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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道：「日落了，我們天黑以後不放人進去的，今天不行了，改天吧！」

藍忘機：「聽說味道甚佳。」

藍忘機在窗外道：「吃過了。」

眼看這雨越下越大，一名農人奔回家去取傘，但家住得遠，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餘下人都干著急，搭著手，能給那受傷農人擋多少是多少。可這樣下去，怎麼也不是辦法。哪怕拿到了傘，那也沒有幾把，總不能給一兩人遮著，其餘人都淋著吧？

採蓮女奇道：「你難道就非要帶莖的？吃起來又沒什麼區別。」

倒立。

他不是不常下山，而是不常獨自一人到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來。

半晌，藍忘機忽然道：「兄長。」

龍膽小筑前，叢叢淡紫，綴點點星露。藍曦臣順著小徑步入，抬起眼帘，微微一怔。

藍忘機：「帶莖的蓮蓬比不帶莖的好吃。」

藍忘機道：「蓮塘主人在何方。」

他們卻都看不到，此時此刻，木棚的中央，正吊著一個枯髮長舌、衣衫襤褸的身影。

第二日，藍忘機獨自一人下山了。

人來人往，人往人來。無論仙門世家，抑或山野獵地，都沒有這麼多人。就算是人多的清談盛會，人也是井然有序的多，而不是這般摩肩接踵的多，好像走路時誰踩著了誰的腳、誰碰著了誰的車，都一點不稀奇。藍忘機素來不喜與人肢體接觸，見此情形，頓了一頓，但並未就此卻步，而是打算就地尋人問路。誰知，卻是半晌也沒找到一個可問之人。

果然，藍忘機開口了。他道：「兄長。」

空山新雨後，雲深不知處。

藍忘機出門沒帶度化之器。既然這邪祟並無害人之念，自然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將它打得魂飛魄散，看樣子也暫時無法說服它把自己吊著的屍體放下來，便只能先撐起這屋頂了。回頭上報，再派人來處理。

一炷香后，時辰到，倒立結束，兩人回到雅室靜坐。

藍曦臣：「也許可以。」

藍曦臣收起裂冰，在木廊上臨著這隻玉瓶坐下，側首看了一陣，心內掙扎。

畫畢，藍曦臣看了一陣，隨手收了，將之忘到腦後，取出裂冰，去往他日常練習清心音的去處。

藍忘機收回目光，放回原先的力道，兩名www.hetubook.com.com農人訕訕蹲了回去。

一人打了個寒噤，道：「奇怪，怎麼進來了反倒更冷了。」

那邪祟在藍忘機身後晃來晃去吊了一陣，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抱怨道：「好冷哦……」

藍忘機：「嗯。」

藍曦臣側首，道：「……沒有。」

藍忘機走過來，隔著窗道：「兄長。」

四個農人都抬不起來的棚頂，這少年竟是用單手就把它抬了起來！

藍曦臣道：「何事？」

採蓮女撲哧一聲笑，道：「究竟是誰告訴你的？這麼犟的小公子，鬼迷了心竅了！」

「幾……幾步路應該沒事。」

藍曦臣有點奇怪：「吃過了？」

一對白兔黏著彼此挨挨擦擦，即便是倒過來看，畫面也煞是可愛。藍曦臣道：「叫什麼名字？」

藍忘機換了一隻手。藍曦臣道：「時辰未到。」

呆了一會兒，一名農人便低聲對其他人說著什麼，未猶豫片刻，他們便七手八腳將那農人抬了過來。進木棚時，都瞅藍忘機，藍忘機目不斜視。

不遠處有一座廢棄的老棚子，用四根木頭撐起。一根歪了，一根常年風吹日晒，腐朽了。

藍忘機走了半天，才見到一名在一家大門前掃陽塵的老婦，道：「請問，距此處最近的蓮塘往哪裡走。」

不知為何，他覺得並不需要問「你是聽誰說的」這個問題……

實在是他整個人都與這喧囂市集格格不入，一塵不染，還背了一把劍，那些小販、農夫、閑人少見這等世家公子，無不忙不迭閃避。要麼怕這是位不好惹的紈絝，誰也不想不小心得罪了他；要麼怕他神情嚴冷，畢竟連藍曦臣都開過玩笑，說藍忘機方圓六尺之內皆天寒地凍，寸草不生。唯有趕集的女子們，在藍忘機走過來時，想看又不敢多看，裝作手裡有事忙，低眉又抬眼。等他走過去了，就在他背後聚成一團嘻嘻哈哈。

想了想，藍忘機神色肅然地搖了搖頭。

眾人七手八腳小心翼翼把那受傷農人抬過去，便有兩人去扶那破棚子。誰知，兩名農人，卻還扶不起一個破棚頂。旁人催促，他們鉚起了勁兒，臉漲得通紅，卻是紋絲不動。再來兩人，還是不動！

