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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斷九州

作者:冰臨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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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刺駕 第二十八章 一升一黜

第一卷 刺駕

第二十八章 一升一黜

劉有終沉吟片刻,「觀陛下之所為,是個講道理的人。」
沈耽大笑,「十七公子果然與我是同道中人,你能問出這句話,就比朝中那些屍餐素位的大臣強上百倍。」沈耽收起笑容,神情一下子認真起來,「如果能換皇帝,就不如直接改朝。」
「你現在再看,十七弟哪裡像是梟雄?」樓硬問道。
劉有終點點頭,看了樓礎一眼,似乎在說「你現在還沒開口」,樓礎挪開目光,與三哥站到邊上恭聽。
「『閉嘴則為治世之賢良,張嘴必成亂世之梟雄』,嗯,是我說的。」劉有終重新端詳。
「嗯,為大將軍計,明天就上書,交出西征帥印,專心宿衛宮廷。」
樓硬害怕父親,自己先「閉嘴」,樓礎自然也不吱聲,劉有終走上前,略一拱手,坐在旁邊,樓家兩子仍然侍立。
「御臣之術,有賞有罰,有升有黜。一賞一罰,令群臣效力,一升一黜,見群臣真心。」
「那大將軍不必擔心,陛下所為,無非是在試探。」
劉有終以相術聞名天下,拒絕做官,遊走于達官顯貴之間,自從十多年前來過樓家之後,與大將軍來往頻繁,參決機密,雖不挂名,卻是最受大將軍信任的幕僚。
劉有終笑道:「意思一樣,畢竟不同。大將軍乃開國功臣,受先帝遺命輔佐新君,新君地位日漸穩固,自然不想再『慣著』老臣,必須顯露嚴厲的一面,試探你們的反應……」
劉有終不在意嘲笑,「大將軍仔細想想,陛下所廢、所立、所殺、所存之人,哪一次沒有明確理由?哪一次不是說得群臣https://m•hetubook.com•com啞口無言?」
這個人不是樓溫的兒孫。
棋下到一半,沈耽推枰嘆息,「大丈夫在世,當以天下為棋盤,運籌推演,平亂誅奸,怎可終生鬱郁,泯然眾人?」
「試探什麼?」
樓溫臉色稍稍緩和,扭頭向劉有終道:「誰能想到,我們樓家居然出來一位能寫文章的小子。」
分析過這兩人,樓礎又琢磨皇帝,還是一團混亂,沈耽說得對,皇帝必然要做大事,可是沒人能猜出走向。
「他還沒張嘴呢,自然不是梟雄。」劉有終露出高深莫測的神情。
「我看過那篇文章,的確是好,怪不得長公主看重你。」劉有終道。
樓溫全不像在宮中時暴躁,坐在椅子上默默喘息,聽三子胡說八道,樓礎到來,他也不開口,還要再等一個人。
「真交?」樓溫吃了一驚,掌軍多年,讓他交出兵權,心裏極不踏實。
「哈!」
樓硬在一邊笑道:「老劉,你當時說我這個弟弟『閉嘴沒事,張嘴惹禍』,他張嘴這麼多年了,好像也沒啥事。」
劉有終指向樓硬、樓礎,笑道:「大將軍對待子女,向來慈愛吧?」
他需要指點,可是聞人學究已經回鄉,一時半會找不到。
樓溫想了一會,「沒有,我這一家子廢物,倒有一個好處,不給我惹麻煩。」
樓礎還記得這名相士,劉有終竟然也記得這個當時只有七八歲的孩子,先是一愣,馬上笑道:「這是……『不言公子』吧?」
「換一個皇帝,和換一個朝代,沈五哥以為哪個更好?」https://m.hetubook•com.com
樓礎道:「差之遠矣。」
「文章寫得再好也沒用,真刀真槍方顯真本事。」樓溫對文章不感興趣,「夫人與公主受你攛掇,進宮迄今未還,我與老三回家之後連個伴兒都沒有。」
「嘿,沒打死他們,算我心軟。」
「哈哈,想起江山如畫,如飲滿壇老酒。」沈耽隨手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枰上,「我與十七公子一見如故,這裏沒有外人,不妨暢所欲言。當今天子名為至尊,其實不過是名險刻小吏,以為憑自己的聰明,能夠玩弄群臣于股掌之間。皇帝登基十余年來,百官束手,朝廷荒蕪,奸佞之徒上躥下跳,專門迎合皇帝所好,頻頻興師動眾,又在無用之地大興土木,天成開國不過二十幾年,已有衰亡之相。」
樓礎也不隱瞞,從借文章一直說到長公主,只是不提馬維,也不提張釋端家中的情形,他承諾過要守密。
「當然不缺,男男女女快二百口,每年花掉的錢足夠養一萬大軍了。」
樓硬一愣,「他沒張嘴,這些年來是誰在說話?」
樓硬忍不住插口道:「父親,不是還有我和十七弟嘛。」
「看誰忠心,看誰不滿。我是忠臣,但我該怎麼做才能讓陛下相信?」
「謹記於心。」
「嘿,你還懂點規矩。」樓溫轉向劉有終,「找來找去,也就這兩個兒子勉強有點人樣,讓他們在一邊聽著吧。」
