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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電話丁零零地響。她趿上拖鞋，從藤椅里起身，手裡托著平板，接過電話歪頭夾在耳邊，散漫道：「你好？」

一句「聽說」稍顯生疏，且哪裡是聽說？分明是見識。

他不多想，她也只是笑笑。寒暄這種事，真不適合他。

她微低著頭，唇角噙笑，像自得其樂地弄一件不喜歡卻也不太討厭的玩意兒。

她太活潑鬧騰。印象中，她受不了任何靜的東西，唯獨受得了他。

「聽說你很講究，不輕易喝茶。」她垂著眸，素手纖纖，茶匙將茶則中的茶葉撥入茶漏。

現在活著的，和唐裳案有關的直接聯繫人有：三個犯案同謀，唐裳的男友吳哲，妹妹唐羽，父母。那三個高幹子弟甄意接觸不到，而吳哲現在在……那個地方她去不了，要從言格入手。

她有公寓，但每每遇到棘手的事，都習慣來爺爺的小樓，或聽爺爺講智慧，或就那樣安靜地坐在學校綠色深處的這方天地里，遠離喧囂。今天張嫂帶爺爺去htｔｐs://wｗｗ•ｈetubｏｏk.ｃoｍ•cｏｍ體檢了，只有她一人。

言格鬆開一顆風衣扣子，筆直坐到窗邊，甄意到他對面。木藤桌上擺著香木茶盤，置茶、理茶、分茶、烹茶、品茗、洗滌茶具一應俱全，沒有眼花繚亂之感，井井有條，精緻典雅。

他坐在玄關換鞋，一抬眸，目光凝在一雙黑色的洗得發白的棉布拖鞋上，那是爺爺的鞋子。甄意暗嘆不好。他抬起頭來，無聲地迎視她，眼神很淡，甚至看不出質問的意味。

那天從警署出來，甄意罵了宋依。她的隱瞞讓她們在言格面前措手不及。甄意警告她，不能全盤托出，就乾脆散夥。現在宋依還沒來向甄意坦白，但也沒說換律師。所以甄意還是要準備應對警方下一輪的盤問。

他沒和她說起，也沒解釋他的古怪。對她來說，他該是枯燥乏味的。

甄意耐著性子看完一整篇蹩腳的中式英語后，無語：這是寫小說吧？她居然還看到一大和-圖-書串關於他的笑談趣事，完全不是他的性格。這果然是一個人人操控百科全書的時代。

且奇怪的是，網上N多條索引，卻沒有任何官方的信息。

今年K城的雨水比往年多。五月初，天空意外湛藍。雨細如江南，院子里櫻花打落一地。

鐘擺咚地敲，雄渾厚重的聲音在小樓里回蕩。甄意回過神來，三點了。鐘聲才落，窗外吱呀一聲悠揚，有人推開了院子的柵欄門。甄意探頭看。

「是，我與甄教授約好三點拜訪，不知教授是否在家？」

言格進了院子，立在柵欄邊拿手帕擦手。打黑傘的隨從站在巷子里，沒跟進來。

又是無話。

他不接話，她也不介意。

甄意雖然還不知道林子翼死亡的細節，但直覺認為和才結束的官司有關。

「你若安好，那還得了？」她不知是俏皮還是什麼。

她坐在藤椅里等待，劃開平板，關掉和「言格」有關的一切頁面，打開命名為「林子翼V.S.唐裳」的和*圖*書文件夾。

甄意大方地笑，露出白白的牙齒：「爺爺出去了，你喝茶等等吧。」

那邊頓了一下，嗓音很輕：「甄意？」

兩人離得太近，面對面看上半秒，甄意尷尬閃開：「請進。」

對坐良久，他還是走客場似的說：「一直沒來得及問，你過得還好吧？」

玉書碨里的水煮好了，煙霧裊裊的，橫亘在兩人之間，雨後的風一吹，散了。院子里有櫻花綠葉的香味，夾雜著雨水的清新，從窗棱蔓延進來。

「謝謝。」今天他沒戴眼鏡，氣質回歸淡淡的清冽。

她瀏覽著搜索出來的「言格」，稍稍吃驚。伴隨著索引出現各種名詞打亂重組：人格、治療、精神、醫學、神經、臨床、諮詢、生理、催眠術、學……她不能完全理解。

她不咸不淡的：「找我爺爺？」

「好得不得了。」她飛速答完。

煮一壺茶，甄意抱著平板電腦坐在木窗前的藤椅上。

他們家族規矩太多，從小研習謹遵禮數禮教，鐘鳴鼎食之家的和*圖*書傳統與風骨繼承進了骨子裡，在外總透著格格不入的古板之氣。

他等了半刻：「不問我？」

「什麼時候學的？」言格問。

她心跳一磕，或許因為電話，他的聲音格外清潤低緩，說著她的名字。

有一條維基百科，口氣卻非常民間，以一種仰望而主觀的姿態描述他如何天賦異稟，說他少年立志做腦外科醫生，赴美學醫，研習神經醫學之餘輔修哲學，功課全A；又說哲學讓他重新思考人生，決定探索人的潛意識，探索生理與心理之間的神秘紐帶；還說得益於他優秀的醫學基礎，他很好地從生理心理雙重的角度研究神經與精神，心理與行為之間的關係，在催眠精神治療方面大有建樹。

煮水器里的水安分而緩慢地升溫，院子里有雨後的清香。

「來K城後跟爺爺學的。但我不喜歡喝茶，茶葉多名貴，泡得多講究，都不喜歡。因為這樣，並不用心，學得也不好。」話裡帶著一點兒都不虛假的笑意。

「謝謝。」他沒有懷疑和圖書，掛了電話。

她猜警方的線索也不多，不然不會一直拿不出證據地揪著宋依。娛樂場所環境複雜，多少人進進出出，法證人員估計找不出線索。但這次測謊爆料太驚人，她的嫌疑直線上升。

甄意起身去，拉開門的瞬間，他剛好走上石階來到門口。迎面碰上，甄意頃刻就被他高高的身影籠罩住。

木窗外，清風吹過櫻花樹梢。

天空中的雨絲往他身上飄。他穿一件海軍風的薄風衣，衣領立著，看著更顯挺拔。

他擦乾手，往小樓走來。

甄意用木棱把窗戶撐開，把爺爺書房裡的茶具搬到窗前，茶壺裡換了水重新燒。布置好一切，落地掛鐘指向兩點五十。

甄意蹙眉，爺爺從來不會爽約，這次怎麼忘記了。「在的。」她想也不想，飛速撒謊。

那天在警署他送了她一份意外，她至少該請他喝杯茶回禮。

他不置可否。

「嗯。」他穿上拖鞋，起身進屋。覺得她好像沒怎麼變，說謊從不臉紅，總是笑顏朗朗，一副落落坦蕩拳拳真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