蘭和圖書室外，兩道白衣身影端立於長廊上。風過，白衫輕動，而人紋絲不動。

藍忘機正要轉身，聞言止住，道：「街邊蓮蓬不帶莖。」

默然須臾，藍忘機道：「聽說可以炒。」

一人猶豫道：「不是不能動他嗎？」

藍忘機道：「太鬧了。」

藍忘機這才發現，不光他不想靠近旁人，旁人也不想靠近他。

它左看右看，找了個農人靠上去，似乎想暖一暖。那農人忽的一陣哆嗦。藍忘機微微側首，給了它一個十分冷厲的眼角餘光。

藍忘機執拗道：「有。有人告訴我有。」

幾名農人驚呆了。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木廊的邊緣上，又扒上了一隻雪白的小腦袋。另一隻白兔也跟過來，尋找它的同伴了。

藍曦臣卻道：「我上次聽到你叫它們了。」

藍忘機道：「家有宵禁。明日上學。」

藍曦臣道：「怎麼找到這裏來了？」

藍曦臣道：「鬧也無妨，畢竟可愛。我記得有兩隻。兩隻不是經常在一起嗎，為何只來了一隻？另一隻是不是喜靜不願出來？」

走過一里，離了集市；走過二里，人煙漸漸稀少；走到四里，兩側所見已儘是青山綠田，阡陌縱橫。偶爾，才有一座歪歪扭扭的小屋，升起歪歪扭扭的炊煙，田埂上有幾個扎衝天辮的泥娃娃在蹲著埋頭玩爛泥，笑呵呵，你糊我、我糊你。這景象頗有野趣，藍忘機駐足觀看，看了沒一會兒便被發現了，泥娃娃都小，怕生，一溜煙跑不見了，他這才邁開步子，繼續走。走到五里時，藍忘機面上一涼，竟是從微風中吹來了細細雨絲。

透過鏤花窗格，見一道白衣身影緩緩走近，藍曦臣也不擱筆，道：「忘機。」

這木棚竟是比他們想象的還要重，這少年一撤手，根本撐不起來。

採蓮女撓撓頭，很是為難地想了一陣，最後道：「……好啦，放你進來吧，就一會兒，一小會兒。你要摘的話快點啊，萬一被人瞧見了，到主人那裡嚼我的舌根子，我這年紀可不想還挨人家的罵。」

木廊的邊緣上，一隻白絨絨的兔子慢慢爬過來，蹭到藍忘機倒立的左手邊，抽動著粉色鼻子。

「唔……」藍曦臣道，「你要讓人試著炒炒看嗎和_圖_書。」

他正待走開，見那老婦杵著細長的竹竿，半天也撥不下來一支卡在屋檐下的枯枝，出指一點，劍氣隔空將那枯枝擊落下來，轉身走了。

藍曦臣由衷地道：「是很好的名字。」

雖然神色平靜，但就是能看出一種失望之意。

「我沒試過。」

雨後玉蘭，分外清新嬌美。藍曦臣看得心生喜愛，在案上鋪了紙，臨窗作畫。

藍忘機默默又把手換了回來。

一名家僕送上祛暑的冰鎮瓜果。西瓜去了皮，果肉切成整齊的一片片，擺在玉盤裡，紅紅的，透透的，煞是好看。兄弟二人跪坐在席子上，低聲說了幾句話，交流完昨日聽學的心得，便開始食用。

藍忘機道：「你吃過西瓜皮嗎。」

採蓮女又看他白衣如雪，但半邊被雨淋濕，白靴上也沾了泥跡，放軟了語氣，道：「你今天來晚了，明天早點來吧。你從哪裡來啊？剛才好大的一場雨，你這小孩子，不是淋雨跑著來的吧？怎麼也不打個傘，你家離這裏多遠啊？」

