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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霎時鴉雀無聲。

他用的是對徒弟訓示的語氣，盡量冷靜客觀。洛冰河拖住他一條手臂，像是在求證，又像是自證：「師尊，天琅君不是我父親。我不需要父親。」

沈清秋感激地看他一眼，無妄卻冷笑道：「不是心懷不軌？那這是什麼？」

起初的時候，洛冰河聽著聽著，還有心思調笑，越聽到後來，越是嚴肅。此刻，笑容已完全消失，臉看起來也有些蒼白。只有一雙眼睛，一片冰天雪地。

兩人所站立的地方近旁，有人嘀嘀咕咕：「這般親密的人翻臉不認，肚子里的親生血骨都毫不留情，這女子心腸冷硬，也當真厲害得很。」

無妄道：「鐵證如山面前還要狡辯，你當在場都是三歲孩童？」

這一段話說得大義凜然，當下有人拍手大聲叫好。無塵大師面露不忍之色，雙手合十，直念佛號。

眾人驚駭交加，交頭接耳：「蘇夕顏和他竟然有兒子？」

岳清源坐著看他，淡淡地問：「這些日子，胡鬧夠了？」

無妄皺眉道：「果然是魔族，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有的側重點比較特殊，考慮到了生殖隔離：「人和魔族真能有後代么？」

洛冰河，是不被至親所需要的。

「再大的功勞又如何，和魔族私通，懷上那種怪物，想想都噁心。這種功勞拱手送我都不要。」

「她不是奉命假意與天琅君虛與委蛇嗎？怎麼能……」

洛冰河冷冰冰地道：「蘇夕顏是誰？我母親只是一名洗衣婦。」

那名霸氣宗的男子突然道：「這麼說，從頭到尾，圍剿天琅君，沒有證據，沒有事實，憑的單單就是老宮主轉述天琅君的那幾句話？」

洛冰河搖了搖頭，不知道在執著些什麼，只是重複：「他不是我父親。」

「是誰？」

掰回劇情，掰回劇情好嗎。拜託你們把注意力放在混入寺中的魔族身上行不行！這樣還怎麼刷和圖書正面值！

無妄哼道：「真是禍害遺千年，蘇夕顏當初若是把你除了下來，倒也乾淨！」

長久以來心存的微弱期待和幻想，都被毫不留情地盡數粉碎。父不父，子不子。天琅君身為純血魔族原本就親情觀念淡漠，更因為吃過人和蘇夕顏的苦頭，連帶著恨意也蔓延到了洛冰河身上，對二人關係隻字不提，在聖陵里也毫不手軟。而對這父子二人，蘇夕顏更是做出了明確的選擇：欺騙，利用，厭惡，排斥，視為恥辱，捨棄。

用靈力，在場幾百個人一起拿靈力打他一個，夠嗆；用魔氣，這裏可是結界高手如雲的昭華寺，最擅長的就是封魔。硬打，智商豈非淪落到跟紗華鈴父女一個水平線。

岳清源指節緩緩在玄肅劍柄上撫動，道：「我與蘇夕顏前輩數年前仙盟大會中有過一面之緣，洛冰河相貌與其母有七分相似。原先也以為只是巧合，畢竟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為數不少，可既然他還有一半天魔系的血統，這就難說巧合了。」

「蘇夕顏恐怕也是自覺無顏見人，才出走師門的。」

「沈清秋也在。他真沒死啊？！」

洛冰河垂著眼睫，像在聽，又像已經神思遊離。這幾天原本逐漸在軟化的輪廓重新敷上一層冰霜。

充其量只是在毆打洛冰河的時候，不含褒貶地說了一句「像他母親」。像，然後呢？

那人渾然不覺，接著說：「我就是問問，你們就隨便聽聽哈。不過，單憑老宮主一面之詞，就發動這樣的圍剿行動，我說你們這樣真的行？我怎麼覺得從頭到尾看起來，他乾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被情人騙？而且讓一個姑娘家的，讓她接近危險的異族，教她騙人，還要她服毒墮胎，最後害她含恨出走，我覺得不好。我們霸氣宗就從來不這樣。」

