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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在等你

作者:玖月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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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宋焰往牆上一靠,俯視著她,嗓音低沉:「那你說說,你倒是要怎麼謝我?」
那場暴雨後,氣溫降了很多。白天還不覺得,夜裡出門必須得帶外套。
清晨四點半,清潔工已經開始撿垃圾打掃城市,救援隊正在雨中移車,搬樹,清除道路障礙。
許沁從急診室門口的走廊經過,幾個醫生護士靠坐在地上睡著了。
許沁去醫院浴室沖洗了一道,換上備用的衣服回到急診樓,和同事們一起忙碌起來。
許沁咬緊牙,較勁似地惡狠狠盯著他,下一秒,豆大的眼淚珠子掉下來,砸在他手背上,摔成幾瓣。
宋焰把煙從嘴裏捏下來,呼出一口煙,隔著夕陽下那青白髮紅的煙霧,睨著她:「你是有多自信,以為過了這麼些年,老子還惦記著你,還想睡你?」
幾分鐘后,有消息發過來。是宋焰的休假時間表,今天,他的三天假期已經是最後一天。
無數人在這一夜死咬牙關拼盡全力守著這座城,註定無眠。
許沁沒再攔他,她看著他大步離開,一轉過路的拐角,再也不見了。
宋焰低眉看她一眼便移開眼神,他站在原地喘著氣,人已累到虛脫,脾氣自然差到極點。
短短六天,變了一個季節。
這便是這座北方大都市,如一台快節奏、高速轉動的大機器,短暫地停下,而後又沉默堅定地繼續飛速向前。
宋焰轉頭望許沁。她站在暴雨中,蒼白瘦弱,他例行公事般地上下掃視她,確定她沒事,任務完成,轉身就走。
許沁:「上次你救了我,來謝謝你。」
許沁趕到醫院時,將近夜裡十二點。
許沁沒說話,不知道司機碰上的是不是宋焰他們。
「摔了一跤hetubook.com.com,沒事。我先去清理,過會兒回來。對了,幫我把手機烘一下,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車現在是撈不上來了,所幸醫院不遠,走過去也只要十多分鐘。
災難降臨的夜晚,在城市路燈昏暗的角落裡,交警、武警、消防員、救援隊、特警、醫護人員……
宋焰檢查完車輛,又去設置警示標誌。許沁看見他手臂上全是血,這才想起他把她從車內救出來時被碎玻璃划傷。
「昨夜特大暴雨現已造成全市9個主城區,3個縣大面積受災,造成經濟損失91.1億元……」
許沁只覺腳心微軟,她微咬緊唇,一聲不吭。
想起那個暴雨的夜晚撲進他懷裡的那絲安定的暖意。
她上次去營地找他的事兒,他知道了。
「給我吧。」
宋焰抿緊嘴唇,沒再繼續說話,他轉頭看院子里的木工,繃緊臉頰,也不知在想什麼。
她回到辦公室,意識到自己口舌乾燥,十多個小時沒喝水了,便倒了一杯溫水在手裡,捧著杯子站在窗邊。
再過一個半小時,就輪到她換崗上班了。
宋焰微低著頭,一手捏著煙,一手往褲兜里揣鑰匙,正要跨出門檻,撞見許沁站在面前。
第六天,許沁托關係弄到了宋焰的輪班時間表和他隊里的基本情況。他們是軍營式管理,雖然有輪班,但未婚軍人在非值班時間也得待在軍營里做日常軍隊訓練,統一住軍營宿舍。無論日夜,不得外出。
她混入來往的人群,在血紅的夕陽和大樓的陰影間穿梭,裁縫鋪、香料鋪、理髮鋪、蔬菜鋪……路盡頭一株桂花樹飄出香味。
偌大的城市,宋焰他們這樣的人,太多。和*圖*書
最後,許沁輕聲說:「宋焰,我們和好吧。」
可陸續又有失控的車往橋底方向涌過來,宋焰嘴裏飈出一堆髒話,把各家車主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一邊罵一邊上前一輛輛檢查。好在都是空車,裡邊沒人。
正因有這麼一群人,災后重建工作在一日之間完成。到第二天晚上,交通、醫療、商業、生活全部進入正常運轉。
他的胸膛抵在跟前,許沁垂下眼帘,看著薄t恤下他肌理的線條,重複了一遍:「嗯,來謝謝你。」
「你知道車裡是我嗎?」許沁在他身後問。
他知道她是一個多冷漠無情的人,溫柔或示弱只為她的目的。
他的身軀很明顯地往回縮了一下,又止住,眼神定定。
他指肚上老繭粗糲,從她白玉般細膩的脖頸上緩緩往上滑,人已低下頭湊到她耳邊,啞聲問:「怎麼謝都行?」
她沉默地等待著。
昨晚那一撥急診病人多半是車禍、溺水;白天這一撥則集中於因氣候突變而身體不適。
許沁想起了宋焰。
許沁手機進了水,開不了機。但不用開機也能想到醫院會給她打電話,遇到重大災難事件啟動應急預案,不論急診門診,所有輪班醫生都得在崗。
她僵了一下,紋絲未動。
許沁不做聲。
小南匆匆經過,見到許沁,嚇了一跳:「許醫生,你怎麼搞成這幅樣子?掉水裡了?」
宋焰眼眸漸深,望著她,想了一秒,忽然直起身,偌大的身軀向她逼迫而去。他夾煙的手指撫上她的脖子,一絲電流從許沁心底穿過。
許沁執拗地看著他,眼底水光漸深。
夕陽透過紫藤,零碎地照在兩人臉上。
許沁喝完一杯水,去了休息室hetubook.com.com
