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璀璨的星光
Chapter 07 黑拳
「哦。」周遙沒再多問，他知道就行了。
上車前，他迅速掃一眼四周，然而，陸敘不在附近。想到居然會期望陸敘在盯梢，駱繹涼淡地勾了勾唇角。
陸敘走到他對面，雙手插兜，靠著牆壁看他。
「五十五，都按進貨價給的。」
駱繹過去坐下，把菜單抽出來遞她跟前，說：「看看想吃什麼？」
她瞥一眼紙門，堅信她能把駱繹帶走。
換到偏靜的兩人座區域，座位挨著窗戶，陽光燦爛。
……
慢慢開出來，第一塊雜，第二塊次，第三塊花，第四塊鮮翠欲滴。
所有人頓時大氣不敢出。
原本她還有些害怕，但現在坐在這裏看著面前的人，她反而鎮定下來。
「不是。勘查地質，不是找寶。」
「我給他賠！開了！」
「我給你十分鐘時間。」他拿拇指指一指身後的落地鍾，「你把它找出來。——找不出來，就別和我談條件。」
聽到聲音的瞬間，駱繹迅速從記憶里搜刮出了與之匹配的那張臉。
「嗯？」駱繹應付一聲，沒什麼表情。
「沒事。」他說，把一捆登山杖裝上車。
她跑到他面前坐下，喘著氣，眼睛里亮光閃閃，自己都覺得特好笑：「我還以為你跑了呢，心想你也不該跟我開這麼大玩笑。」
駱繹說：「你叫姜鵬。」
「今天，我還有一位人物要會會。天大的事也攔不了。」
「他來了？」周遙難掩驚訝，手指輕顫地指一指地面，「這兒？」
姜鵬見狀，濃眉一挑，道：「不怕我在茶里下毒？」
裂痕？！
不知他會將怒氣發泄在駱繹身上，還是會先找另一個人發泄。
「這塊真值錢！」手下磨著石頭，驚呼，「前三塊白開了——」
駱繹再度看一眼手錶，從牆上站直了身子，說：「再會。」
駱繹捏著未點的煙，薄唇緊閉。
駱繹看一眼手錶，出來十分鐘了，他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才抬眸看他，說：「我跟他不是一窩。」
周遙莞爾，低下頭繼續翻看。
周遙看看盒子，又看看姜鵬。後者唇角一勾，抬抬下巴，示意她打開。
「是誰說逗了要報復的？」周遙嚷。被他拖走。
「謝謝了。」服務員忙道，「您請跟我來這邊。」
語峰一轉，
周遙強自鎮定，扯扯嘴角：「聊什麼？」
駱繹帶周遙到一家餐館門口，周遙先進了館子。駱繹走上台階，回頭看一眼，那人還跟著。
只有她在笑著，朝他跑來。
和那身份證地址在同一個城同一個區的，駱繹只認識一人，剛好也姓姜，叫姜鴻，和他私交不淺。姜鴻曾是拍賣行老闆，受假拍賣物影響導致資金斷流經營不濟，破產後跳樓自殺。
「有。」
駱繹耐心等著，無意間想起他曾帶燕妮來過這家店，那時她也看中那道菜，因價格原因點了另一道，後來是駱繹下單時換了過來。剛才他已做好換菜的打算，但顯然，周遙不勞他費心，也完全不跟他客氣。
「那算了，還是回去吧。」駱繹改變主意。
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手下一愣：「老大，說好了的，賭一個，另外三個得還回去。多開一個得賠錢——」
「多少？」周遙皺眉，「零售價都沒這麼貴。」
老闆一臉尷尬，嘿嘿笑：「小姑娘你不懂——」
她眼睛更紅了，小聲說：「我不是——」
「是你。」
僅在最後時刻，說了一句調停的話：「這事到此為止就算了，行嗎？」