洛冰河漠然道：「他不是我父親。」

他很有hetubook.com.com先見之明地抽出摺扇，果然，下一刻，無妄的法杖便沉沉砸了過來。沈清秋舉扇一點，生生讓那法杖在半空頂住。

這話未免惡毒。洛冰河呼吸彷彿停滯了一瞬，眼底隱隱有血色閃過。沈清秋顧不得多想，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當初花月城我可是親眼見他自爆的……」

那名霸氣宗的男子又插嘴了：「她若是身不由己，倒也怪不得她。可既然明知是魔族之子，卻還是任由他生了下來？」

沈清秋忍不住悄悄觀察洛冰河。

立即有人介面道：「不錯，不生下來又怎麼會有洛冰河？蘇夕顏為什麼不落了這孽胎？」

無塵大師附和道：「不錯，師兄不妨先聽沈峰主一言。」

看著一語不發的洛冰河，沈清秋忽然後悔了。

洛冰河冷冷地說：「那是他要做的事，與我何干。」

按照理想劇本走，這個地方本來應當是這種發展：掌門們嚴肅地商議如何對付天琅君→突然出現搗亂挑釁的魔族→洛冰河單挑魔族潛伏者，刷正面值和好感度。可因為一群八卦人士聊著聊著，扒出了洛冰河的身世，導致重點出現了偏差。

九重君這些亂七八糟的手下原來是用來給洛冰河刷正面值的道具，結果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被當成是和洛冰河一夥的埋伏了！

沈清秋髮誓總有一天要把乘鸞偷過來切遍整個十二峰廚房的豬腿肉，切得油光蓋滿劍光。

這一句話一出，殿中的竊竊私語瞬間水漲船高，化為軒然大|波。

最後一句，他是喝出來的。人群中忽然冒出幾十個身穿赤金僧袍的武僧，扭住了一堆人，按到地上。被擒住的人身上慢慢溢出黑氣。順理成章的，現場一片：

「有魔族混進來了！」×n

這發展。坑爹呢！

「奇恥大辱，真是奇恥大辱！難怪從沒聽人提過蘇夕顏這個名字，出了這等醜事，自然是要ｈｔtps://m.hｅtubook.ｃｏm•ｃｏｍ掖著藏著。本門如果有人同犯，不就地自行了斷，如何對得起師門？」

柳清歌抱手站在岳清源身後，看他眾目睽睽去牽洛冰河，額頭有根青筋跳了跳：「喂！」

原著中，洛冰河的身世並沒有揭露的這麼細，所以沈清秋無法判斷這件事對洛冰河的打擊有多大，但恐怕不是幾句安慰、幾下摸頭就能解決的。

無塵大師嘆氣道：「其實又何必這麼說？蘇施主，唉，蘇施主她一介女子孤身流落在外，老宮主派人搜尋數年無果，也不知道臨終前受了多少苦。洛冰河雖然有一半魔族血統，早先卻也從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他有種小學生上課被老師點名批評的感覺，臉皮底下有點辣，不過好在臉皮厚，泰然自若，躬身一禮：「掌門師兄。」

「真是他！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他揚起聲音：「清秋，還不出來？」

無妄道：「蘇夕顏雖是奉師之名接近天琅君，但是若不已己為誘，如何引得他上鉤輕信？老衲認為，原本她該是能嚴守界限的，可魔族擅長蠱惑人心之術，防不勝防，稍有不查，一時不慎上了那魔頭的當，一失足成千古恨。定下圍剿之計時，她已懷有身孕。至於他二人之子，諸位都是他的老熟人了。正是方才提到過的，在幻花宮鳩佔鵲巢的洛冰河！」

他剛想動點手腳，讓旁人注意到那些偽裝成雜派弟子者的異常之處，無妄法杖在地上猛地一頓，冷笑道：「洛冰河，你自己送上門來，倒也省事。不如直說，天琅君打算何時實踐他夢境中的所作所為？」

沈清秋低聲說：「無妄的轉述不盡不實，老宮主是什麼人你更清楚，這兩人加工過的陳年舊事，可信度很值得商榷。通通都先忘掉！」

這些聲音，大多是如見惡鬼的語氣，其中卻混雜了幾個嬌柔的女聲，正是天一觀那三名美貌道姑https://www.hetubook.com.com。三人互相捉緊對方手臂，臉泛起不自然的紅暈。奇怪的是，這些紅暈有的好像還是對著沈清秋泛的……

