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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律帶自家的一名小廝騎馬出門，隨帶路僕人來到南城外的一座寺廟裡，他一想也對，對方必是貴婦，自然不能在家裡見他。

「你接著說吧。」樓礎慶幸之前沒有幫忙。

周律苦笑道：「我可以叫你『爺爺』，人家可不會，那是廣陵王世子……」

「嘿嘿，大家都是文人，幹嘛來這一出？」周律轉身向主人拱手，「尚未請教閣下大名。」

「沒辦法，他們打人狠著呢。」

「若是如此，我就更不去了。」

「廣陵王世子張釋端，當今皇帝的從弟，打小在宮裡長大，備受寵愛，樓公子不會沒聽說過吧？」

樓礎揮手，「去吧。」

樓礎頗感意外，兩人好幾天沒見面，而且按照計劃，他們也不需要見面。

張公子大怒，「你還敢狡辯？似你這等人，非得用強不可。」

流言蜚語自然少不了，一個比一個香艷，為之興奮的人多，完全當真的人少，周律就是少數人當中的一個。

「是我，郭時風。」

「啊？」周律找人準備不少答案，唯獨沒料到會有這一問，「那個……你家主人呢？我不和你聊。」

「正是在下。」周律還沒嗅到危險的氣息，只顧著仔細打量對方，覺得不像是女扮男裝，於是四處打量，問道：「你家主人呢？」

「我姓張，弓長張。」

「你還敷粉了呢。」

周律指著左臉的傷痕，「右邊是他們打的，左邊是我家母老虎留下的。」

張公子後面的說法與樓礎一樣和-圖-書，周律對此早有準備，急忙道：「對，就因為此策最佳，所以我要排在前面，其它四策……算是添頭，本意是希望東宮擇其善者……」

「我就是主人。」

樓礎很是納悶，張釋端到底知不知道父親的計劃？他想去問馬維，很快改變主意，決定留在家中，靜觀事態變化。

樓礎搖頭，「我寫那篇文章，並非為了求取富貴榮華，也不為招引同道，有人喜歡，就讓他登門來見我吧。」

周律愣了一會，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大將軍之子，我怎麼就忘了呢？你爸爸比我爸爸地位高多啦，廣陵王又能怎樣？不是被外派到江東治理刁民？留在朝中掌權的人還是樓大將軍。」

請柬其實有些古怪，開頭稱「足下」，末尾卻沒有落款，內容極簡略，寥寥數行字：足下高才，吾等欽慕，邀君雅談，意當可否？書不盡言，托於家仆。

「唉呀呀，我的樓爺爺，這個時候就別再幼稚了，廣陵王是什麼人？世子一句話，皇帝也得聽啊，我這回……嗚嗚，反正是你的文章惹出這場禍事，你必須幫我解決。」

張公子搖頭，「我原本就懷疑那篇文章不是你寫的，現在看來，果然不是。」

僕人不稱「主人如何」，而說「有人欣賞」，周律這時候其實應該警醒的，可他早昏了頭腦，將信紙以及上面的字跡反覆研究，得出結論這必定是閨閣之物，心中不由得狂喜不已，立刻和-圖-書來向樓礎求助，遭到拒絕之後，又找別人指點，甚至買下幾首詩，打算到時候隨口吟出，以博佳人歡心。

那人咳了一聲，帶路的僕人攔在門口，笑道：「既然來了，何必急著離開？」

「名不副實，一目了然，他已經說得很清楚。」

「他說了自己的名字？」樓礎問。

樓礎當然知道張釋端的名字，更知道「廣陵王」三個字，他是刺駕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個人物，如果一切順利，將會是未來的皇帝。

「嗯嗯，詩不詩的以後再說，我只問你一件事：為什麼將『用民以時』列為第一策？」

「他不信任我，說我撒謊一次，就能撒謊兩次，所以讓我將『用民以時』的真正作者帶去，如果再有假，當時就要抓我。」周律急於勸說樓礎，湊過來小聲道：「而且我仔細打聽過了，這裏面真有女子，都是公主、郡主什麼的，張釋端被她們推出來當見面人，樓公子若是……」

因此，當一封香氣撲鼻的請柬送來時，周律一跳幾尺高，連想都沒想，立刻回送名貼，表示一定會準時赴約。

「對對，五策都是我寫的，我不僅會寫時策，偶爾也寫詩……」

「就一個晚上，咱們一同去、一同回，絕不耽誤你的事。」

樓礎自己去開門，下閂之前先問一句：「哪位？」

在誘學館里，周律從來沒怕過誰，可是在張釋端那裡丟了氣勢，現在也沒揀回來，被樓礎震住，起身往外走，在hetubook.com.com門口忍不住問道：「為什麼張釋端一下子就能看出文章不是我寫的？五策的順序有那麼重要嗎？」

