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林桂香：「誒，你這語氣。——哎，我說你這孩子，又翹椅子！摔著了砸到後腦變痴獃。」
周洛把那兩元錢塞進抽屜，懶洋洋地起身去拿冰棍吃。拉開冷櫃的玻璃蓋，挑了根綠豆冰，這才反應過來，猛地一拍額頭，南雅買的綠豆冰只用一塊錢，他忘給她找錢了。
鎮上只有這一個女人，總穿著旗袍，不緊不慢走在清水鎮的巷子里，引得男人想入非非，女人白眼唾罵。
兩人玩得大汗淋漓，拍著球往回走時，陳鈞無厘頭地蹦出一句：「女的穿旗袍是真好看。」
周洛呆了一會兒，這就是南雅。
周洛索性站起身：「我要痴獃了也不拖累你和爸，自己找個糞池摔進去。你和爸就再生一個比我更聰明的，嘶，」又沒皮沒臉地笑笑，「周太太你還能生么？」
周洛望著天花板想了一圈，想起南雅有個繼兄，微微詫異：「胡立帆？死了？我前天才見過他。」
林桂香：「說是擋了，估計被山裡的動物撞倒了。——哎，你說南雅這人是不是有點兒邪氣？」
周洛抬起眼皮：「誰死了？」
那是一個陽光充沛的午後，
周洛懶洋洋的：「回家做題。」
他剛吃完，他媽林桂香就回來了，一進門就嘆息：「作孽啊作孽。」
「看到誰了？」周洛一邊走一邊拍籃球。清水鎮建在山裡，巷子全是
和-圖-書斜坡，邊走邊控球得要技術。這個年紀的男生都喜歡在巷子里炫球技。「沒，買了件連衣裙。」陳鈞說，「我姐說，穿旗袍的女子骨子裡騷。」
周洛在自家小賣部里守店。午睡時分，天熱如烤箱，街上沒半個人影。
林桂香不忍：「……沼氣池吧……聽說撈屍體的人吐了好幾撥，也不曉得他大晚上的怎麼往山上跑，估計沒看清路掉進去了。」
周洛嘴裏叼著冰棍簽兒，隨口問：「怎麼了？」
讀書時，年長的男孩喜歡守在路邊對她吹口哨，為她打架鬧事的更不用說。後來，南雅二十歲便早早嫁人，鎮上因她而起的風波消停了一段時間，但新的又起。彼時周洛讀初三，正是發奮讀書的年紀，不是同齡人，和南雅也就沒什麼交集。
男人撕扯著她的衣服，纖細的女人掙扎著反抗，男人抬手又一個巴掌猛扇過去，南雅當即沒了反應。
過了半刻，她又對他淺笑一下，周洛魂未歸體，來不及作反應，她轉身離開。周洛這才看清她穿著一身淺藍色的旗袍，身段纖細起伏，跟微風湖上的波紋似的，有種說不出的柔情。
林桂香冤枉：「我又沒在人前講閑話。」
他那話沒指名道姓說她，再說，小鎮民風淳樸，她名聲不好也是不爭的事實。這一塊錢等她下次去買東西再hｅtｕｂｏｏk•coｍ.com說吧。
少年趴在櫃檯上打瞌睡，漸漸睡出一身熱汗，夢中聞到一股香氣，像某種柔軟的薔薇科花瓣，他微睜眼，一隻纖細的手從他面前拂過，白蝴蝶似的。他以為是做夢，閉上眼睛，睡意濃了，猛一低頭，鼻子撞到櫃檯上，立時痛醒。
周洛幾秒鐘想通了，轉身就走。
林桂香愣了一愣：「哎，誰知道怎麼回事。現在他媽哭得死去活來，要跟池主扯皮。」
周洛雙手插著兜，膝蓋一彎頭一仰，躲過她的巴掌，起身便繞開，笑：「師太你出手太慢。——走了。」
周洛走出店，眯眼看一看白燦燦的陽光，眼前浮現那個穿旗袍的背影，還有旗袍下擺那隨風一起一落的光景。
周洛吐掉嘴裏的冰棍簽兒，問：「關她什麼事？」
往後的很多年，每當周洛回想起那段往事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南雅作為清水鎮上最美而出名的女人，周洛卻直到高三前的那個暑假才注意到她。
她收回手，溫溫地笑了一下。
林桂香：「昨晚死的，死在山上漚肥料的大坑裡。」
林桂香：「南雅她哥哥。」
真是一道移動的風景啊，絲緞覆在她身上，就開了花。
周洛也不知哪根筋搭錯，看他一眼，嗆道：「綠帽幾率高三倍。」
周洛覺得大人們挺虛偽，不過也事不關己。
「不過話說回和-圖-書來，南雅真標緻，又溫柔，說話聲兒也溫柔，小小的，酥死人。」陳鈞咂舌，「徐毅哥福氣好，我以後也想娶她這樣的。」
