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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起事情來相當認真，設計製圖，連接元件，絲毫不注意周圍的環境。實驗室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她也毫無知覺。

杜若打開課本看書。

階梯教室後排的座椅本就比前排高，他雙手交疊，趴桌上，正好與她的後腦勺齊平。

她怔愣回頭，他人已經走出門口了，只剩門外陽光燦爛。夏天樹木茂盛，綠意盎然。

她見他臉色不好，忐忑了：「你要跟我說什麼事啊？」

她餘光一瞥，認出了那隻手的主人。哪怕認不出，也能認出那精緻乾淨的襯衫袖口，白玉般澤潤的紐扣。

他這是……把她當隊員，哥兒們，開玩笑的。態度的轉變不過是因為她從他的圈子外走進了圈子內。僅此而已。

她立刻回頭，近距離地撞見了他的正臉。鼻尖和她只差一個拳頭的距離。他的眼睛又黑又亮，裡邊是她小小的影子。

他還是不說話，眉心擰著，隱約透著一絲遭受藐視后的忍怒。

她想起景明說有事，道：「我再等一會兒。」

他走了。

很快，上課鈴響，她收了心思。

大家都在，景明也在，臉色很差，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的心猛地一撞。

「行。」

「配合遺傳演算法……」他說著說著， 似乎察覺到什麼， 抬眸朝杜若的方向看一眼，眼皮上抬出一道深深的褶， 又黑又亮的眼睛和她的目光對上。她呼吸微窒， 他已低眸下去， 「……加速度控制和狀態控制……」

景明突然開口：「我喜歡你。」

可不就是有意思？

「拜拜。」杜若背起書包上過道，突然就被人撞了一下，一個趔趄，回頭一看，景明從她身邊走過去，側臉冷淡。

課堂上，老師點她讀書，如今，她已能用一口標準而流利的美音朗讀。

「知道啦。」

上午十點要上公共英語課，臨近上課時間，大家收拾了東西離開實驗室，往教學樓走。

「……呃……沒……什麼。」她手指亂指了一下，「剛剛，以為有蟲子。看錯了。」

一旁，景明聽言，側眸看她一眼。

她匆ｍ.heｔｕｂoｏk•ｃｏm•cｏm匆收回目光，可他似乎站累了，居然俯下身來，手肘撐在桌上。

他還記得在北京西站接她時的情景，又黑又瘦，髒亂枯黃。

路上經過小賣部，景明進去買水，按人頭買了幾瓶分給大家，最後一瓶遞給杜若。

……好癢。

他還算克制的，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眸做自己的事了。

杜若察覺他靠近，立刻把娃娃扔去一旁，抄起儀器和電線，一副「老闆我真的在努力工作」的認真乖巧模樣。

每個感測器都要做到精益求精。不然出現突髮狀況就可能發生危險。

她揣摩半刻，越來越感覺他可能想把她開除，不如，溜走逃避讓他冷靜下比較好。於是……

又過半小時，朱韜說：「杜若，還不走啊。」

景明盯她半晌。

杜若一愣，難以想象易坤那個冰山臉會說出這種話，忙道：「你幫我轉告一下，真的沒事。」

他趴在桌上，回頭望她：「怎麼了？」

長期穩居最後一排的某人破天荒地來了第二排。

「易師兄說，這次算他欠你的。」

景明抬眸看一眼她那邊窸窸窣窣的動靜，又煩又躁。

中午，下課鈴響，學生們解放了，收拾書本去食堂。

「時間也不早了，沒事我先走了啊。」她說著趕緊把筆記本收進書包，就要拉上走人。

他是不是沒轉換過來，沒意識到新來的這位是個女生啊。

她驚慌失措，立刻躲開，騰地站了起來，椅子嘩啦一響。實驗室里有人看過來，只見她悶紅著臉，也不知是不是工作太久太專註導致。

對方沒理了。

這才上午十點多呢……

杜若頓覺一道迫人的黑影壓下來，帶著他身上熟悉的男生氣味籠罩降臨，一瞬間，他俊逸的側臉已近在眼前，眉峰，鼻樑，薄唇，喉結，微敞開的領口露出的鎖骨。

驀地想起上次和他同在這小小的空間里，還是秋天呢，那時木門外的樹葉金黃一片，像一幅畫。

景明再度抬眸，就見她放下電話，匆忙跑出門。

兩人去食堂打了飯https://m.hetubook.com.com菜坐下，黎清和再次道歉：「杜若，其實易師兄是想讓你加入的，但沒想到鄔師兄不同意，把事情搞成這樣。讓你受委屈了。」

