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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憐道：「我自己。」

慕情愕然道：「怎麼回事？」

那少年卻像又是激動，又是高興，一下子放下了雙臂，道：「原來殿下你不知道！我還以為……我還以為……」

慕情道：「沒有。」

他本想說了那哭笑面白衣人的事，但因實在已精疲力盡，眼角瞥到那少年士兵抱著血跡斑斑的鐵劍跟在後面，安了心，這便閉上了眼睛，養精蓄銳，沉沉睡去。

話音未落，他立刻想起幾個月前的那一晚發生了什麼，自己有多狼狽。腦海中畫面翻湧，臉上一紅，微覺尷尬，趕緊輕咳一聲，道：「原來是你。我之前一直想找你來著，事情太多給忘了。咳，你不是軍中士兵嗎？怎麼在城裡？」

慕情也走了進來，手裡拿著給他備好的衣物，道：「在這裏。」

雖然他盡量平穩聲音了，但還是比平時虛弱。二人立即過去，在洞口被血線擋了一下，不過，因為他們對謝憐設障的習慣瞭然於心，也知道該怎麼解開。風信託起一道掌心焰，走了幾步，還沒照亮山洞最深處，忽然道：「誰？」

聽到這一聲怒吼，謝憐突然又吸了口氣。

他得了空，終於把那哭笑面具人的事說了。三人埋頭討論幾句，皆是不敢大意，均覺還是往上天庭通報一聲比較好。於是，謝憐出了門，先匆匆去見了國主與皇后，再上太蒼山神武殿。

正在此時，洞外尖叫連天：「什麼人！」

謝憐道：「……我在這裏……」

他侍奉太子殿下穿衣，風信在一旁道：「不過，雖然這幾天沒打起來，我們卻查出了點事。」

自他自請下凡以來，謝憐已將近一個月沒有合眼，連日積壓，在這一次爆發，導致他一休息就是三日。三日後猛然驚醒，發現自己躺在室內，上方天花富麗堂皇，竟是皇宮，一下子坐起：「風信！」

下一刻，當機立斷hetubook.com.com， 倒轉劍鋒。

風信！

慕情上前，皺著眉頭把那劍拔了，哐當一聲丟在旁邊，被那少年士兵撿起。風信扶謝憐坐起，給他披了外衣，謝憐這才把遇到溫柔鄉后的驚魂一夜的經過大致說了，道：「你們來得比我想象的要快。戚容呢？」

而謝憐已經一劍下來，將自己穿腹而過，死死釘在了地上！

謝憐猛地回頭望去，只見一人捂著臉，跌跌撞撞朝這邊衝來。

慕情道：「之前不是說永安那邊蹊蹺，懷疑有外援嗎？我們去背子坡探了情況，見到有幾個人，雖然是本國人打扮，但口音很怪，不像仙樂人。那幾個人我捉來了，果然有別的國家在暗中支援他們，悄悄運送糧草和兵甲。」

謝憐搖頭道：「別提了，萬般無奈，出此下策。趕緊把我弄出來吧。」

風通道：「戚容被國主關皇宮裡去了，他是老是在外面招搖過市，所以才那麼容易被人盯上。不過他回去后還知道要先找我們，還算他拎得清。」可見戚容雖然極度討厭謝憐這兩個侍從，但也知道他們的厲害。二人原本想留一人守城，但因戚容鬼吼鬼叫，還拿著一把謝憐的血開過光的寶劍，恐危險超出預期，還是一齊來了。背子坡中這一帶妖氣甚重，並不難尋，很快便趕過來。

花妖們細嗓嬌音，叫得甚為刺耳，然而，有個人吼得比它們還刺耳，蓋過了它們所有的聲音：「什麼鬼！」

那少年比他更詫異，道：「我……被攆出來了，殿下你……你不知道嗎？！」

謝憐詫異，道：「啊？為何不在了？」

黑暗中，那少年士兵隱約見有冷光一閃而過，大叫道：「殿下！」

一陣尖銳的劇痛從腹部爆炸開來，蔓延至全身，將熱潮盡數驅散。謝憐雙手緊緊握住劍柄，雙眼猝然大睜。輕咳一聲，唇邊https://m.hetubook.com.com逸出一絲鮮血，連呼吸也凝滯，一動不動了。而那少年士兵似乎驚呆了，「撲通」一聲，跪在了他身旁。

