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卷 此間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第九節
他抬頭仰視，伸出手，聲音異常柔緩，是頭一次：「甄意，把手給我。」
言格知道厲佑的實驗，卻不知該如何對甄意解釋，且他並不希望她探尋這件事。
「那我來牽你的手了。」他輕聲說，上前一步，緩緩握住她，心裏便落了一口氣，可感受她劇烈而細微的顫抖，心又無端沉悶起來。
「極其厲害的催眠師能在人腦里設置一個催眠點，一句話，一個手勢，即使後來說這句話做這個手勢的人不是催眠師，也能啟動催眠。」
是被盯上了。他隱約發覺，她一開始看似無意地提議回家吃飯看電影，或許早有預謀。而今晚，要出事了。
現場議論聲小了。
他抬眸看她，她一臉興奮，小臉像被光芒點亮，興緻勃勃，像一隻盯著到嘴肉肉的小狗。
她撲進他懷裡，之前還強硬得和什麼一樣，這一刻就柔弱無助起來，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https://m.hetubook.com.com委屈，惶恐，更怕他不信她：
可她的好奇精神不會消減：「我應該找找他們幾個的聯繫。如果被同一個人催眠過，他們的生活一定有交集。」
教室裡外的學生全看著她，她臉紅耳赤，表情羞辱，卻十分堅決。
他低下頭，思考了幾十秒，邁開腿往她的教學樓走去。
自她那次摔倒后，言格下課都會下樓在小操場上等她，不想她一直跑那麼遠。
操場在他眼中是空的，她人去哪兒了？不會又摔倒了吧？
「宋依當時在樓頂上，誰會給她說話做手勢……」甄意一愣。
那天她在廣場上狂奔，喊：「宋依，如果你跳樓，我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原諒。」
甄意立在眾人的目光里，臉紅得滴血。老師不耐煩了，上前去：「把書包拿來。」
心神不寧。
言格克己地吸了一口氣，手探下和-圖-書去捉住她滑潤的腳，緩緩地挪開，這才起身。
一號教學樓的新晉高一生都很規矩，見了他紛紛點頭打招呼：「學長。」
除了我。
片刻前她臉上的決絕悲憤瞬間消失，變得茫然無助，她扶著窗棱發愣。看見他從人群里走出來，目光隱約緊張，片刻不離地注視著她，繞過一張張桌子，走到她腳下。
唐裳死後，唐羽曾痛哭，說那段時間姐姐壓力大想退出，她說如果這樣就不會原諒她；崔菲死前和戚勤勤打過電話，請求她照顧紅豆，請求她原諒；徐俏父母痛斥淮生：「我不會原諒她，也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原諒你。」
「為什麼不搜別人的書包，只搜我一個人的？」她氣得舌頭在打戰，「我是不聽話，也不愛學習，可我不會偷別人的東西！」
那次，下課鈴響了，甄意歡快的聲音卻沒有隨之響起。兩分鐘，三分鐘，甄意都沒和圖書有出現。言格立在水泥小操場邊，目光掃視課間遊戲的同學們。
甄意的腳板心便殘留了他手掌的溫度，以及那裡飽滿的觸感。縈繞腳趾間，揮之不去，真是撩人心肝。她喜滋滋地扒拉飯粒。一邊吃，又一邊嘀咕：「自殺這種事，真是叫人頭疼。」
他舀了一勺鹽撒進葡萄碗里，輕輕道：「但好像沒有人被嚇到。」
言格沒回應。他的飯先吃完了，剛準備放下筷子，可一瞬間整個人猛地凝滯住，渾身刺|激得跟過了電一樣。片刻前，甄意的腳趾頭大胆地往他那個部位點了點。
「你把書包里的東西倒出來給我們看，就解決了。這麼固執反抗，大家更加懷疑你！」
「甄意偷錢啦！」
訓導處老師和班主任要搜她的書包：「甄意，你要是沒拿錢，給我們看一下證明清白。」
甄意聞所未聞：「當時除了徐俏的父母，沒人接觸淮生。」
她立在窗和-圖-書邊，居高臨下地威脅：「你們搜！今天誰要是動我的書包，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甄意！」言格的聲音從人群里傳來。
在場的「大家」都竊竊私語。
鴉雀無聲。
言格正在給她洗葡萄，驀地想起那年的事，說：「記不記得，你也自殺過一次？」
是這句話？她說給言格聽，臉色微白：「這句話是觸發點吧。可言格，誰會給他們催眠？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她沒大家看到的那麼冥頑，其實很害怕，手腳都在抖，動不了。她愣愣俯視著他，真的動不了。
啪！書包被狠狠砸在課桌上；「咚」「咚」兩聲清脆，她踩著椅子，驚天動地地站到桌子上去。
「之前沒往這方面想，但那次近距離看淮生。他的確被人催眠了。」他解釋著，心思忍不住往身下挪。她的小腳還擠在他的腿間，沒有半點收回的跡象。
「甄意幹嗎偷X同學的錢？X是13班唯和圖書一考試能過500分的人，班主任多護她。」
她發抖，微微屈膝，往下滑。他手腕用力，一帶，把她帶回地面。
他沒反應，隔了好久才思索，為什麼甄意對他沒大沒小，天天「言格」「言格」地滿校園嚷叫。
「你們搜啊！」她尖叫。
「哪有？」她反駁。喝一口湯，愣了愣，想起來了。「亂說。那次我沒想自殺好吧？我只是嚇唬嚇唬他們。」
上到四樓，一大群學生圍堵著某個教室張望，吵吵嚷嚷。他知道，甄意肯定在那裡。不知她又惹什麼事了。走過去，耳朵以「甄意」為搜索詞，從喧雜的聲音中自動挑出幾句話：
他個子高，一眼看見甄意孤獨地立在教室最後面的角落，咬著牙，倔強，不屈，警惕地盯著眾人，緊緊抱著書包不鬆手。
「到我這裏來。」他牽著她的手，緩緩朝她張開臂彎。
這種眼神，他再熟悉不過。
「甄意又要被訓導處老師教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