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花城攔在他身前，謝憐鬱悶道：「之前那罐子里沒有這個東西吧？」而且為什麼會說「好熱」？在那水裡，難道不應該很涼么？

不對！

謝憐心想：「不是人才需要擔心好嘛……」

誰知，花城忽然道：「你說什麼？」

底下果然有一條暗河。謝憐把那撿來的罐子放進水裡，用力洗刷起來。千年的灰垢已經凝成了厚厚一層殼，洗不掉了，但把表層的灰塵刷掉湊合著也能用。他用這個罐子打滿了水，低下頭，剛想自己也喝一口，正在留神觀察四周的花城轉過頭見了，卻道：「別喝。」

花城哈哈笑了起來，道：「你要是喜歡這種東西，回頭再到我那裡去。我也有幾件，你看看有沒有中意的好了。」

謝憐一怔，道：「我說什麼了？」

謝憐心道：「那就讓小裴將軍隨便喝嗎……」忽然，他背上一寒，喝道：「什麼人？！」

謝憐邊走邊愕然道：「那是老鼠嗎？我怎麼看著更像是貓……」

這些聲音雖小，卻又清晰又痛苦，彷彿一隻只小螞蟻一樣，一個勁兒地往人耳朵里鑽。謝憐剛要把手放到芳心上，忽聽一個聲音凄厲地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呢？！救救我，救救我啊！」

裴茗道：「就算幾萬人， 也從沒有哪個神官敢點這麼多。若真如此，難說他到底是勇氣可嘉呢，還是愚蠢至極。也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原來，這座城池被火山灰覆蓋的時和*圖*書候，人和牛馬羊等大型牲畜無處可避，但是，老鼠們卻鑽進了深深的地下，靠著地洞深處的空氣和儲存的糧食幸免於難。

謝憐奇怪道：「三郎你沒聽見嗎？就是『好熱』、『悶死了』、『動不了』、『救救我』之類的……」

於是，餓紅了眼的老鼠們圍著化石像團團轉，在石像表層咬破了一個小洞，從這個洞里鑽進去，啃食裏面的屍體。

「嗚嗚嗚嗚……」

然而，花城還沒接話，他便反應過來了。

裴宿現在畢竟是人身，諸多不便，而且，前面還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在等著他們。裴茗蹲下來看了看裴宿，道：「行，我贊同。但勞煩太子殿下在他面前的時候不要告訴他什麼原因，這孩子會懂的。這事我來跟他說就行了。」

聽到最後一句，謝憐一陣毛骨悚然，瞬間錯覺這聲音是在呼喚自己。而花城一揮手，千百死靈蝶猛地散開，撲向那一雙一雙赤紅的發光的眼！

謝憐心生警惕，站起身來，道：「我去看看吧。裴將軍在這兒看著，三郎跟我一起？」

「動不了、動不了啊！」

花城則正凝視著棲息在他指尖的幾隻死靈蝶，那些銀蝶方才派上了大用場，眼下已經回到他這裏，收起來積蓄能量。他微微抬頭，道：「不至於這麼久。」

幾人留在神殿里，又討論了一陣，謝憐奇怪道：「引玉呢？怎麼這麼久還沒回來？一直沒找到水嗎？」ｈttｐs://ｍ.hetubooｋ.ｃｏm•coｍ

「燙死了我……」

那絕對不是他的錯覺，當即全神戒備。不久，一陣如潮水般的竊竊私語聲，蔓延而至。兩人的四面八方，一雙又一雙的紅點亮了起來，將他們團團圍在了中央。花城道：「不必擔心。不是人。」

謝憐道：「待會兒要是找到水，可以給小裴將軍帶一點回去。」他畢竟收慣了破爛，忍不住拍了拍手中罐子，道，「說起來，這還是個千年的古董呢。」

那些食屍鼠們重複的是烏庸人死前的囈語，理所當然的也就是烏庸語。

畢竟，裴宿曾經是上天庭里前途大好的年輕武神，如今若是因為自己跟不上隊要被放在這裏，難免不是滋味。但是，做錯了事就是要接受懲罰的，流放的滋味就是如此，也只能受著了。

謝憐不禁看得呆了。裴茗道：「這樣也行？」

怎麼看，這也是一雙眼睛！難不成有個人躲在裏面？！

謝憐道：「裴將軍放心，這個我省得，不然也不會趁他沒醒才說了。」

花城道：「簡單。自然是死人。這些都是食屍鼠。」

和這雙眼睛對視的一瞬間，那東西猛地朝謝憐面門竄來。「嘩啦啦」的水花先至，謝憐眼疾手快，當場就把罐子擲飛到數丈之外，撞上了牆，「噹啷！」一聲，千年的古董砸開了花，而藏在裏面的那個東西落到了地上，瞬間竄入黑暗之中。倉促之下謝憐沒看清，只覺得是一大團和*圖*書黑乎乎的東西，道：「那是什麼？」