駱繹唇角的笑容卻緩緩散開，那一刻，似乎是見了鬼。她在跑，但周圍的一切都不復存在。桌椅，食客，服務員，牆壁，全部消失。
但他沒有，他異乎尋常的冷靜，冷靜得讓人恐怖。
……
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盡頭有一扇大門。
周遙判斷，裡邊有綠，卻少而次。
周遙手心微微發涼，雖不懂他們之間的恩怨，卻也不難分別出那陣殺意。
他咬著煙，倒了兩杯茶水，一杯放在周遙的位置上。
她一臉困惑，四處張望，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圈。
姜鵬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盯著那石頭看了半刻，轉頭看周遙；周遙也看著他，嘴唇乾枯，微微喘著氣。
周遙：「干什嘛？」
周遙不吭聲，沒有，真的沒有。還是她弄錯了？究竟哪一塊？？
姜鵬笑容微凝看著她，周遙小臉通紅，額頭上密密麻麻全是細汗，眼神有種近乎神經質的堅持。
「我知道。」他簡短地打斷了她的話，眸光深深，深如水。
況且，這個adididas是什麼鬼。
她臉上因高度的緊張和亢奮，全是潮|紅：「一個都沒有！」
姜鵬渾身的冷怒都散發出來，他陰險地笑：「我說『好說』，是指你。你，可以安全無事地離開。」
駱繹：和_圖_書「……」
手下人拿著石頭，心有怨氣，要立即去解決那人，姜鵬卻低著頭笑，擺弄著手腕上的手錶，慢慢道：「時間還長。事情一件一件來，他跑不了。——
「那可不行。」姜鵬偏一下頭，幽幽道，「有人欠我一筆錢，拿石頭來抵債，不過呢，他送來四塊石頭，我只能選一個。剩下的馬上得還回去。
「有事？」駱繹淡淡問，又從煙盒裡揪出一支煙。
——對，就是這個，皮殼柔潤有光，細膩而粗細均勻，一層散帶綠色飄飄如散，通體並無其他雜色。
駱繹並不了解，以前都是吳迪進貨，賬面上就是這個價。
面前案几上擺著茶盞，熏香爐里煙霧裊裊，是淡淡的檀香。
只是，他突然想起了周遙的臉，不知道她會不會害怕得紅了眼眶。
「既然來了，幫我一個忙。」姜鵬抬起手指在空中點一下。
陸敘看著他，沒有接話。
點完菜，周遙說：「我去下洗手間。」
「少三塊錢能幹嘛？」
駱繹收了手機，一轉身周遙沒影兒了。他走進店裡四處尋一眼，周遙已經找了位置坐好，正沖他招手。
「當然。」
周遙表情立刻平定，問：「有手電筒跟放大鏡嗎？」
周遙一路緊張過來，嗓子里煙熏火燎，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駱繹和姜鴻是好友，知道他有個哥哥，但僅限於此。
周遙見狀，揣摩半刻，試探著輕聲：「姜大哥，你跟駱老闆有恩怨？」
「四十！」周遙說。
「不來。」
「放過？——好說。」
姜鵬面相十分周正硬朗，多看幾眼還透著男人味。他翹著二郎腿，雙臂舒展搭在沙發上，眉宇間是掩藏不住的霸氣與戾氣，連身後站著的兩位面無表情的肌肉男都被他壓制下去。
當初的翠玉佛塔案令業內震驚，國內最頂級的鑒寶師團隊對一尊價值七千萬的清代文物看走了眼，最終間接導致一家拍賣行和一家保險公司破產。真佛塔不知所終，甚至不知道它是否真的出現過。這個業內臭名昭著的走眼事件讓那鑒寶師再無立足之地。
周遙驚愕地瞪大眼睛，捂住嘴巴。
細細的汗沾濕了周遙的額發，她手裡緊攥著手電筒，一動不動。
