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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在等你

作者:玖月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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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許沁一腳踢過去,一隻鞋子被踢飛進院子里。
許沁原地坐了一秒,插兜起身:「我想起要去找一下徐教授。」
失敗是借口,狼狽是現實。
掛了,乾脆而利索。
走出辦公室,聽見身後小東嚷:「我那說的是氣話,誰說我要辭職了?白衣天使是我從小的夢想。」
隔著玻璃,雙目相對。
許沁問同事:「來化驗的那群消防員呢?」
她停下,盯著那雙鞋看。
宋焰走下長廊站定,垂眸看一眼腳邊的鞋子,目光上移,冷淡看向院中各人。
那邊短暫停了一秒,說:「不記得。」
辦公室里很安靜,iPhone手機並不隔音。
許沁腳步有些微的漂浮,但一路快速地穿街走巷,到了翟家院子門口。她走上台階,一拍朱漆大門,大門緊閉。
宋焰回過身來,看見夜色靜寂,淚水一行一行沿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
肖亦驍:「她哪次不是死纏爛打。」
那鞋子被她踢得滿院子滾,她滿院子追了踢,踢了追。
許沁被他這語氣刺|激得眼中恨意躍然,突然衝上去狠狠推了他一把。
許沁面不改色,喝著酒,吃著水果。
……
許沁回頭:「你晚上去哪兒了?」
或許……
宋焰後退兩三步,站定了看她,臉色驟變,眼底嘲諷與鄙夷盡有:「許沁,你有點兒品。你他媽有什麼資格在這兒跟我鬧?」
許沁出了急診樓,卻並未朝門診大樓走,一轉彎去了感染中心樓。上到HIV化驗科,樓道里空空如也。
許沁一瞬便覺得心疼得快要粉碎掉了。
「因為——」她站在深夜的風霜里,望著他的背影,嘴角扯起一絲慘淡的弧度,「我喜歡你,比你喜歡我多。」
宋焰眼睛濕了,本能地上前一步,手忍不住去拉她。
「你只會站在原地,等著我去找你。哪怕看見我摔倒你也不會過來拉我一把。
許沁不肯走,猛地把肖亦驍掙開。她抬起下巴,直視宋焰,說:
數天後,小東的身體檢測結果出來了,HIV陰性,未感染。
宋焰腳步驟然停住,一時竟不能相信。
棕櫚花園后的巷子里空無一人。
那一聲里極盡的痛苦絕望,她聽得清清楚楚。
「可你呢?你做過什麼?——宋焰,我問你,你為喜歡我做過什麼?!——是,我不停想靠近,又不停在猶豫。我反反覆復,我貪心計較,我遲疑軟弱,我看不到希望,我害怕,那是因為——」她張了張口要說什麼,淚珠先滾滾而落,她強迫自己咬緊牙,終於壓低聲音,一字一句,撕開她最難以釋懷的傷,「你從來沒有為我們倆在一起做過哪怕一丁點兒的努www.hetubook.com.com力。從來沒有。」
小東:「對啊,在傳染中心呢。」
……
而現在已是凌晨兩點。
她也想有詹小嬈那樣會說話的眼睛,讓人可以一眼看出快樂悲傷,可偏偏她就是沒有。
翟淼跑過來,有些煩躁地嚷:「我哥今晚沒回來。」
她的眼睛永遠和她的人一樣沉默,壓抑,把她自己都快逼瘋了。
許沁:「你站住。」
「都沒事兒,走啦。」化驗員也很高興的樣子,「剛走,一分鐘吧。」
下班,小南看見許沁離開時唇角微彎,難得的和顏悅色。小南完全摸不著頭腦。
許沁心境好似掃了整個月的陰霾。
許沁這次掙脫不開,終於嚎啕大哭:「宋焰,你為什麼不過來?!我在這裏,你為什麼不過來?!你是不是沒那麼喜歡我?沒那麼喜歡,為什麼要說那些話,為什麼說你對我是要命的喜歡?我都當真了!我當真了啊!——」
酒吧洗手間外的走廊上,一對新認識的男女抱在一起瘋狂親吻。他們會在今晚開房,滾床單,一|夜|情,第二天或繼續,或形同陌路。
「我回了國,改了姓,我從家裡搬出來,我在計劃,一點一點,不再用家裡給的東西了。我在想,怎樣,才能讓爸爸媽媽不生氣,不反對,不要不認我這個女兒。會不會努力工作,快快升職成為一流的,著名的外科大夫,就能讓他們在別的方面感覺驕傲自豪一點,就能縱容我一點。」
對自己心愛的女人講訴他可憐而無能的過往,以此乞求她的體諒?
