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昔日的一切，如今都是面目全非。

「叮……鈴鈴……」深淵之下回想起清脆的鈴鐺聲音，幽姬身子大震，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俯身望去，然而深淵之下，除了黑暗之外，什麼也看不到。

簡陋的木屋立在狂風暴雨中，顯得有些勢單力孤，弱不禁風。屋前已不知何時積了厚厚一層水，然而屋檐下的男女卻似是一點也不在意，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屋前，一隻灰毛猴子騎在一隻大黃狗身上，一手緊抓著大黃狗的脖子，一隻手抓著一根肉骨頭，在大黃狗的眼前晃來晃去。奇怪的是，那隻猴子竟然有三隻眼睛。

聞言，男子似是也有所感觸，雙目望向不遠處的青雲山脈。數十年過去，青雲山依舊如往昔一般巍峨雄壯，看不出絲毫歲月流逝的痕迹。

一猴一狗，似是極為堆歡。

男子似是不好意思般，輕輕地咳了一聲，道：「菜……快好了，我去看看……」說完，灰溜溜地從白衣女子的旁邊穿了過去，只聽「嘣」的一聲，竟是不小心撞上了門板，然而男子卻似是渾然不知痛般，轉了個方向，趕忙進了屋裡。

「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

張小凡看著這一猴一狗先後進了屋裡，面上帶著苦笑，卻也並不生氣。忽地，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鈴鐺之上，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變成了一種執著。他望著頭上的天空，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是向上天起誓一般，輕聲道：「我此生罪孽深重，負人良多，碧瑤真心待我，我絕不能負她！」

黑暗中有兩隻東西極快和*圖*書地往木屋這邊跑來，正是不知跑去哪撒歡的大黃狗和小灰。待走得近了，張小凡定睛一看，不由得笑出聲來。大黃狗早已變成了落水狗，全身的毛都耷拉到一塊去了，身體比平時小了半圈。小灰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渾身的毛髮沾在身上，連第三隻眼睛都找不到了，看上去活像一個肉球。

幽姬口中輕輕地喚了一聲，這聲音飄蕩了出去，然而空中除了輕風習習吹來，沒有任何回答。

眼看著灰毛猴子和大黃狗越走越遠，男子無奈地轉過身來，卻發現白衣女子正含笑地看著自己，臉上不知為何竟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

「雪琪，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那一次決然的話語，猶然在耳邊迴響。那是自己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絕決地做一個決定，她長大了，她找到了自己這一生的歸宿。可是誰能知道，那一次，她竟然是一去不復返，從此就一直躺在鬼王宗的石台之上。而今……

「汪汪汪汪……」

「幽姨？」張小凡輕輕說道，然而黑暗中卻是再無動靜。

張小凡還沒笑完，忽地罵道，「死猴子，你……」原來是小灰見他取笑自己，心中不忿，用力地甩了甩身子，頓時雨滴飛濺，沾了張小凡一身。小灰還不忘朝張小凡做個大鬼臉，這才大搖大擺地跑進屋子，大黃狗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

男子身後，一位容貌絕美的白衣女子靜靜地站在門邊，她看著男子那苦笑的表情，臉上微微一笑。人世間最幸福的事情，或許莫過於此了。曾經苦苦等m.hetubook.com.com待的，不就是這樣的嗎？

晚風習習，卻是說不出的悠閑適意。

雨水在白衣女子的身後凝成淡淡的水霧，漸漸擋住了視線。看著天際那一道藍光，男子的眼中滿是柔和之色。天空之上，雨越下越小，最後終於停了，男子望了望頭上漆黑的天空，正準備走進屋內。眼角忽然看到了那懸在屋檐下的綠衣碎片，心中似是有什麼東西翻滾著，碎裂開來。男子的身形微微滯了滯，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色，終是進了屋去。

只為情故，雖死不悔。

「怎麼了？」男子不知何時站在了白衣女子的身後，輕輕問道。

白衣女子身子微微一震，這才回過神來。回首看到男子眼中的關切之意，心中微微一暖。「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死猴子，你又偷……」屋中跑出一個男子，粗衣麻布。面上好像苦笑一般。然而前面的一猴一狗根本就未理他，尤其是那狗背上的灰毛猴子，還不忘回頭朝他做了一個大鬼臉，這才幸災樂禍地催著大黃狗往前走去。

白衣女子低垂著眼瞼，往前踏出一步，想回頭看男子一眼，終是沒有回頭，往雨中走去。一步，兩步，似是每一步都是那麼艱難。直至女子化成一道藍光，向著青雲山上飛去，女子都沒有回頭，她怕自己一回頭，恐怕又沒有離開的勇氣了。

忽然，遠處的草叢似是動了一下。張小凡聞聲望去，一個似是有些熟悉的身影在黑暗中一閃而逝。

白衣女子收回目光，看向不遠處高大巍峨的青雲山m.hetubook.com.com脈，山脈連綿百里，峰巒起伏，山間雲氣繚繞，亦真亦幻。白衣女子臉上的笑意已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肅穆。