周遙定定的，重複一遍：「一個都沒有。」
……
「哦？」
周遙也回頭，幽深深地看著駱繹，一副他要是叛變她就能不高興一年的眼神。
駱繹點了根煙抽。
話音未落，梅蘭竹門拉開，對面是和這邊相似的小客廳，駱繹坐在紅木椅子上，面容平靜。
一旁的人皺了眉要上前，姜鵬抬手將人攔住，他眼神陰鷙，盯著周遙看了一會兒，突然間下令：「把這四塊全開了。」
「你什麼意思？」姜鵬冷聲。
「哎，四十就四十，小姑娘，你砍價也太厲害啦。」
還不換話題，果然記仇。
「我和他沒什麼可談的。」姜鵬皮笑肉不笑，眼睛里一閃而過一絲狠厲。
那一口一個脆脆的大哥，還不停給他戴高帽，姜鵬臉色千變萬化，最終竟還是順了少許。
她爭分奪秒挪到下一塊石前，偏黃色的石頭表面有一絲絲一片片的綠，連綿不斷又變化萬千。
姜鵬追問：「值這個數嗎？」他比了個手勢，道，「送我的人說，這塊是哥倫比亞祖母綠，最好的祖母綠，值這些錢。」
駱繹收回煙盒，問：「你住哪兒？」
「哥倫比亞祖母綠里有頁岩石英長石之類組成的三相包裹體。」周遙瞥一眼那扇門，有些心不在焉，匆匆說，「熟手的話，外觀就看得出，你這的確不是哥倫比亞產，可能是巴西的。比你剛才那個數便宜百分之三四十。」
隨著門開，他抬眸看她一眼，眼底似波瀾不興，卻又似浪濤萬里。
這並不在對方意料之中，電話里有一秒的停頓。
駱繹眯眼看他，問：「陸警官，過來一起吃飯？」
周遙突然心一涼，面前的強光像火灼燒著她的眼，她用力閉了閉眼，又睜開，光線能穿透的幽綠最深處那一點細紋是——
周遙眼睛一亮：「你請我？」
電話那頭沒有回應，似乎在等他確定。
周遙起身拿了工具，初看這幾塊石頭，水洗得乾乾淨淨，倒沒有廢的，她沉默半刻，說：「只能賭個幾率大小，沒有絕對。」
……
「呵。我有那麼無聊？」他短促一笑，夾著煙到嘴邊，發現已燒到盡頭。他扔了煙蒂，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說，「我去買包煙。」
隔了好久，才低低地問：「你——不和駱老闆談談？」
駱繹沒還手。椅子散架，他摔倒在地，估計疼得厲害，下頜的肌肉咬得緊緊繃起。
「哦。」姜鵬點了點頭，黑眸幽幽看著周遙，說，「小妹子，你蠻和_圖_書厲害。」
駱繹手抄兜里，點頭：「行。」
周遙回想著不久前發生的事，一個男人突然從身後箍住她脖子，手裡匿著把尖刀脅迫她起身出門上車，押她到此處，路上約一個小時。
「色花，種頭不好，不值。」
周遙此前沒仔細打量過305的男人，兩次衝突中見過三個，這個印象最淺。現在對視，只覺他和在客棧時安靜內斂的狀態判若兩人。
周遙一看就明白了，讓她幫猜哪個裡邊有翠。
駱繹極淡地笑了一笑，看向戶外，笑容就收了，不出所料，又見熟人。
正是中午吃飯時間，進出的客人不少。駱繹他們坐的是四人桌，服務員過來打商量：「不好意思，現在客人很多，您這邊是兩位，能不能幫忙換個兩人桌？」
駱繹：「那你得加油。」
老闆亂了，求助駱繹：「駱老闆，我這真是進貨價。你看——」
在他尚未接話之前，駱繹毫無興趣道：「我是開客棧的，不是幼兒園阿姨，那小姑娘有事，她的同伴自然會想辦法。真出什麼事，也壞不了我客棧裡頭的生意。」
「駱老闆好記憶。」對方笑一聲，聲音粗啞。
第一塊石頭皮殼整體結構鬆散，色澤交雜，呈不均勻的灰色，雖有一兩處零星的松花，但分佈不規則，顏色較暗，放大鏡下還隱約帶有黑點。