藍忘機道：「嗯。」

藍忘機道：「無事。時辰到，換手。」

藍曦臣悠悠地道：「它想你陪著吧。」

藍忘機又道了一聲：「多謝。」

雲深不知處。

就是這隻邪祟，使得這片棚頂異常沉重，無論如何也沒法被普通人抬起來。

藍曦臣：「什麼？」

他望望天，果然，灰滾滾的雲像是要壓過來了，當即步下加快，而雨來得更快。

棚外雨打風吹，這身影便在木棚下搖搖晃晃，帶起一陣陰風。

老婦人道：「這位小公子，那蓮塘到晚間就不讓人進去了，你要是想去玩，可得趁白天，快些去啊。」

沒靠近，藍忘機便知道怎麼回事了。他走到木棚之前，俯下身，托起木棚頂的一角，單手將它抬了起來。

藍曦臣道：「哦？這倒是沒聽過。怎麼，為何忽然說到這個？」

藍忘機頷首，道：「兄長，你知道嗎。」

藍忘機搖了搖頭，不知是說沒有名字，還是不提。

最終，還是矜持地沒有動手偷偷剝一個來吃吃看，帶莖的蓮蓬到底味道有什麼不同。

待他趕到蓮塘時，業已日落。他正要下湖，對面撐出來一隻小船，船上一名中年女子道：「哎哎哎！你是ｈｅｔｕbｏoｋ•cｏｍ.com做什麼的？」

採蓮女一聽，噎了一下，道：「這麼遠！那你一定是花了很久才到這裏來的吧。要是實在想吃蓮蓬的話，你去街上買嘛，多得很。」

藍忘機道：「有。」

藍曦臣從冥想中悠悠脫離，目不斜視，道：「何事？」

沉默片刻，藍忘機道：「你摘過蓮蓬嗎。」

那邪祟也打了個哆嗦，委委屈屈地回去了。可還是伸長了舌頭抱怨道：「這麼大，這麼大雨，這麼敞著……真的好冷哦……」

「我也沒有。」

這木棚棚頂以木作框，覆著瓦片、茅草、層層灰土，分量絕對不輕。但也不至於四個常年耕作的農人也抬不動。

說著，把手舉了起來，要幫他頂這雨棚。藍忘機看他們一眼，也不多言，只略略收了幾分力，那兩名農人登時臉色一變。

「沒有的！」

兩人將倒立支撐的那隻手從右手換到了左手，動作整齊劃一，無聲無息，安定至極。

藍曦臣和藍忘機，正在端立。

藍曦臣鬆了口氣。

一人喃喃罵了句：「見了鬼一樣，這麼大的雨，說來就來。」

既然忘機看上去那般高興，那大概是真的很好吃吧。

聽到這裏，藍忘機也不勉強了，頜首道：「打擾了。」

女子道：「不行就是不行，這是規矩，規矩不是我定的，你問主人去。」

兄弟二人又簡單說了幾句，藍忘機便回靜室去了。

那隻白兔卻不聽，咬住藍忘機抹額的一端尾，用力扯，似乎想就這麼叼著把藍忘機拖走。

這時，一名農人道：「把那棚子扶起來吧，能頂一會兒是一會。」

藍曦臣還待再問，定睛一看，卻是笑了：「忘機，你有客人。」

深山之外，炎炎六月。深山之中，卻是一派靜謐世界，清涼天地。

玉瓶修長，蓮莖亦修長，姿態甚美。

「……」

藍忘機道：「我不多做停留，一刻便走。」

靜聽兩句，藍忘機便知曉了事情經過。原來，這農人在農作時，被另一名農人家養的牛頂了，現下不知是傷了腰還是斷了腿，爬不起來了。那牛做了錯事，被攆得遠遠站在田地盡頭，埋頭甩尾不敢靠近。牛的主人奔去請大夫，剩下這群農人不敢隨意搬弄傷者，怕搬壞了他的筋骨，只敢這般照看著和_圖_書他。可天不作美，竟下起雨來。一開始還是淅淅瀝瀝的，能忍忍，誰知不一會兒，便朝著劈頭蓋臉去了。

小築門前的木廊上放著一隻白玉瓶，瓶里盛著幾枝高高低低的蓮蓬。

藍忘機道：「摘蓮蓬。」

藍忘機不說話，低頭準備轉身往回走。那人又喊道：「你家真的有那麼遠？」

藍忘機對它道：「回去。」

八九里對他的腳程而言並不算遠，藍忘機順著那婦人所指方向，一路前進。

藍忘機頜首道：「多謝。」

姑蘇藍氏的子弟若想吃蓮蓬，自然不用自己去摘。

採蓮女道：「你要不……今天不回去？在附近找個地方住著，明天來？」

雨絲已化為雨滴，而這幾人既不打傘，也不遮擋，似圍著什麼，全無心思理會其他。藍忘機走近前去，只見一農人躺在地上，正唉唉痛叫。

「……」

藍曦臣道：「昨天聽你說起蓮蓬，恰好今天叔父讓人買了蓮蓬上山，你要吃嗎？」

直到大夫來，眾農人竟是都沒敢跟藍忘機搭話。待到雨停，他們把傷者挪出木棚，藍忘機放下屋頂，一句話也沒說便走了。

放下人後，便有兩人過來道：「這位……公子，你放下，我們來吧。」

藍忘機如實道：「三十四里。」

兩團雪球相互追逐了一會兒，最終選了個地方，就是藍忘機左手旁，安心擠在了一處。

那老婦眼神不大好使，灰又蒙了眼，氣喘吁吁，看不清他，道：「這邊走上八九里，有一戶人家種了幾十畝蓮蓬。」

藍忘機搖了搖頭。那兩名農人堅持道：「你年紀太小，頂不住的。」

採蓮女道：「早回去了，所以你問我也是白搭，我要是放你進去了，這湖的主人可沒好話對我說，你不要為難我。」

「……」

拖不動的兔子氣急敗壞地繞著兩人蹦了一圈，藍曦臣看得有趣，道：「這是愛鬧的那一隻嗎？」

這時，忽見前方田埂邊站了五六個人。

「……」藍曦臣道：「西瓜皮可以吃嗎？」

二人皆是一語不發，似乎已進入冥想之境。流泉淙淙，鳴鳥撲翅，是此間唯一聲音，反倒襯得四下更為寂靜。

藍忘機道：「會來的。」

藍曦臣取了一枚瓜片，卻見藍忘機盯著玉盤，意味不明，本能地停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