。
……
「哦對了,他自殺過幾次,但都被我們搶救了回來。我們想讓他為我們所用,從來沒餓過他,每天都給食物。他自己絕食才瘦成這樣,之後都靠營養液點滴維持。我們也察覺到他精神出了問題,想著他弄不清楚了或許會幫我們制炸彈,就一直沒殺他,等他歸順。但老天,」他嘆了口氣,「我也沒見過骨頭這麼硬的人。」
隔著一面淡灰色的玻璃,宋冉看見了對面審訊室里的恐怖分子。
他迅速回頭看她一眼,又立刻警惕盯向那群人。
哈維說他要去審訊那個恐怖分子,問宋冉去不去。
他抱緊了她,死死捂著她的脖子,腦袋緊貼住她的臉頰,淚水洶湧般流出。
「阿瓚!」宋冉抱住他,伸手去摸他的臉。
……
宋冉不知聽也沒聽。她伏在病床邊,撫著他細瘦的手指。他的手指並沒有齊根切斷,右手的小指頭和無名指斷了第一個指關節;左手的小拇指也是。
青年挑眉:「當然是我們救活的。要不然,他現在已經是一堆白骨。他為了救那個女孩,獨自闖進據點,還把頭盔和防彈衣給她。和_圖_書簡直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可靜靜的走廊里,沒有人能給予回應。
哈維雙眼血紅,冷眼旁觀。
宋冉揚手,朝他另一邊脖子刺去。
她爬上床,鑽進薄被中摟住他,緩緩閉上眼睛。她也很累了。
這話一落,他身體開始劇烈發抖,手握住她的脖子,正是那枚子彈留下疤痕的地方。宋冉驟然想起,那晚她中彈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阿瓚,沒事的。」
「阿瓚……」宋冉扶住移動病床的床尾,朝他伸手,走上前,「你不記得我了?」
哈維:「你們做了什麼?」
回到醫院,是兩個小時后。
李瓚乾枯的嘴唇蠕動一下,喉中發出一絲聲音,沙啞而模糊:「冉冉。」
而委員會早已從哈維這邊得到李瓚活著的消息,讓哈維立刻聯繫倉迪守軍,務必查清楚李瓚的遭遇。
「我來接你了。」宋冉說著,身體貼緊他,「阿瓚,我們明天就回家了,好不好?」
哈維起先還用平時對待戰犯的那一套去質問他為什麼傷害無辜,為什麼不想想自己的父母。
宋冉追到門邊,裡頭傳來刀片鐵器摔地砸亂的聲響。病床、手術台、置物架、鐵盤、手術器械乒乒乓乓撞成一團。東國的醫生護士們叫著喊著。
那樣乾淨而純粹的眼神,瞳孔里只映著她一個人。
宋冉握著李瓚的手,沒做聲。
摩根瞥見她恨到淬血般的眼神,立刻追上去,可宋冉已衝上走廊,舉著手中的碎瓷片狠狠朝那人臉上刺去。
……
他穿著夏天的短袖病號服,露出的手臂瘦骨嶙峋,傷疤層層疊疊,一重又一重。
摩根陪她走過走廊,低聲道:「Ruan,對不起,我攔住了你。上天知道,我比你更想殺了他。但我們不能。」
宋冉眼眶驟熱,正要說什麼,他臉色一變,踉蹌著一步上前抓住她遞來的手,將她扯到身後護住,另一手抓著病床,盯緊了手術室內的一幫醫生們。
他伸手,三根手指輕輕觸了觸她的臉龐,他說:「你來了?」
摩根衝上來,將宋冉抱起往外拖,宋冉將瓷瓶砸碎在青年額頭,手抓腳踹,指甲撕摳著他的喉嚨不放。
已經不知今夕何夕m.hetubook.com.com,已經不知歲月變遷,甚至已經不知戰爭結束了,卻竟還如孤鬼一樣在那白色的陵寺附近遊盪,不肯離去。
醫生說:「可能幾個小時。麻|醉|葯還有一段時間。你們要注意,他醒來之後不要刺|激他,不要讓他看見任何尖銳的東西。在不受刺|激的情況下,他是可以正常交流的。」
她撞門進去,就見李瓚拖著中彈流血的右腿,彎著舊傷的左腿趴在移動病床邊,手肘勉強支著身體。他整個人警惕而緊繃,另一隻手抓著把手術刀,威脅而自保地對著眾人。
倉迪寺。