周遙瞬間只覺腳軟，彷彿渾身力氣被抽走。
鑒寶師們被警方調查了幾個月，一無所獲。
一進戶外用品店，老闆就笑著來迎客：「剛才阿桑給我打過電話，駱老闆，你親自來進貨，我會給你最大的折扣。」
他的心，很輕地動了一下。
如果不是這一塊？難道是前邊三塊之中的某一個？
周遙瞳孔大張，立即扭頭看向那道松竹梅的紙糊木門。可這邊光線明亮，對面是如何景象她看不透，連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見。
周遙立刻就扭頭看老闆，微笑：「要也可以的，你便宜一點。」
周遙好歹都說不過他，乾脆認真看菜單，來回翻幾頁，剛才那一茬就忘了，她指著單子問他：「這個烤羊肉好吃嗎？」
姜鵬一笑，眼神意味不明：「早看出了，你這小姑娘有點膽色。」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上次掰根手指就唬住了一屋子人。我還真沒見過你這麼能裝腔作勢的。」
眾人哆嗦一下，趕緊去開。周遙看得出姜鵬已經震怒，她立在一旁，冷汗涔涔，眼睛一瞬不從石頭上移開。
姜鵬鬆了手。
周遙一怔，猛地抬頭：「剛才你不是說——」
手機很快被沒收，眼睛也蒙起來。
周遙皺眉：「綠中偏黃——」她舉起那枚寶石，對著天上仔細看了一會，搖搖頭，「不是哥倫比亞產。那個偏藍。」
駱繹在記憶里翻找，登記入住時，他遞交過身份證。地址是C市。
她不爭氣地紅了眼睛，咬牙：「我走，那駱老闆呢？你要把他——」
這石頭敗了！
「想好了？」姜鵬在一旁發問。
姜鵬說：「請駱老闆過來喝茶。」
駱繹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又抽了半根煙，他看向通往洗手間的那道門。不一會兒，帘子掀開，周遙輕輕鬆鬆走出來，一到原先那張桌子前，愣了一愣。
姜鵬壓低聲音：「我說開，你們沒聽見？」
可陸敘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一個團隊會集體看走眼，更無法解釋真的佛塔在一個月後出現在緬甸；最令人懷疑的便是那鑒寶團隊的老大——此刻站在陸敘面前淡定抽煙的人。
周遙默默地繼續翻，目光被烤氂牛肉吸引，圖片上賣相很好的樣子，嘩，還真是不便宜。
正看著，她側過臉來，表情空茫，接著眼睛眯啊眯的，小嘴微張，越張越大，突然就打了個噴嚏：「啊湫～～～」
回到餐館，飯菜已經上齊，周遙卻不見人影。
說著，幾人帶了四塊原石上來。
「意思是，你被騙了。」周遙喘著氣，聲音顫抖。
駱繹看一眼，說：「不是最貴的。」
周遙的憤怒在一剎那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是無盡的委屈與自責，她想跟他解釋，她不是乖乖跟人過來，她想反抗，但沒有辦法。她以為破解石頭就能救他，結果火上澆油。
東西都裝好，太陽也升得老高，照耀著金黃山脈間這個灰撲撲的小鎮。
周遙幾不可察地咽了一下嗓子，咬一咬嘴唇：「好。你說話算話。」
「……」周遙停住，盯住他的背影，磨著牙吐槽，「奸商。」
「駱老闆——」一個男人的聲音，「小姑娘被我請過來坐坐了，駱老闆要不要也來聚一聚？」
「把石頭收好，跟他說老子還沒選好，明天親自上門送還。——