「長得都差不多，應該能有的吧。」

沈清秋啞口無言。其實照他來說，最大的可能……可能就是因為天琅君真的是個神經病吧？

沈清秋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握緊他的手，示意他先穩住。

洛冰河面無表情，手指卻似是無意識地輕微屈伸了幾下。

這無妄和尚修為雖不差，戾氣卻太重，除了少了點頭髮，身上佛性無幾。不該拿支法杖做方丈，應該抄對板斧做李逵。倒是無塵雖然功力平平，卻心慈平和，更擔得起「大師」這兩個字，即便被斥責也不改色，更不改口：「蓄謀聯手，這……也未必吧？」

洛冰河充耳不聞：「如果他是我父親，為什麼不提。」

「洛冰河果然是有備而來！」×n

這一席話，倒教沈清秋略現訝色。看不出來，這位仁兄雖然每次都ky，居然也能有一次邊ky邊講出這麼有道理的話，似乎與普通配角智商並不在一水平線上。

大雄寶殿中這些人，正在為他的死裡逃生而咬牙切齒，為想象中他的胎死腹中而歡呼叫好，他卻彷彿一句都聽不到。

氣氛不對，沈清秋沒閑情大吐其槽，他轉身道：「請諸位稍安勿躁，這次洛冰河出現在昭華寺，並非是為挑釁或心懷不軌……」

「不錯，若是再好運一點，沒中那天琅君的奸計，立下此等大功前途無量，如今必然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昭華寺這個任務，他不該接的。

沈清秋背脊一毛。磨蹭了幾秒，這才慢慢站了出來。

既然注意到他，那他身旁的那位就更藏不住了。當即有人驚呼：「洛冰河！是洛冰河！」

無妄斥道：「師弟莫要胡亂心慈，在金蘭城你被害至那般地步，就該明白魔族用心何其險惡。對付他們，在尚為苗頭時掐滅永遠是上策。這一ｈｔｔｐs://ｍ•ｈｅtｕbｏｏｋ•cｏｍ•ｃoｍ對父子蓄謀已久，聯手捲土重來，妄圖覆滅我等。縱容他們不是善良，而是婦人之仁，下場只會比那夢境中更為悲慘！」

這邊昭華寺兩位方丈扯不清楚，岳清源卻忽然道：「無論他們聯手與否，有一點是肯定的，洛冰河恐非善類。」

打破這短暫沉默的還是無妄。他白眉倒豎，合掌斥責道：「此言太糊塗！自古以來魔族對人界進犯屠戮不斷，難道要等天琅君真的血洗人間，才知後悔莫及？況且身為四大派執掌牛耳者之一，幻花宮老宮主豈會惡意欺瞞修真界，他有何好處？與魔族私通得來的孽種，更是決不能留！只可恨那魔頭生命強盛，即便是服用了藥物，居然也沒能把胎兒除去！」

岳清源從沒用這麼嚴厲的態度同他說話過。「胡鬧」這個程度的詞，相當於是在打板子。看來剛才柳清歌沒少說他壞話。

就沒有了。

柳清歌一惱怒、又不想多說話，就會氣勢洶洶喂一聲，然而，完全沒有威懾力，沈清秋直接無視。要是洛冰河在這種場合發作，那可不是好玩兒的。不光是正面值能不能刷上去的問題，關鍵在於，昭華寺副本，不好硬打。

旁人哼哧：「你們可是父子，你說與你何干？」

聞言，無塵大師似是欲言又止，他微微搖頭，最終道：「原本這事關女子家的清譽，更何況蘇施主已故去。若是情勢非比尋常，實在不能瞞下去，這一樁便不會被揭開。魔族血脈強悍，腹中胎兒與母體命脈相連，那時落胎已十分危險……蘇施主心高氣傲，難以接受，更不願看到旁人的異樣目光。老宮主便為她配了一副對魔族有害的藥物，服下之後她便出走幻花宮，從此不知所蹤。我佛慈悲，諸位還是少造口業罷。」

不是沒人覺得這樣未免殘忍，可聽了無妄剛才那番話，深受氣氛鼓舞，轉念一想，那腹中的胎兒可是洛冰河，有什麼值得同情的？於是，也跟著叫好喝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