讀完后，何歡歡特吃驚地看了她一眼。她聳肩，開心地笑了。

杜若揉揉有些發酸的眼睛，繼續做筆記抄資料。

她琢磨著這位老大可能不滿她的「不積極」，是以讓自己化身一團空氣，悄無聲息地飄去桌邊，伏案看資料，做器械，偶爾起身去觀摩隊友們的設計圖試驗流程圖。

晚上呢？！

李維是感測組的組長， 由於杜若新來， 分配給她的任務很簡單， 提高IMU的工作性能， 這對杜若來說並不難，很快就上手了。

杜若笑道：「算啦，東西也被砸了，就算扯平了。而且，易師兄有這個想法，我都很高興了。」

杜若轉過身去。

她抬頭，發現實驗室里一個別的人都沒了。

「謝謝。」景明沖她禮貌一笑。

「我知道。我也不想看到你們不好。」杜若說，「大家都好好做自己的事吧。這件事真別說了，讓它過去吧，越說越尷尬了。」

景明俯身站在控制組那邊的長桌前， 單手撐在桌沿，看著何望他們寫代碼，時不時低聲交流幾句：

「晚上吧。我下午全是課呢。」

到了晚上十一點半，大家陸陸續續收工走了，人越來越少，杜若還在忙碌。

杜若莫名其妙，不知誰又惹他生氣了，變臉比翻書還快。

下午不來，上課；

過道狹窄，彼時他擰著瓶蓋，從她身邊擠過，聽言，俯身湊近她，低聲問了句：「想管我的帳？」

萬子昂笑道：「這麼怕曬啊？」

他在後邊「喂」地輕喚一聲，一口氣呼出來，那細膩脖子上絨絨的毛髮飛舞，撩在她脖子上一個激靈。

杜若：「……」

她餘光瞥見什麼，看過來，嚇得輕輕彈跳一下：「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嚇我一跳！」

「嗯。」杜若道，「你不記得我去年剛入學時多黑呀，好不容易變白，不能再晒黑了。再怎麼我也是和圖書個女生，該講究的時候還是要講究的。」

作為隊長的景明和她印象里的判若兩人，行為反常。她的腦瓜想不出緣由。

她這才放鬆了點兒，跟著走了出去。

「那好吧，分散行動。」

杜若輕手輕腳走去自己桌前， 放下書包，先幫李維整理資料和設備。

杜若只看了兩秒，便收回目光，轉過身子，重新看向課本，默念起了課文。

因他睡著，表情褪去了平時的輕狂倨傲，看著竟有些柔和而人畜無害。

他只道她是做賊心虛。

景明盯著她後腦勺看了幾眼，她束著馬尾，脖子後有細細的碎發。

貌似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杜若：「你和夏楠她們一起去吧。我跟師兄一起吃午飯。」

也好，挨訓起碼選沒人的時候。

呵，他景明能輸給那什麼黎清和？

景明：「我過會兒有話跟你講。」

黎清和嘆氣：「杜若，你也別怪他。鄔師兄是副隊，隊中人緣不錯，Orbit是個團隊，大家一起做事，最重要是齊心和團結。易師兄不可能為了你去處罰鄔師兄，破壞隊內氣氛。他畢竟是副隊，勞苦功高。」

她思忖著他剛才古怪又異常的行為。

她已沒地方再退，索性不管了，也不抬頭，繼續做自己的事。那人漂亮的手指在她筆記本上滑動，像在撫摸什麼。

六月的第一天， 杜若一大早就去了實驗室，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呢，結果景明他們早到了。只是人員不齊，有的隊員上課去了， 大家三三兩兩聚在一起。

大階梯教室里，班上的男生照例給她佔了第一排靠走廊的座位，她剛坐下，一道白色的影子從她身邊閃過，落在她正後方。

景明走在前頭，聽著這聲師兄只覺極度刺耳，可他也硬是沒回頭看一眼，面無表情地走了。

景明回到實驗室時，就見一室白光，只剩杜若獨自伏案工作，她微側著頭，長發別在耳後，順著修長的白皙的脖子垂到胸前。

杜若猛地停在原地。

他丟下手中的工具，走過去。

男生炙熱的呼吸噴在她耳朵邊兒上，斜射進來ｈｔtｐs://m.ｈeｔｕｂook•ｃｏｍ.cｏｍ的陽光照得她耳朵通紅。

杜若心裏愈發七上八下，決定先下手解釋：「我，我下午全是課，晚上做作業去了。我本來就準備來實驗室的，你剛好發消息。你不發我也會過來。我沒消極怠工。」

她看他走了，才重新坐下。手心早已起了一層汗。

杜若一路飛奔去實驗室。

她頭皮一麻，隔著文字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趕緊回復：「我這就準備去實驗室的啊。」