她打完了，揉一揉鼻子，自言自語：「誰在想我？」
「不是？www.heｔｕｂook.cｏｍ.ｃom你確定？」姜鵬眯眼盯著她。
接下來一塊褐綠色石頭，表皮結晶很細，大片大片的綠色覆蓋皮殼。周遙心裏已有初步判斷，雖然時間又流逝了一分，但她絲毫不敢怠慢，幾乎是要讓眼睛穿透放大鏡伸到石頭縫裡似的又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它只是典型的串皮綠，外表給人滿綠假象，實則無好貨。
姜鵬慢慢揉著額頭，回憶：「我在客棧住那會兒，聽人說，你們是來找寶的？」
周遙歪著頭翻開菜單，細眉一挑，道：「什麼最貴吃什麼。」
駱繹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過去，很快，不遠處那人拿出手機，看了幾秒，接起來。
晃悠一圈了，回頭見駱繹已選好東西，老闆正一邊把貨品往塑料袋裡裝，一邊噼里啪啦敲著計算機算賬：「氧氣罐二十個，五十五乘以——」
「等等！」周遙走去櫃檯旁，探身從塑料袋裡翻出一個攜帶型氧氣罐，「你說這多少錢？」
姜鵬勾起一邊唇角：「小妹子，別亂說話。我已經答應，你可以安全離開。」
「……」駱繹瞥她一眼，「我有什麼損失，都是成本加二十了賣給遊客。」
「嘩，真不可能，四十五，真不能少了。」
周遙頓時如遭雷擊，腦子一片空白，她抬頭看掛鐘，已過去九分四十秒。
駱繹微眯著雙眼，吐出一口煙霧了，把煙盒遞給他。陸敘抽出一根煙來，自己掏出打火機點燃。
周遙用力揉了揉眼，又竭力睜了睜，挨著石頭一寸一寸地看，那目光恨不能在石頭上鑿出一個洞。
「嘖，還禁不起逗。」他挑了眉走回去，兩指揪住她手肘處的衣袖，拉她挪窩，「——走了。」
「可以。」駱繹起身。
幾人押著駱繹和周遙在後邊，姜鵬走在前頭。
短暫的目光相觸，他再不多看她一眼，他看向姜鵬，淡淡地開門直入：「你是姜鴻的哥哥。」
她一路都在記憶，聽見很大的風聲，行駛到一半，車從公路上下來，轉到鄉間土路。有牛叫，有馬嘶。可惜她對這裏並不熟悉，無從做判斷。
駱繹：「……」
沒有回答，駱繹看見他掛了電話，進了一旁的店。
周遙看一眼那道門，突然撲上去抓住那塊石頭，仰望著他：「讓我再確認一下。」
不可能啊。
陸敘懷疑他暗地裡和丹山勾結，一起做著偷梁換柱和非法洗錢的買賣，然而追蹤多年，他沒讓陸敘找出半點證據。
駱繹眉心蹙起半刻后，迅速判斷出聲音的主人：「是你。」
周遙稍稍垂下眼皮，低聲說：「不信可以拿去顯微鏡下看裡邊的母岩碎屑。」
她驚訝地回頭看看來時的路，彷彿確定自己沒找錯桌子，可桌上分明坐著四個陌生人。
「這也不行。」她已完成一半，落了半口氣。拿手背抹一下嘴唇，全是汗。表情卻更堅定了。
周遙渾身顫抖著，不敢出聲。
姜鵬臉色驟變。
姜鵬幽笑：「和你隔一道門。」
「不過，他的人開始找我，就說明我的路走對了。」駱繹說。
玻璃種，這裏邊有色，水也上好——
……
駱繹點一點頭，表情意味不明。
周遙：「……」
駱繹摸了摸鼻子，咳兩聲，說：「聽她的。」
一小時車程，她到哪裡了？
周遙瞬間沉浸在前一句的震驚里，根本沒理會後一句的意思。
燈光中央的拳擊台上，一個渾身肌肉的健壯男子被另一個男子一拳打爆了頭，鮮血飛濺，圍觀者歡呼雀躍。
周遙突然站起身：「等一下！」
半分多鍾后，在那車要發動之時，駱繹起身，從兜里掏出幾張錢丟桌上，出了餐館。