那洞口的第二道血線，是謝憐專門為攔住自己而設的，攔不住那少年，他還是可以再躲回安全區的。但眼下溫柔香已開始了第二輪發作， 只要那少年一進來， 謝憐恐怕就要當場結果了他性命， 哪裡還會容他再逃出去？他生怕自己失手殺了這孩子，只能躲避。那少年士兵聽出了他語氣里流露的惶恐，怔怔地道：「殿下……」

否則，永安那麼多大活人擠在一座荒山野嶺，根本不可能靠吃野菜剝樹皮撐到現在！

說到鄙奴，那詭異的白衣人又在他眼前一閃而過。風通道：「殿下，背子坡上為什麼會出現溫柔鄉這種女妖？從前從沒聽說過吧。」

二人這才放心，走了過去。明亮的火光映得整個山洞呈溫暖的橘黃色，而謝憐躺在地上，長發鋪散，上衣盡褪，一柄長劍穿過他的腹部，將他釘在了地上。

他過了一座小石橋，撥一撥橋邊垂柳，看一看橋下流水裡紅艷艷的鯉魚兒甩著尾巴歡快地游過，甚是羡慕。發了一會兒呆，忽然覺得有誰在背後盯著自己，一轉頭，卻沒見到人，頗覺奇怪，但因並沒覺出殺氣或惡意，也不在意。

謝憐道：「沒事。一個小兵。」

下了橋，沿著神武大街慢慢走，一路上行人皆向他或興奮或恭敬或欣喜地行禮，稱太子殿下，謝憐一一含笑點頭，走了一陣，感覺那背後盯人的目光又來了。

風通道：「安心吧。幾天而已，這幾日內沒有敵軍進犯。有的話，我難道不會叫你么？上床去，你又沒穿鞋。」

殺虐之意在謝憐血中暴動。他哆嗦著手，提起了把那破劍，心中一個聲音反覆喝道：「我不會死、我不會死、我不會死和*圖*書！」

那少年向他邁了一步，還未開口，正在此時，神武大街上，傳來一聲驚恐萬狀的尖叫聲：「啊——！」

風信罵道：「媽的平時假惺惺交好，現在這個關頭攪渾水，就想仙樂越亂越好！」

這一次，他心下有了計較，驀然回首，果然抓個正著。只見一顆柳樹后，閃回了半個身影。謝憐走上去，一伸手正要抓人，卻見躲在樹后的是個頭纏繃帶的少年，不禁一怔，道：「你是……？」

謝憐這才放了心，坐回床上。頓了頓，他問道：「慕情呢？」

他分明早就對慕情說過，這孩子是顆好苗子，要好好安頓、提一提他的。怎麼特地叮囑過後，這少年反倒被攆出軍隊了？

風信在室外試弓，聞聲進來，道：「殿下！」

謝憐提著一口氣，道：「當心，有非人之物……」

若在以往，謝憐必然直接回仙京，當面告知君吾了。然而眼下情況不同，他是主動離開仙京，等於主動把鑰匙交了回去，眼下要回去也打不開門了，再加上那天走的太急，神武殿上語音鏗鏘，感覺也對君吾有些不好意思，因此，他只在神武殿恭恭敬敬地請了幾炷大香，向神武大帝的神像傳了訊，等君吾空了就會聽到了。然而，每日向君吾敬香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積壓無數，其中不乏一些大信徒，什麼時候會聽到，那真是得看緣分了。他也不敢抽身太久，立即回到戰場前，繼續守城。

那少年滿頭繃帶，卻還雙臂交疊擋著臉，只從打著補丁的袖子后露出一隻漆黑的眼，乾巴巴地道：「太、太子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謝憐道：「天神尚能下凡，軍中還講究那麼多規矩作甚。」又贊道，「你們真該看看那孩子殺鄙奴的架勢，漂亮極了。」