「咳咳咳……」

花城則道：「不至於那麼廢物。應該是被別的東西拖住了。」

最微賤的東西，往往最容易存活下來。死去的人們的屍體被包裹在化石里，他們的恐懼、憤怒、不甘等等強烈的情感也被包裹在裏面，老鼠們吃了他們的屍體，把這些情感也一併吃了進去，開始能夠口吐人言，說出他們死前那一刻想說卻沒能說出的話。

路上有不少屋子和雜亂物什，謝憐撿了個看著挺順眼的罐子，花城彷彿覺得好笑，道：「幹什麼撿這個？」

腐臭味是從那些人形石化像里傳出來的。有的屍體被包裹在火山灰殼裡，殼子比較薄，開始腐爛，飄出了異味，流出了屍水。

「我要被悶死了……有沒有誰在……」

在場的只有他們兩個人，這第三個聲音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謝憐下意識朝聲音傳來之處望去，而那聲音，居然就是從他手中罐子里發出的！

一炷香后，二人這才隱隱聽到水流之聲。不多時，謝憐道：「在這裏！」

那是自然要和他一起的。於是，謝憐把若邪留下，讓它結了個保護圈，二人離開神殿，朝地下城的更深處走去。

那麼，為什麼他也能聽懂烏庸語？！

這時，突然有個聲音道：「好熱。」

當真，那些老鼠的個個比小貓還大，通體鼠毛漆黑如鋼針，一對小小的紅眼睛在黑暗裡閃著凶光，許多都攀在牆上，緊和*圖*書盯著他們，嘴裏還說著人語，詭異至極。銀蝶撲上去后便和它們廝殺起來，紅光和銀光交錯亂閃，看不清戰況，但也知道激烈兇殘至極。謝憐道：「引玉該不會被它們拖到哪裡去了吧？」

花城盯著他，道：「他們說什麼了？你聽見什麼了？」

謝憐低聲道：「雖然吃力， 但……勉強一拼， 也未必行不通。」

直到有一天，它們聞到了腐臭味。

他猛地低頭，只見罐子里有一對極小的猩紅圓點，正潛伏在水裡盯著他。

花城卻道：「怎麼不行？」

她說的是引玉。謝憐看了一下閉著眼的裴宿， 沉吟片刻，還是道：「我看，接下來我們去銅爐，小裴將軍就留在這裏好了。」

他不敢再看那壁畫，轉過頭，道：「找到水了嗎？」

花城道：「沒有，它是從水裡特地游進去的。這地下暗河裡經常有東西成群結隊游泳，所以讓哥哥別喝這水了。」

塵埃落定后，它們重新鑽出了洞，在已經淪為地獄的城裡四下奔走，尋找食物。然而一切都被毀了，要麼被岩漿埋沒了，要麼被火山灰覆蓋了，啃壞了許多東西，許久都找不到食物。

花城攜了他道：「我說過，這裏老鼠很多。走！」

細聽那些竊竊私語，他分辨出了那些人的聲音在說什麼：

銀蝶銀光至處，照亮了那無數在黑暗裡竊竊私語的東西。它們果然不是人，居然是——老鼠！

謝憐看著壁畫上的這座橋，目不轉睛。橋下那https://m.hetubook.com.com白衣太子和四個護法天神的臉在他眼裡， 越來越詭異， 越看越像他自己和四位國師的臉， 又想起那熒惑守心之相，這彷彿輪迴重演的故事讓他迫不及待想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但又覺得自己好像隱隱已經知道了。

點將， 其實就是在用自己的法力「養」著被自己點上來的凡人，為己所用。否則如果沒有限制， 各個神官還不拼了命地往天上點人帶人？皇帝把三宮六院滿朝文武都點上算了， 將軍把自己的軍隊整個都點上來算了。

幾人看向他。花城道：「點將不就是把凡人點到天上去嗎？他只要把皇城附近的烏庸國眾都暫時點到天上去， 等火山爆發， 塵埃落定后再放回去，有何不可？」

花城道：「從留下來的遺迹判斷，整個烏庸國大約十幾萬人口。皇城附近也就幾萬人。」

謝憐已經把臉湊近罐子，聽他阻止，疑惑道：「什麼？」

「好熱好熱呀……」

聽前半句謝憐稍稍放了心，後半句又提起來了。他道：「老鼠這麼大隻也就算了，怎麼還這麼多？它們吃什麼長這麼大的？」

方才那一瞬間，他聽到遠遠的有人咳嗽了一聲。

半月拖著裴宿，道：「那位哥哥去找了。」

裴茗道：「血雨探花不要說得這麼容易， 閣下又不是不知道， 點將也是要耗費法力的。他這得點多少人上去？」

謝憐恍然道：「原來如此，所以它們才說那些話。我還奇怪為什麼是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