周遙和捲髮女起衝突那夜，室內之人表情複雜，愁容難解，唯獨他旁觀看熱鬧。
她回過頭去，繼續和老闆講：「兩千一百九十八，四捨五入算兩千。」
周遙板起臉，拿眼斜他。
「那是自然。」
「我找到那買家問了，說是有個陌生電話提醒他，他猜著告密者是吳記的競爭對手。」陸敘說，「要不是那電話從中作梗，買家早把石頭層層轉手賣去別的地方。」
「——還行，怎麼了？」周遙稍稍警惕。
駱繹坐在椅子上，八風不動。
陸敘哼出一聲略帶嘲諷的笑。
駱繹關上後邊的車門，問周遙：「肚子餓沒？」
梅竹蘭的門那頭安靜無聲。
「駱老闆不來？」
周遙把眼睛睜到最大，目光能變成一把刀，手電筒的光線刺|激得她都要流淚了，那究竟是什麼——裂痕？
周遙幫著駱繹搬東西上車，一轉眼看見上次那個跟蹤者。她把氧氣罐放在車上，安靜了面孔，小聲提醒：「駱老闆，那個人又來了——」
駱繹抬一抬眉梢，也懶得跟他較勁，淡淡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你htｔps://wｗw.hetuｂooｋ•com•com一樣在找他。」
話音戛然而止，翠玉底下，一條深深的裂痕浮現出來。
陸敘回：「招待所。」
他彎一下唇：「不然呢？」
「你似乎最看好這最後一塊。我選它了。」姜鵬勾勾唇角，拿起最後一塊，示意身邊的人來收東西，「把剩下的送回去。」
「聽說，最近丹山的人要抓你？怎麼，窩裡鬥了？不如反了他，到我這邊來。」
最終有了結果。
門那頭傳來男人們叫囂的聲響，卻不似一般狀態下的男人，更癲狂，失控，像一群雄性的野生動物，嘶吼著，喊叫著，瘋狂而原始。
待出了門，周遙還不忘調侃駱繹：「誒，這家店指不定之前坑了你多少，駱老闆，要不要報復一個？你那什麼心不是特強嗎？不趁機發揮一下？」
「看來你很能吃。」
駱繹點燃煙，面無表情地抽了幾口，外表紋絲不動，腦子卻飛速運轉，搜索著可能和姜鵬這個名字有關的人物。
她對他在戶外店門口說的那句話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執著。
周遙微微一笑，頗有禮貌：「姜大哥跟我無冤無仇，害我這個小小學生做什麼？」
他看她那小表情，又覺得好笑：「逗你玩的，走吧。」走了幾步發覺周遙沒跟上，生了根似的杵在原地瞪著他。
各種裝備器械買好，老闆一臉愁苦地送兩人出門。周遙贈送一句：「謝謝老闆，下次介紹朋友光顧。」
「——不過這片兒一年總得走丟幾個外地遊客。給人拐了還是給狼吃了，誰也不曉得。」
他突然一拳擊向駱繹的腹部！
周遙原本只在新聞里聽說過。
周遙握緊了拳頭，一咬牙，抬眸看他，鬥著膽子向他提要求：「我給你幫忙，禮尚往來，你是不是也該——」
姜鵬頓了幾秒，繼而哈哈大笑：「駱老闆，你這人很有意思。可以可以，聽你的，喝了茶就讓她走。」
正琢磨著，駱繹的聲音傳來：「你現在看中的這道菜，是他們家特色，值得一試。」
是最後這一塊嗎？
鋪天蓋地的男人嘶喊聲。
周遙一嚇，卻仍保持微笑，稍稍遺憾道：「不過，我只是客棧里的住客，和駱老闆沒多大交情。這趟只怕白抓了，駱老闆不會來的。」
駱繹沒有周遙的手機號，坐在桌邊等了一分鐘后，莫名其妙地猜想她會不會起了玩心故意跑掉，以此耍他逗他。
「姜鴻那麼信任你，當你是最好的朋友。——你倒好，和外人串通了以次充真，把他害得傾家蕩產，跳樓自殺。你要拿什麼賠？！」