張小凡怔怔地望著那個鈴鐺，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終於，他緩緩地伸出手去，像是對待一件心愛之物一般，輕輕地婆娑著。

「此間事了，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小凡，小竹峰上還有一些事情需要打理……」白衣女子貝齒輕咬，眼中帶著一絲黯然，聲音細不可聞。雨水早已打濕了她的衣服，夜色下看去，竟也有一種梨花帶雨般的美。

狂風呼嘯，大雨噼里啪啦地下個不停，屋檐下那一角綠衣碎片在風中搖擺不定，似是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走似的。

在曾經是狐岐山的地方，那個巨大的深淵上此刻已經沒有了刺眼的血影。一個黑紗蒙面的窈窕女子靜靜地站在深淵之上，怔怔地看著腳下的深淵，正是四大聖使之一的朱雀聖使幽姬。在其身旁，不知何時立了一個牌位，那牌位就立在深淵旁邊，然而奇怪的是，牌位上卻是一片空白。

張小凡將鈴鐺輕輕地取了下來，放在自己的胸口，眼中滿是柔和之色。

※※※

「瑤兒……」

數十年的光陰，青山依舊，人事全非。命數不公，造化弄人！

幽姬看著腳下的深淵足足有半個時辰，不知何時，只見她臉上的黑紗微微一震，兩行清淚已是自臉頰上滑落了下來，悄無聲息地落入了下方無盡的深淵之中。深淵的深處不時傳來一絲熱氣，還隱隱聽到岩漿奔流的聲音。

鈴聲清脆，悠揚飄蕩，和圖書從深淵中迴響而出，融入了山風之中……

以我血軀，奉為犧牲。

不知不覺，男子手中的拳頭已然緊握，骨節都發出咯咯的響聲。

「幽姨……」

陡見那深淵之上的窈窕身影，縱身一躍，竟是落入了下方無盡的深淵之中。

白衣女子卻似絲毫也不介意，臉上的笑意未減半分，一雙如水的眼眸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沒有傳來任何的聲響，一切都彷彿從未發生過一樣，只有深淵旁那新立起的牌位在風中挺立，似乎在訴說著一個故事的終結。

明月高懸，夜冷星稀。張小凡環顧四周，卻是什麼人影也沒看到，周圍靜悄悄的，空氣中只剩下風輕輕吹來的聲音。屋檐下，那一角綠衣碎片的旁邊，卻是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鈴鐺。

「我走了……」

「汪汪汪汪……」

男子並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白衣女子靚麗的背影，右手微微抬了抬，似是想去牽白衣女子的手，然而終是停在了那裡。

三生七世，永墮閻羅。

「我一定要去救他……」

恍惚中又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那個外表看似堅強的女孩，其實早在從六狐洞里被救出來時已經脆弱不堪，尤其是當其看到她的母親就死在自己身旁之時。若不是自己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照顧她，恐怕這世上沒有人會懂她的心思吧，當然，除了那個人。

大黃狗和小灰還沒有回來，整個木屋靜悄悄的，晚風習習，以張小凡的修為，竟也覺得渾身都有些寒意。忽然，屋外似是有什麼響動，張小凡眼中精光一閃，立時從床上躍了下來。

「看來今晚又得吃素了……」男子httｐs://wwｗ•ｈｅtｕbook•cｏｍ•cｏm無奈地聳了聳肩。

「碧瑤，你終於回來了……」

「碧瑤……」張小凡驚呼一聲，從夢中醒來，臉上已是冷汗涔涔。十幾年前青雲山上那一幕宛如一個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他腦子裡，就算死也不會忘記。那漫天飛舞的億萬小氣劍，那一柄不可一世，睥睨世間的彩色巨大氣劍，就在自己都絕望到不知所措之時，那個決然站出為自己擋劍的綠衣女子，用自己的生命化為血咒，方才攔下那攜天地之威的一劍。那強烈光芒下傳來的「叮……鈴鈴……」的鈴聲，彷彿成了永恆……

白雲悠悠，飄蕩在群山之上，輕風吹送，說不出的悠閑適意。

「轟隆！」天際忽然劈下一道閃電，光茫萬丈，聲震九霄，撕裂蒼穹。天空之上，剛剛還落日斜暉，轉瞬間便已烏雲密布，一片陰霾。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師父……」白衣女子輕輕叫了一聲，臉色早已一片蒼白。往事如花絮般在腦海中紛飛，那無窮無盡的魔教大軍，那瀰漫在空中的濃烈的血腥氣，那高空之上出現的萬丈血影，那慘死在身旁的青雲同門，還有自己的師父水月大師……

「誰？」張小凡輕輕叫了一聲，那聲音飄蕩了開去，卻是沒有回答。忽然，屋外似是傳來了「叮……鈴鈴……」的響聲，張小凡身子頓時大震，再也顧不了許多，推門而去。

九幽陰靈，諸天神魔。

廢舊的草廟村內，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在那廢墟深處，卻是不知何時新立了一間簡陋木屋，上面歪歪豎著一個煙囪，還往外面飄著煙。屋檐下，一片綠色的衣角輕輕懸挂，迎風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