她接過水，看他掃碼付錢，想起隊里做什麼事，都是他結賬，隨口就問了一句：「怎麼總是你請客啊？」

這麼一想，他又不自覺極淡地勾了下唇角，有那麼一絲勢在必得的傲氣。

「黎清和？他回國了？」

她認真上完一堂課，到了課間也坐在原地看書，始終沒管身後的人。課間過半，他也沒打擾她。又過了一會兒，她無意回頭，才發現景明趴在桌上睡著了。

她跟在後頭出了教學樓，一眼看見黎清和在路對面等著，笑著跑過去：「師兄！」

何歡歡催促：「小草快點兒，今天食堂有紅燒牛柳。」

杜若跑到黎清和跟前，後者開口便是抱歉：「我都知道了。對不起啊杜若。」

杜若：「……」

「不記得最好，趕緊忘掉！」杜若笑道。

她謹慎地把手往內收了一點兒，沒想他看著她的筆記，無意間身體重心一換，襯衣衣角又在她手肘上搔弄起來。

她心口一砰，立刻後退，顧忌著何歡歡坐在身邊，沒吭聲，只拿眼睛瞪他。

她再度轉身回去時，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僵掉了。隱隱覺得，加入Prime，或許是個錯誤的決定。

景明不答，盯著她看，不知是在判斷什麼，還是在抉擇什麼。

「呵。」他這才站起身，從她身邊走過了，表揚一句，「筆記做得不錯。」

現在是夏天了，他襯衣的衣角硬硬的，搔著她的手肘。

這燥熱的夏天。

他還要呼叫她，她卻像有感應似的，立馬抱著書回頭看他一眼：「11單元A篇。」

「那行，早點兒回去啊。」

杜若：「……哦。」

此刻，夏ｗｗｗ.hetｕｂｏoｋ•com.ｃoｍ天的陽光把她照得有些發白，她笑著，眼睛彎彎，梨渦淺淺。她眼神無意間移過來，和他的撞上，她一愣，笑容凝在半路，立刻移開。

中午不來，跟黎清和吃飯去了；

而他呢，之前還尚未轉圜過來，可昨天吃飯時李維的話把他敲醒了。

「剛才。」他回答很簡短，沒笑，似乎沒那個心情。

「哎呀你別，跟你又沒關係。」她不想氣氛尷尬，趕緊招呼，「走吧，先去吃飯。」

自尊受到無盡挑戰，忍無可忍。

大概十分鐘后，杜若推門進來，手裡抱著個德國特色的木偶娃娃，表情歡歡喜喜的。回到座位上了，還把手中的木偶翻來覆去看好幾道。

他走過去，靠在一旁的桌上，垂眸看了她一會兒，沒什麼表情。

如今這畫變了色彩。

忙忙碌碌到十點多，杜若手機響了，她立即接了跑去一邊：「喂，師兄？」

無人駕駛汽車幾乎全身布滿感測器， 有探測道路、分辨行人動物車輛、識別交通信號燈交通指示牌的超聲波雷達、激光雷達、攝像頭、激光發射器；還有確定車輛方位， 測量車輛運動狀態（加減速，轉彎， 停車）的陀螺儀、慣性測量單元、加速計、GPS；等等等等。

萬子昂端詳她：「以前黑嗎？杜若你變化太大，我都不記得你以前的樣子了。」

杜若下午有課，吃完飯就走了。

「嗯。上午到的。」

感測組的任務雖然艱巨，但這一年來的成果也相當豐富。

她心裏一個咯噔，完了，要挨訓了。可她真的很冤枉。

太陽很大，杜若一出實驗樓就戴上帽子。

「同學，」他仍然趴著，平視她的眼睛，「今天上哪一課？」

「行吧。」黎清和也不在這問題上深談，道，「對了，我在德國給你帶了份禮物，剛忘帶了。找個時間給你送去。」

某一刻，她正低頭打磨元件，男生的手伸過來，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她的筆記上慢慢滑動。

她上了一下午的課，晚飯後又去圖書館做了會兒作業，直到晚上九點準備撤時，手機來了條信息，景明：「你有沒有點兒自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