駱繹垂眸，磕了一下煙灰：「以為我逗你玩？」
夏韻出事那晚，所有人或驚慌失色，或怒氣沖沖，唯獨他的表情模糊在視野邊緣。
……
幾秒之後，他忽然詭異地一笑，說：「你贏了。」
她在悄悄跟他套近乎，順帶示弱。
她目光到處尋，長發像散開的裙裾，終於，她看見角落裡的他，大眼睛瞬間一亮，原本茫然的臉上立刻綻放笑容，朝他奔跑過來，像走失的孩子在人群里找到親人。
這是一個中式風格的房間。黃木沙發，黃木案幾，壁櫥里擺放著各類大小型盆景，蒼松，枯木，不一而足；櫃旁一座落地木鍾，鐘擺來回搖晃。再看四周，牆上掛著水墨山水畫，一側是日式推拉門，門上糊著畫有歲寒三友的白紙。
「那就是剩下的最後一個。」姜鵬淡笑，起身去拿那塊石頭。
這想法叫駱繹覺得無聊幼稚得可以，他低下頭搖了搖，無奈地對自己嘲笑出一聲。
駱繹遙望著她，漸漸，牙齒輕咬下唇，唇角微微牽起。
駱繹走到街角的小賣部里買了包煙，沒直接回餐館，而是走到一處小賣部旁僻靜的小巷子里背靠著牆壁抽起煙來。
小孩兒么？剛才那「遊戲」可以玩一天。
陸敘追蹤駱繹兩年多了。
一想到剛才她為求自保對姜鵬的那番殷勤奉承全落到駱繹耳朵里，周遙面紅耳赤；可再一想此刻隔著一扇門，他就在這裏，沒扔她孤身一人，遲來的害怕和委屈又漸漸湧上心頭，百感交集，她喉嚨發痛，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陸敘思緒回籠，看一看巷子兩頭，沒人來往。
那個國籍不明，性別不明，樣貌不明，年齡不明，或許生死都不明的人；那個彷彿世上沒人見過的人。
「那我就要吃這個。」周遙昂起下巴，半確定半請示地看著他；駱繹點一點下頜，表示應允。
老闆慘呼。
「你——」她要說什麼，姜鵬已先開口，「倒是你，小妹子，和你說話比較有意思，我倆多聊聊。」
「駱老闆，現在門口停著一輛車，我弟兄們沒啥耐心，一分鐘不來，可就走了。」
「你對玉石在行？」
他蹲下去，拍了拍駱繹的頭：「駱老闆，請你過和_圖_書來，是給你算一算賬，你心裏也清楚。這筆賬記了兩年多，該了結了。」
周遙：「……」
姜鵬笑了，大笑起來，眼裡有種激烈的瘋狂。
一瞬間，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憤怒直衝周遙頭頂，她幾乎要撲上去撕他罵他。
駱繹說：「我不喝茶。」
「謝了。」駱繹說。
「我們買那麼多，還有帳篷登山杖，得按批發價給。不然下次不來你家做生意了。」
這種聲音讓周遙背脊生寒，危險和恐懼像蟲子一樣順著她的腳心往上爬。而在門開的一剎那，這種恐懼到達頂點。
手下們愣了愣，互相交換眼神。
周遙拾起盒子打開，一道璀璨的光芒折射而出，晃了她的眼，一塊綠色的寶石，青翠欲滴。周遙默了半刻，說：「祖母綠，三克拉左右。——怎麼了？」她抬眼看姜鵬。
周遙被他揭穿，背後驟然冒出一絲冷汗，臉上卻沒有半點顯現，笑著接過他的話頭：「姜大哥果然道行深吶，一眼就看出我幾斤幾兩，謝謝大哥當時沒拆穿我，放了我這小丫頭片子一馬，讓我假威風了一下。」
姜鵬在一旁翹著二郎腿抽著煙，慢悠悠看著她，瞧一眼落地鍾，五分半了。
「這裏邊，只有一顆石頭，價值百萬，賭對了歸我，賭錯了歸他。無論輸贏，帳一筆勾銷。——但，我只准贏。
「那五十。」
可既然如此……