「Lee很有名,他毀了我們很多據點。我們當然對他恨之入骨,還有庫克兵另外幾個狙擊手。進攻醫院那天,我們想將倉迪最厲害的一幫庫克兵一網打盡,但功虧一簣,我們只能撤離。他追去倉迪寺搶他女友的屍體,這是我們沒料到的。把他的女友拖回去,是為了羞辱泄憤。」
「為什麼?」他質問,「為什麼?」
「這我就不清楚了。走過來的?」青年說完,自己也不太信,「沙漠溫度50多度,他一邊腳筋斷了,應該走不過來。」
「如果組織需要我,我可以殺掉我的母親。」那青年摳摳耳朵,「你別給我講這些無聊的廢話了,我想你來的目的也不是感化我,不是嗎?」
摩根問:「他什麼時候能醒?」
「我們沒那麼幼稚。他的制彈技術一流,怎麼能浪費?不過,我們積攢了那麼久的怒氣也要發泄。」
她長久地不說話。
摩根蹲在牆邊,雙手抱緊低垂的頭顱,一顆眼淚砸落地上:「上帝,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畜生!」
他頭髮剪短了,全身的泥垢傷痕都清理乾淨。臉龐上也洗去了泥污,消瘦得可怕。耳後到脖子上有道很長的疤,延伸到衣領里。
她痛啊,她快痛死了。她痛得恨不能下一秒就死掉,恨不能把自己的心都剜出來。
他手推腳踢,搡開眾人從病床底下滾爬過去,竭力站起身,抓著病床用力一甩,掃開眾人。置物架掃到在地,鐵質的手術器械噼里啪啦,一片狼藉。
下午五點多,外頭太陽還很大,但窗帘拉得嚴實。室內光線朦朧,透著一抹橘黃和圖書的暖色。
宋冉滿面淚水,緊跟上去,護士攔住她,將她往外推:「抱歉,請您出去。」
「那個女孩被救走了。但我們剛好殺掉了另一個亞裔女孩。」
哈維:「所以把他救活,為了折磨他?」
「沒事的。」她抱住他的頭,安撫,「阿瓚,沒事的!」
「阿瓚你看著我。」宋冉用力將他的臉掰過來,「他們是醫生,不是壞人。他們是醫生!」
哈維答應了,說立刻去溝通協商。
她扶住冰涼的門,緩緩蹲下來抱住自己。身子沒有一絲力氣,連眼淚都流不出了。她無力地坐在地上,腦袋歪靠著牆壁,寂靜而無聲地等待。
宋冉經過一番發泄,已平靜下去,說:「我知道。謝謝你。」
只是看一眼,她就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宋冉始終守在病床邊,怕他醒來的時候看不到她。
中途,哈維意外接到一個消息。三天前,也就是七月三十號那天,政府軍在倉迪北部80公裡邊境線上搗毀了一個恐怖分子據點。也就是宋冉和哈維去尋找的那天。
病床邊掛著點滴。
哈維少校面色如鐵,放棄了,轉問他李瓚的事。
自找到李瓚后,她幾乎就不說話了,只是默默守在他身邊。彷彿只有他和她才是一體。隔著一個玻璃罩,外頭的一切她都不管,也不在乎了。
她痛得在摩根把她從那人身上揪扯開的一瞬,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嚎哭起來。
半年的囚禁生涯,他已神志不清,卻靠著近似本能的驅動,走了三天三夜,回來了最後分別的倉迪寺。
「邊境距這邊80公里,而且全是沙漠,他是怎麼來倉迪的?」
兩相僵持。
他抓著移動病床連連後退,但雙腿無法直立,病床一滾,他失去支撐,猛地摔倒在地,手術刀甩飛出去。他立刻去抓,可周圍的醫護人員看準了機會撲上去制服他。
宋冉輕輕走到床邊。半年多了,她很久沒見過他的睡顏了。他閉闔著眼,眉心緊緊擰著,在睡夢中也很痛苦虛弱。
一個醫生趁機上前,迅速在他脖子后扎了一針。李瓚眼神一變,就要扭頭去反擊。宋冉撲上去將他脖子緊緊抱住,李瓚掙了一下,沒掙開。醫生已打完針,迅速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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