樓礎在心裏大喊:「不對頭,這不只是試探。」可他什麼也沒說,反而跟著樓硬一塊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府里有人來請,說是大將軍回和圖書府,要立刻見他。
「父親,有母親和公主陪在皇太後身邊,對咱們樓家有利無害。」樓硬倒不著急見自己的妻子。
沈耽點頭,「的確不到,但我有預感,皇帝要做大事,不成,立即天下大亂,成了,晚一些天下大亂。請十七公子記得我今天這些話,等你覺得時機已到的時候,可以找我。」
樓礎搖頭,「沈五哥說的沒錯,但是——時機不到。」
沈耽乘勝追擊,繼續道:「張氏篡梁才四十多年,定號天成二十六年,真正一統天下不到二十年,對五國實行苛政,四方人心不穩,西京長安為群盜所圍,便是這東都洛陽,又有多少人忠於張氏?」
樓硬已經向父親說過邵君倩的事情,正要開口提醒,被大將軍一眼瞪了回去。
「有一些。」樓礎想起洛陽長公主等人,他們是真心效忠皇帝。
樓溫最在意城外的大軍,自有忠誠的部下向他提供消息,「朝廷更換營中一多半文吏,將校倒是沒怎麼調整,如今臨時掌軍的是蕭國公曹神洗,對我則不清不楚,只說是回家休息,這算什麼?」
樓溫恍然大悟,向兩個兒子道:「這才是真正的謀士,你們加在一起,能比得上劉先生的一根腳趾頭嗎?」
「既已供衣供食,為何不給和顏悅色?」
樓溫長出一口氣,「只是試探,那我就踏實了。」
樓硬已經趕到,見到父親頗為激動,「竟然有人聲稱父親被軟禁在宮中,結果父親毫髮未傷地出來了,哈哈,這回能讓所有人閉嘴了吧。」
劉有終笑道:「大將軍別誇得太甚,萬一說錯,我可負不起責任。和*圖*書
「沈五哥沒喝酒,怎麼就醉了?」
樓溫罵起人花樣百出,對自家子孫也無避諱,樓硬、樓礎只能老實聽著,劉有終笑著勸道:「大將軍平時很少帶兒孫進軍營,突然卻要他們安撫眾將,就是神仙也難做到啊。」
樓溫陰沉著臉,「難道是因為我當年殺戮太多?樓家子孫滿堂,居然沒有一個像樣的。讓他們出城從軍,是指望有人安撫眾將,平穩軍心。這幫蠢貨居然當成避難,躲在軍營里無所作為,聽說還有人想要逃亡,真他娘的……」
樓溫明顯是在譏諷,樓礎拱手道:「大將軍與劉先生議事,孩兒正該多聽多學,哪有亂說的份兒。」
沈耽與馬維很像,高門之子,年紀相仿,為人豪爽,喜歡結交各類朋友,願意的話,總能與初相識者「一見如故」,但也有明顯區別,沈耽更隨和些,讓人感覺不到家世的影響,馬維則總是有意無間地強調「帝胄」的身份。
「又不是讓他們帶兵打仗,只是與將校喝喝酒、聊聊天,很難嗎?現在倒好,給樓家露怯去了。」樓溫重重地嘆息一聲,「可惜我那幾個還有點用的兒子都不在身邊。」
「呵呵,陛下試探大將軍,大將軍就不能試探陛下嗎?文吏可打不了仗,軍中將領皆是大將軍舊部,朝廷若是真收帥印,他們也不會同意吧?」
樓硬嘀咕道:「腳趾頭又不會出主意。」
「足夠統治天下?」
樓硬馬上複述,劉有終認真聽完,點頭道:「如此說來,陛下想試探的人不只大將軍一個。」
「劉先生還記得,兒時無知,多年前就已經開口了。」樓礎拱手道https://m.hetubook.com.com
坐在主位上的樓溫道:「張嘴、閉嘴,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找你們來,不是為了說這些閑話。」
樓溫掃視兩個兒子,毫不掩飾臉上的鄙夷,目光最後落在樓礎身上,「說說這是怎麼回事,你一個小白人兒,怎麼躥到陛下身邊的?」
樓礎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陛下無論要怎麼對付我,都得師出有名。」
「你說明白些。」
沈耽微笑道:「樓、沈兩家同氣連枝,家父常說,大將軍雄韜偉略,千古一人而已,論盡天下英雄,唯有大將軍值得追隨。」
「什麼都給,不把他們慣上天啦?管教子女跟治兵一樣,必須有張有弛……啊,我明白了,陛下這是拿我們這些老臣當兒子對待啊。」
等樓礎再度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伏案睡了一會,夜色已深,樓礎脫衣上床,反而睡不著,一會嘀咕一句「循名責實」,當時聽聞人學究說的時候,自覺醍醐灌頂,待到實際運用的時候,卻如披荊斬棘,奮鬥多時也沒見到路徑。
「然則可缺衣食?」
「錯不了,就是你說的意思,老三,把邵君倩的話再說一遍。」
樓礎不吱聲,手拈棋子來回翻弄。
兩人又聊一會,沈耽似有說不盡的話,可廳里的沈聰、樓硬喝得酩酊大醉,沈耽只得帶兄長回府,樓礎也回自家,不讓老僕服侍,獨坐室中回想沈耽的每一句話。
樓溫瞪三子一眼,又向樓礎道:「你這麼愛出主意,看來是個謀士的命,來吧,大謀士,給我說說眼下形勢,再出幾條奇計。」
「正是,大將軍再仔細想想,自己可有被抓住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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