幾番看下來，周遙眼睛脹痛，看哪兒都是手電筒的白光。望一眼，七分十五秒。前三個都不是。
「是啊。剛找不到你，還以為逗我說請我吃飯，然後一個人跑了，留我在這兒出洋相。」
他猜測對方極有可能是姜鴻的哥哥。如果只是找他尋仇泄憤，周遙應該沒有危險。
周遙不樂意跟駱繹一起，自個兒在店裡四處走四處看，翻了幾件衝鋒衣，感覺質量一般，一看價格，呵，好意思要一千三。
黑市拳賽。
對面那雙眼睛里閃過一絲笑意，姜鵬放下茶水杯，道：「他已經來了。」末了，道，「我不會看錯。」
老闆沒了辦法：「哎呀，看在都是朋友，五十二了。」
她緩緩吸氣，平定心緒，回沙發前坐下，揣測著姜鵬接下來是否會暴怒。
一個月前，住在305七人間里的某一位男士。
「去吧。我在這兒等著。」周遙仰頭看他起身，說。
周遙根本沒那個閒情逸緻去理會他的誇獎，只想問他會如何對待駱繹，卻怕問了更糟，左右為難之時，姜鵬再度開口：「那再請你幫一個小忙。」
他身後的男人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放在案幾中央。
陸敘觀察著駱繹臉上一丁一點的細微表情變化，然而看不出任何破綻。他說話做事向來滴水不漏，跟他對招如同拳擊棉花。
「你手上拿的這塊。有色，有種，但有裂紋。其餘三個也都不是好貨。這四個裡邊，你說的價值百萬的石頭，沒有。」
很快，傳來腳步聲。
駱繹說：「是挺有意思。」
「……」
周遙一時無法冷靜，也搞不清目前形勢，他分明是找駱繹清理恩怨，怎麼變成找她幫忙，沒完沒了。
兩人一貓一鼠，一開始還你追我躲，你趕我藏，碰上照面了便衝突不斷，但後來竟也都習慣對方的存在了，居然時不時還能心平氣和地抽根煙聊聊天。
姜鵬從茶杯沿投射過來一道目光，銳利而明亮。
「想。」周遙笑，「駱老闆請客，不吃白不吃。」
「這牌子我認得，我買過的。最普通的牌子，」周遙看看標籤，抬眼瞅他，「居然要五十五？不要了！——把袋子里的都拿出來，我們不要了。」說著就要把塑料袋裡的都翻出來。
陸敘說：「我查到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吳記的那塊石頭，你猜那買家怎麼發現石頭有假？」
周遙蹲跪在案幾邊，觀察原石外表，一會兒拿手撫摸紋路，一會兒湊近看紋理；一會兒拿強光照，一會兒拿放大鏡瞄。
駱繹：「想吃飯嗎？」
周遙死死攥著拳頭，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語氣：「你說話不算話。」
倒真會說話，見招拆招，讓人沒法兒上火。
「還有那帳篷，你剛說多少錢來著，不算數的，重新算——」她趴在櫃檯上，隨手抄起了紙筆和計算機，駱繹無事可做，退後到一旁，靠在牆壁上，拿了根煙出來抽。透過裊裊的煙霧，他看著她像個小管家婆似的忙活，男人眼裡的情緒深不可測。
「你還記得姜鴻這個名字。」姜鵬冷笑連連，「自他死後，你可有一天在夜裡不能安寧？」
「這個不值錢。」她把它推開，看一眼落地鍾，已經過了三分鐘，她手心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周遙癟嘴：「吃窮你！」
「你說什麼？」
駱繹以為是周遙，接起來道：「別鬧了，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