三人將信將疑。
「消防員,我的救命恩人。身材特好,我一定要把他拿下。」詹小嬈眉飛色舞的,把化妝品塞回包里,起身離開時留下一句嘚瑟,「名字特好聽,宋,焰。走了。」
院子里驟然安靜,遠處卻隱約還有女孩嗚嗚哭泣的聲音。
「許沁,我——」嗓子里苦痛難擋,像壓著千鈞的重石。能說什麼,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麼。
許沁猛地喘一口氣,眼裡寫滿恨意,追著那隻鞋子過去又是一腳用力踢開,再追上去再踢。
剛出電梯就遠遠看見一群統一穿橄欖綠常服的男人,已出了大樓,宋焰的背影格外清晰明朗。
肖亦驍,孟宴臣,蔣裕三人臉色齊齊一變。肖亦驍和孟宴臣不約而同從各自的方向瞥了許沁一眼。
有人來開門,是翟淼,披著件羽絨服,凍得打顫,見了許沁,一臉驚詫:「你幹嘛?知道幾點了嗎?」
她酒量不太好,接連喝了三杯威士忌,人已昏昏沉沉,說困了想回家了。
突然一聲厲吼,翟淼毛骨悚然,剎在原和圖書地。
許沁不得已停下,輕輕地喘氣,遙望著。
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瘋了般流淌,她嗚咽,悲泣,控訴,
返回辦公室的時候,突然想起詹小嬈,想以她的性格,會怎麼做。也就是那個時刻,許沁隱隱意識到,那天詹小嬈的受挫,不會是終止。
許沁站在窗邊,突然低下頭,拿雙手捂住了臉。
果然,在夜色中看見了許沁。她腳步有些晃,出了小區,走向五芳街。
肖亦驍再也看不下去,上前用力箍住許沁,強制把她往外扯:「回家!」
許沁走進洗手間,撥開水龍頭,擠洗手液,搓洗,沖水;再打洗手液,搓洗,沖水;不斷重複。
翟淼不敢放她走:「要不你再坐一會兒——」
「對。你配不上我,你就是配不上我。」
她看著自己一雙手,忘了從何時有的強迫症與潔癖,忘了自己為何選擇做醫生。
他做過的一切,如今說出來,不過是一場笑話與諷刺。
許沁看著她把嘴唇塗得殷紅,像玫瑰一樣。
她極少大聲喊話,此刻自己的聲音回蕩在夜空,聽著陌生而不真實。
許沁沒在原地多待,室外太冷了。
他跟別的女人出去了,沒有回來。
他還沒有頹敗到那種地步。
舅媽推推舅舅,拉他進屋去了。
宋焰盯著她,無言以對。人生最落魄莫過於此,胸中分明有千言萬語,可到底無一句能講。
原想自己打車,但孟宴臣和肖亦驍堅持送她回去,看著她一頭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宋焰冷冷看他一眼,再轉向許沁,眼寒如冰。
小東拿到結果,一路跑來許沁辦公室,拉住小西小北又跳又叫,又哭又笑。
如許沁所料。
「宋焰。」她平靜地拍了拍門,「宋焰,我是許沁。」
「你這樣的人,我憑什麼?!我憑什麼要去你那裡?!是,我自私,對喜歡的人我也自私。我就是想要看到你有付出了我才肯走向你。不然我該怎麼辦?如果我失去一切,你卻只是站在原地,我該怎麼辦?是我不純粹,是我要計較,是我想要你也付出,想要你也能朝我的方向走一步。可你為什麼不過來?」
直到一位補完妝又上完廁所的姑娘察覺異樣,小聲問了句你還好吧?許沁才意識到手心手背劇烈刺痛著。都說手連著心,所以此刻心才會一刺一刺地疼吧。
宋焰喉中一陣苦澀,臉幾乎是狠狠抽搐了一下。
宋焰停下。
翟淼呆怔在原地,已是一臉的淚:「不是這樣的。」她朝大門外衝去。