仙樂國地大物博，礦產豐富，盛產黃金珠寶，周邊國家垂涎多年，謝憐早已料到此節，低和圖書頭搖了搖，想起另一事，又道：「那孩子呢？」

謝憐一派懵然，道：「知道什麼？」

緊接著，只聽一片烈火噴薄、灼燒之聲，熊熊火焰中，女妖們的尖叫咒罵之聲漸漸消失。慕情道：「燒乾凈點，這種女妖香氣有毒，留下種子長大了要壞大事。」謝憐提氣待出聲，只咳了一下，那兩人便聽出了他的聲音，沖山洞喊道：「殿下，你在裏面嗎？」

那少年聞言一愣，悶聲道：「我現在不在軍中了。」

慕情也「咦」了一聲，道：「真是不成體統，太不像話！」不過，語氣倒不似風信那般生氣，倒是有點像聽誰講了個拙劣的笑話。謝憐躺在山洞中，不知他們在說什麼，大概猜出他們不滿女妖在自己面前赤身裸體，有傷風化。風信連連大罵，道：「趕緊的燒了！不要被別人看到！」

也許是因為第一場戰鬥耗損太大，外援也被風信和慕情頻頻暗中切斷，永安那邊轉換了策略，不再一味猛衝。幾個月下來，小規模打了幾場，輸得也不算太慘。比起第一場，簡直是小打小鬧，那詭異的白衣人也沒有再出現，因此，仙樂皇城這邊逐漸鬆懈下來，謝憐也難得地能從前線下去，到皇城裡走一走，放鬆一下心情了。

見狀，二人皆是驚駭交加。風信俯身道：「誰乾的？！」

另一個聲音悶悶地道：「溫柔鄉。不想中招就趕緊捂臉。」

謝憐指他道：「你是那天晚上……」

風通道：「哪個？那個小兵嗎？那天忙著帶你去見國師看情況，沒人理他，大概自己歸隊了。」

謝憐穿好了衣服，放下手臂，端坐床上，道：「那孩子身手不錯，我看他是個使刀的絕好材料，若是調|教得好，長大必定驚艷。回頭慕情記得把他找出來，好好安頓，可以提一提。」

謝憐道：「什麼事？」

雖然謝憐是飛升之體，尋常的刀劍傷不到他根和-圖-書本，這麼捅自己一劍絕不會死，但是，在過往的二十年裡，他幾乎從未在真正的戰鬥和生死搏殺中輸過一回，這是他第一次受這麼重的傷，難免要緩一緩，於是，風信背了他準備回皇城。腹部傳來陣陣陌生的劇痛，謝憐頻頻蹙眉，但儘力克制，道：「你們在來的路上，沒遇到什麼東西嗎？」

慕情也淡淡地道：「不太合適吧。不合軍中規矩。」

謝憐左手已被自己刺得鮮血淋漓， 但畢竟只是在「傷」， 沒做到「殺」，慾望就始終得不到徹底的滿足。那布塞咬不住了， 從嘴邊落下， 他下手愈狠， 下一劍刺入左腿。這一劍刺得頗深，劍刃入肉聲清晰， 那少年士兵再也忍不住， 奪步衝來。聽到那嗵嗵嗵的腳步聲，嚇得謝憐連連後退， 退到背抵洞壁還拚命往後縮， 道：「不不不！不要過來， 不要、不行……」

慕情也警惕道：「洞里還有其他人？」

謝憐這個人就是看到身手好的便愛，一定要提到身邊天天看著才美滋滋的，這也不是頭一回了，但他還是頭一次這麼評價一個小孩子。慕情聽他誇獎「使刀的絕好材料」、「長大必定驚艷」云云，神色有些微妙，把謝憐換下來的髮帶在手裡揉作一團，轉身丟到一旁去了。風信則道：「我看那小子才十四五歲的樣子，也太小了吧，能提來幹什麼。」

謝憐腹部的傷早已愈合，當即下了床，道：「我是不是休息了許久？可有什麼事發生？」

謝憐越聽越奇，道：「來，你來跟我說說，你是怎麼被攆出來的？誰攆的你？為什麼你覺得我會知道？還有，你以為什麼？」

這自然是早已遮了口鼻的慕情。風信捂了臉，似乎又看到了什麼，悶聲怒道：「那是……殿下？殿下？！我操了！我真操了！這是想幹什麼！」

謝憐站起身來，道：「這是我那天就想告訴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