當天傍晚，周洛跟陳鈞約了打球，沒想又提到南雅。
她沒說話了，略略含笑看著他。
周洛緩過勁兒來，想了一會兒。
陳鈞先到家了，周洛悶頭拍著籃球，抄近路從玉米地里走過，出了玉米地來到一條淌著溪水的巷子，發現南雅家好像在附近。
周洛無語：「胡立帆也不是她親哥。媽，你怎麼跟那群八婆一樣了？」
說來周洛對南雅不陌生，整個鎮子都沒人對南雅陌生。
周洛還沒醒明白，抓著錢忙不迭點頭：「哦，好。」
周洛抱起籃球，摸一下褲兜，剛好有一塊錢。
南雅的店離這兒不遠，可現日頭跟火似的，他才沒那閑情為了一塊錢挪出門去。
男人抓起南雅的頭髮把她的頭顱提起來，這一扯，兩團胸從錦緞里彈跳而出，潔白胸脯上一點鮮紅欲滴。
周洛面紅耳熱，看呆了眼。
林桂香嘶一聲：「她十歲的時候，媽媽喝毒藥死了；十五歲，爸爸冬天夜裡醉酒，在雪裡凍死了；現在，她哥哥也莫名其妙掉進肥料池淹死了。」
周洛趕緊坐直，抹了下脖子上的汗，氣喘吁吁：「買東西？」
「買了？」
陳鈞不覺半點不妥，意味深長地笑幾聲，附和道：「也是。https://m.hetubook.com.com找女朋友還是安分守己的好。像南雅這種，不知招惹了多少人。我姐都說她人品不好。」
少年皺著眉回頭，房子里哐當一聲，像有人摔倒。
周洛去小賣部給林桂香送飯時總能聽到街坊議論。說南雅的店裡進了新款時裝，好看是好看，但貴；又說她自己做的旗袍沒人買，都送去市裡賣給風塵女招徠生意；說她店裡去了男客人，肯定有貓膩；說哪個男人對她有意思，沒嫁人時就是妖精，以為嫁了人生了孩子會安分，結果還是不守婦道，指不定和誰誰誰有染。
隨即一陣粗糙的罵聲：「你存心給老子找不痛快！他是不是看上你了？他是不是搞你了？！」
周洛怔怔與她對視，發現她有雙自含深情的桃花眼，給人格外專註的錯覺。
林桂香一身汗，把電風扇調大了一檔，叉著腰站在風口下，說：「死在那種地方，真是造孽。」
牆上的電風扇扭過去一吹，旗袍下擺的分叉處撩了又落，春光乍泄，一雙修長勻稱的腿，白|嫩得像豆腐。
周洛挑眉：「糞坑？」
林桂香一巴掌往他頭上扇：「你個不尚賢①的！」
這一乍醒不要緊，抬頭就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站在他面前，眼瞳大睜，一副受驚不小的模樣。她一手拿著根冰棍，另一隻手還懸在他和她之間。
周洛一驚，跑去那鳳凰花盛開的木窗邊。
耳聞仍是不少。
但都只是背地裡說說，正臉碰上了誰不是擺出笑臉跟她打招呼呢。
「嗯，這個。」她聲音細柔，揚一揚手中的冰棍，又指了指櫃檯上的錢，「錢在這兒。」
周洛磨磨蹭蹭走到院子口，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很愚蠢。
①不尚賢：南方方言，對長輩不敬，沒大沒小。
這鬼天氣，真是熱得慌啊。
桌椅七歪八扭，南雅頭髮散亂，趴在地上。旗袍被扯破，雪白圓滾的乳|房擠著藍色衣領，呼之欲出。
突然一聲清脆的耳光；
周洛讀高三那年，是1999年。
周洛心情莫名烏雲籠罩。
話才出口，周洛覺得自己有點無恥。這毫無根據的人格詆毀，他說得理所當然。籃球失了控，周洛追下坡撈回來。
周洛翹著椅子往後仰：「那是。」
周洛鼻子里哼出一聲涼笑，沒說話。
「今天陪我姐買衣服，去了南雅店裡，我姐試穿了一件旗袍，比穿其他的衣服好看多了。」陳鈞的姐姐身材豐|滿，穿上旗袍更遮不住豐乳翹臀。
湖水一樣的旗袍被撕得稀爛，南雅的身體像剝了麩的白米，男人扯開她的雙腿，周洛全身的血液沸騰爆炸，兩腿之間可恥地硬了。
周洛：「照理說，糞池邊上得用東西擋著。」
周洛奇怪地笑出一聲：「就算看不清，現在是夏天，糞坑那麼大的臭味，他聞不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