健仆停手，周律哼哼幾聲，道出實情，將樓礎的名字供出來。

「呸，昨天問你的時候什麼都不說，早知道你家主人是個男子，我說什麼也不會來，讓開，我要回家。」

「我這個『張』天下有一家。」

「別呀。」周律弄巧成拙，急忙改口，「我也就是聽說，看張釋端的樣子，他是真對你的文章感興趣。」

得知廣陵王世子的身份，樓礎才算對這件事產生真正的興趣，想了一會，說：「他既然派人去請過你，為何不直接來請我？」

「對，將我攆走的時候，他說自己叫張釋端，還說……還說我必須將你帶到他面前去，否則……否則他要將我打入牢中，問以重罪，施以重刑。」

門口的幾名健仆得到暗示，按住周律就打，周律抱頭鼠躥，實在受不得，大聲道：「別打別打，我說實話。」

周律半懂不懂，「一篇文章而已，老實說，我一直沒看出來有哪裡特別……算了，我去見張釋端。唉，最近流年不利，做什麼都不順，我得找人給我算算。」

「怎麼不是我寫的？」周律紅著臉辯解。

樓礎想了想，「我這些天要等府里的消息，不能出門。」

周律張口結舌，半晌才道：「行，我佩服你的膽子，但這些話我就不去說了，只請張釋端來你家吧，他若同意，皆大歡喜，若不同和_圖_書意，我還得求你……」

「王子？」

周律早已聽說過傳言，只是沒想到受邀的竟會是自己，雙手抓住送信的僕人，接連提了一串問題。

「哦，姓張的人可不少。」

周律心中一震，只此一家的張氏，那就是皇室了，可是看對方的穿著又不太像，打量半天，笑道：「你連自己叫什麼都不肯說……少來這套，綁架是吧？行，小爺有錢，你開個價，我……」

「你又不是第一次挨打，而且你不是找到人給你報仇嗎？讓他再報一次。」

「廣陵王世子無官無職，憑什麼將你打入牢中？」

「便是廣陵王本人，我也不會去。」

「大將軍的勢我借不上，總之你去對廣陵王世子說：他若在意文章，那麼已經看過了，好壞由他評說；他若在意人，則請他自己登門，他想試我的底細，我也想看他配不配評我的文章。」

對方的僕人如約而至，周律精心打扮，臉上敷粉，隨身香囊帶了七八個，滿心以為會有一場風流韻事，沒想到遭到的是一頓好打。

夜色已深，白天睡一覺的樓礎毫無睡意，秉燭看書，老僕倒是睡得香，鼾聲不斷，從另一間屋子裡小心翼翼地透壁而來，外面的敲門聲也沒能叫醒他。

周律大失所望，「你一個大男人用那麼香的信箋幹嘛？」

寺廟大而荒涼，周律從旁門進去，沒見到和尚，一名年輕公子走出來，問道：「『用民以時』那篇文章是你寫的？」

「這就是我送你文章的下場？」聽到hetubook.com.com這裏，樓礎越發後悔。

僕人青衣小帽，頗有書卷氣，口風很嚴，只說有人欣賞周公子前些日子所寫的文章，希望能夠見面詳談，笑著請周公子做好準備，次日午時他會前來迎接。

「別提那件事了，那人跟樓公子一個脾氣，給錢不要，朋友不交，最後乾脆閉門不見，所以我上次挨打的仇還沒報，這回又挨打……何況這回打我的人不是刁民，是……是名王子啊。」

帶路僕人拍拍手，從旁邊的屋子裡走出幾名健仆，一字排開，將門戶堵死。

「唉，沒意思沒意思，跟你我沒什麼可談的。」周律轉身要走。

對方沒回答，繼續問道：「閣下的文章共有五策，第一策是『用民以時』，後面還有『選臣以賢』、『擇將以功』、『刑罰以平』、『祭祀以時』？」

「你已經成親了吧？」樓礎忍不住問道。

周律臉白了，他就帶來一名小廝，這時已嚇得瑟瑟發抖，斷然無法護主。

馬維交際廣泛，消息靈通，此前說得沒錯，確實有一群婦女在暗中評選學子們的文章，領頭者是個謎，用意更是眾說紛紜，但絕不是為了挑選夫君——許多年紀頗大、早已成親的學子，也在被評選之列。

「祭祀、選臣、擇將、用民、刑罰，五策應該按個順序排列，用民與刑罰或許可以不分先後，卻不能先於前三者。這五策不是一個人寫的吧？你胡亂合成一篇，連主次都不分。還有，『用民以時』是其中最好的一策，其它四策完全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