女孩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很快消失在風裡。肖亦驍已把人拖了出去。
孟宴臣沉默良久,卻說:「壯和圖書膽。」
翟淼緩緩回頭,驟然間彷彿看到了一個陌生人,那不是宋焰。不是她的哥哥宋焰。
蔣裕隨口問:「又看上哪個男的了,讓你這麼熱臉貼冷屁股的。」
宋焰:「哪位?」
許沁看著她撥通電話后一臉期待地把手機放到耳邊。
詹小嬈語速飛快:「我是一個月前你在四溪地救的那個女生……那個起火的紙藝工作室,你不記得了?」
過去的一切回憶,好像都要沒什麼用處了。
冬夜,月光皎潔。
詹小嬈在手機里輸入宋焰的電話號碼,屏幕上的亮光映在她眼底,鑽石一樣閃耀。
肖亦驍好奇了:「什麼人啊,你這麼激動。」
肖亦驍摟住她腰身往外拖,許沁不吵也不鬧,只掙扎著,雙眼執拗盯著那鞋子,非要去踹。肖亦驍乾脆捂住了她眼睛往外拉。
宋焰無聲看她半刻,最終,竟笑了一笑,已經無所謂了的樣子,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
詹小嬈掩飾不住興奮:「終於找到你了,你好!」
肖亦驍用力地揉了揉額頭,轉頭看孟宴臣。孟宴臣望著夜幕里那瘦小的身影,一動不動。肖亦驍嘆了口氣,下了車尾隨而去。
翟淼看見:「哎呀,我哥鞋沒收。」說著彎腰去拿鞋。
她隔著淚霧看向他,眼裡再度浮現出刻骨的怨恨,
十二月,天已經很冷了。
望著周圍盡興的人群,她忽然不知今晚該如何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家,不知今晚該如何入睡,索性閉眼喝酒。
……
許沁靜靜喝著杯中的酒。
深夜的五芳街是有些駭人的,街道昏暗,靜靜悄悄,一排排老式的房子在夜裡映出幽深的輪廓。樹枝也光禿禿的,鬼魅一般。
宋焰走下院子,隻字不語,跟她擦肩而過。
「不記得沒關係,見我面就能想起來。」詹小嬈半點不沮喪,熱情道,「謝你救命之恩,我請你吃飯吧。」
得,回來倒好,又撞見她在耍脾氣,她是哪裡來的底氣大半夜上他家裡鬧?
那邊說了句:「不用。」
車很快開走,她的身影也飄去了身後。
她愈發用力地拍門,愈發大聲地呼喊:「宋焰!」
他似乎再也無法承受,這痛楚壓得他緩緩蹲下去,抱緊自己的頭,沒能再發出一點聲音。
許沁能聽到那頭清晰的嘟嘟聲,電話被接起,宋焰的聲音在聽筒里聽上去格外低沉有磁性:
下樓時,肖亦驍問:「她這是借酒澆愁?」
許沁抓他手又抓不下來,被他混沌往外扯,腳步凌亂竟再次踩到那隻鞋,許沁又是一腳踢過去,那隻運動鞋滾開好遠,停在了他主人腳下。
許沁直奔西廂房,拍門,聲音卻稍稍低了下去,喚:「宋焰。和*圖*書」像是怕把裡頭的人從夢裡驚醒似的。
「行行行,沒說不行啊。」
他終究只能選擇了沉默。
肖亦驍臉色鐵青,不由分說拉上許沁:「走。——跟這種人講什麼?也看他配不配得上你。」
宋焰上車關上車門,車發動時,無意識地回望一眼醫院內,竟看見許沁一身白衣站在院子里。
許沁垂著眸翻看病歷,聽著這三字,猶如天籟。
「誒——」詹小嬈話還沒說完,手機里只剩嘟嘟聲。
「宋焰!」
宋焰雙唇緊抿,早憋了一肚子火。他肯出去見詹小嬈無非是想當面警告她別再騷擾,卻意外得知電話號碼是許沁分享的。呵,她究竟把他當什麼?