想他憑一己之力將車推出水潭,砸開擋風玻璃,把她從車內救出來。
許沁悄無聲息地走到清潔間,反覆洗了三次手,抬起頭,看見鏡子里自己眼窩深陷。
他像被燙到,驟然鬆開她,立刻退後一步。
他微張著口,上下打量她半秒了,奚落一笑:「又順路?」
或許是,或許也不是。
正屋大門緊鎖,舅舅舅媽不在家。許沁穿過院子,踩過地上的紫藤花瓣,柔軟細膩的一層。
許沁掛了電話,站在陽台的落地窗前俯瞰樓下的五芳街。
許沁極輕地搖了一下頭:「宋焰,你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許沁順著花草叢深的鵝卵石巷繞到小區後門,穿過長巷,進了五芳街。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急診樓內徹夜燈火。
許沁原地站了一秒,抬手上前扣門,還未碰上門板,門那頭傳來男人穩沉而快速的腳步聲,有人從桌上抄起鑰匙,下一秒,門被拉開。
「老子早他媽忘記你了。」
他得歸隊了。
許沁沒想過這個問題,直白地抬起眼眸:「你要怎麼謝?怎麼謝都行。」
天蒙蒙亮,街上一片狼藉。樹倒車歪,紙屑塑料遍地。
可他的眉眼隱匿在光線中,已看不太清。
許沁連續打了五天車,也連續五天坐在昏暗的計程車後座,看著窗外冷靜的都市夜景,在被呼嘯的冷風吹得打寒戰的時候,想起宋焰。
初秋時分,庭院里安靜而清潤。兩人站著,互不看對方,一句話也沒有。
他每月有一次為期三天的休假,可以回家,但不得離開城區,且隨時保持待命。
宋焰看她半刻,眼裡有些譏誚,把煙含在嘴裏:「就為說這個?」他跨過門檻,拉上背和_圖_書後的門。
路上,司機師傅在聽廣播,收音機里傳來新聞播報:
她轉進狹窄的小巷,走到翟家院子門口。
許沁心尖一顫:「你說。」
許沁看著他的眼睛,說:「不順路,特地過來的。」
身著橙色制服的男人們在暮靄中穿梭。
宋焰:「有事?」
他說話太重,毫不留情。饒是許沁,臉也微微泛白。
水流依然湍急,但已到淺處,許沁不至於被沖走。
漸漸,他眼底再起冷漠,欲說什麼更狠的話,一轉頭見她眼底水光蕩漾。
手機滴滴,鬧鈴響起。
天快亮的時候,風雨式微。沒有新的傷者再往醫院送來,醫生護士終於迎來喘息的空間。
繞過影壁,進了院子。夏末初秋,西廂房門口紫藤花凋落一地。
許沁從門縫鑽進去,陽光照著影壁。
宋焰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話。對講機又開始響動,他頭也不回。
宋焰怒極,恨不得撕碎她的面具,他大步上前,粗暴地揪住她的衣領把她摁在柱子上,罵:「少跟老子來這套!」
許沁並未後退,兩人的距離拉得很近。
宋焰頭也不回,走下台階,穿過庭院,出門去。
「聽見沒有?!」他吼她。
許沁筆直看著他,眼眶微微紅了。
宋焰表情厭煩,語氣加重:「你他媽還指望我客客氣氣叫你一聲孟大小姐?」
「我要說以身相許呢?嗯?」他兩指挑逗著她的下巴,濃烈的煙香鑽進她的呼吸道。
「你手上有傷。」許沁走向宋焰,與此同時,他身上的對講機響起來,「秋水湖大道發生連環車禍,三位傷者卡在駕駛艙內……」
宋焰眉心狠狠抽搐了一下,他咬了牙,厭惡地用力指了指她,警告:「咽回去。你他媽的別www•hetubook•com•com跟我玩這套。」
許沁轉身出門,下電梯,出了樓。
走廊里安安靜靜的,燈光耀白。
下午五點半,紅日西下,四周的大廈在五芳街道上投下一道道斜長的陰影,把紅磚的矮房切成一條條明暗交界的長塊。
急診大廳里全是水人。三四個保潔員輪番打掃,抵不過求醫者接連不斷。地板前一秒才幹凈,后一秒就又全是水。
他直起身,捏著許沁的下巴輕輕一甩,脫了手。
許沁忙得腳不沾地,一崗結束已是下午六點。換班時,她幾乎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車還泡在橋洞里,她給肖亦驍打了個電話,讓他找人幫忙拖車,自己則打了車回家。
一語斥畢,庭院里落針可聞。
昨夜無數個救援電話,無數個救援地點,無數個救援人員,偏偏就是他來到這個地點救了她。
大門虛掩。
許沁的車報廢了,孟懷瑾給她重新買了一輛。一星期後提車。
她掀起掛滿小果子的紫藤簾,上了走廊,西廂房門窗緊閉。
樓下的人造公園裡,樹梢上的葉子開始泛黃。
「昨兒那場雨可真大誒。到處淹成河,」司機說,「就苦了警察和消防員,可累慘嘍。我今早出門那會兒,瞧見一群消防員,估計是在附近執行任務的,身上全是水兒,濕得透透的,也沒工夫管,一茬茬躺在地上睡覺。衣服上都是泥,什麼樹葉兒啊木渣啊誒呦,都有,有的臉上手上還在流血呢——」
窗外,細雨淅淅瀝瀝。
許沁松垮地靠在柱子上,衣服空留一堆褶。
宋焰微側頭,近距離盯著她,突然間哼笑一聲,片刻前沉迷的眼裡霎時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輕蔑:「每個被我救的女人都要以身相許,我早得耗沒命了。輪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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