她洗了把臉,還是收拾好了情緒,回到朋友們中間,又坐了一個多小時。
詹小嬈:「我高興。」又道,「喜歡就追,不喜歡就分,你們男的不都這樣,憑什麼我們女的不行?」
許沁明顯愣了一愣,呆立兩秒了,又推了兩下門,推不動。這才走到窗邊往裡頭看。窗帘沒拉,床上被子疊得整齊。
許沁胸腔起伏,渾身直抖,狠狠盯著他,卻憋不出一句話。她說不出,她明明有很多話,卻說不出。
她吃完了,拿紙巾擦擦手,起身:「我去洗個手。」
「我不善交際,不喜歡結交朋友,金融,律師,管理,好多職業,都不適合我。只有醫生,學好專業就行了。而且永遠不會失業,能養活自己。」許沁淚水緩緩瀰漫上眼眶,心痛得喘不過氣了。她顫顫地吸一口氣抬頭望天,醉酒的身子晃了一晃又站穩,
翟淼這回嚇了個清醒:「別呀,怎麼啦?你跟我說說出什麼事了?」
許沁掙開肖亦驍,挑釁地看著宋焰。
宋焰雙手插在夾克兜里,回頭睨她:「跟女人出去了,你認識,叫什麼來著,嗯——」他低下頭,手指點著額頭略一回想,「姓詹,叫,小嬈?」
翟淼從未見過宋焰這幅樣子,他垂著頭,肩膀垮塌著,脊背彎曲著,彷彿體腔內有極度扭曲的劇痛。
詹小嬈繼續時不時地發簡訊。許沁不知道她發的些什麼內容,是聊天,還是撩人。她猜不出,只能一口一口地喝酒。
次日晚上,許沁再一次見到詹小嬈,在肖亦驍的酒吧。
孟宴臣坐在黑暗的車裡,盯著小區後門。肖亦驍靠在副駕駛座上,一反常態的沉默。
趕來的肖亦驍衝進來把許沁拉住,沖舅舅家三人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醉了,耍酒瘋。對不起對不起。」
翟淼冷得要死,又煩躁起來,剛要發作,聽許沁極輕地說了一句話,像在自言自語。
而待許沁穿過人群跑出大樓,就只看見宋焰最後一www•hetubook•com•com個上車的身影,離開了。
自坐在一起后,許沁就觀察到詹小嬈一整晚都在玩手機,看手機的表情一下含笑一下皺眉的,手指時而在屏幕上打得飛快,時而停下猶豫琢磨。
她等著,期許漸漸變成失望:「我說對了,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翟淼!」
詹小嬈從手機里抬起頭,沮喪臉:「單聊。發了幾十條簡訊了,約他吃宵夜,就是不回。這男的夠狠。」自言自語,「好不容易等到他休假,不然錯過了又得等。」
許沁掉頭就追。
她用力拍了兩下,寒風把手吹得生疼。她拍著拍著,突然喊出一聲:
快十一點的時候,詹小嬈突然爆發出一聲尖叫,從沙發里跳起來:「他回我了!」
許沁抬頭:「他們來醫院了?」
說著就從包里翻出粉餅和口紅補妝:「不陪你們了,約會去。」
她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臂,又踢又打,「你為什麼就是不肯過來?——你的喜歡,我根本看不到。我告訴你,我不會再朝你走了,我不會了!」
院里三人一時面面相覷。舅舅對翟淼示意了一下,翟淼翻翻白眼,走過去:「人不在,你回去吧。」
「真的是好人有好報。」小東說,「大家都沒有感染。那群消防員也沒有,他們都高興得和我擁抱了。」
許沁依舊無聲無息的,捂著臉,像一尊沒了生命的塑像。
肖亦驍問:「聊了一整晚了啊,跟誰呢這麼如膠似漆的?」
而這個證實來得異常迅速而迅猛。
許沁推開她就往裡頭走,繞過影壁和長廊進了院子,舅舅舅媽也披著衣服從正屋出來:「這大半夜的,怎麼了?」
更或,告訴她把他推入如今境地的是她最信賴而不可分離的至親?
許沁呆望著他,像是得到證實,頃刻間,人便淚如雨下:「你不喜歡我吧?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不然你不會一點兒嘗試都沒有。你甚至從來沒想過靠近我!」
那個男人彷彿在許沁離開的一瞬間變了,抽了魂了。
很久都再沒動靜。
她輕輕地,斷斷續續地說完這一切,停了下來。
「喂?」
「宋焰!」
許沁拿開手,抬起頭,臉上卻異常的平靜無恙,一句話不答,轉身走開。只是因為酒精,身子有些晃蕩。
她原待在室內,衣服穿得薄,白大褂裡頭只有一套淡綠色的手術服,腳上還穿著洞洞鞋。頭髮胡亂綁了個低垂的髻,素顏的臉上表情空空蕩蕩,望著他的方向。
「我感覺要死掉了。」她說,「活著一點意思都沒有。」
許沁不搭理,剛要下台階離開,瞥見一雙男士運動鞋晾在台階上,鞋子很大,洗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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