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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樓溫還在發獃，目光避開兒子的面孔，用粗氣掩飾心中的驚恐，「別說你不知道。」

幕僚大笑，喬之素道：「十七公子算是運氣好的，大將軍的脾氣……生氣的時候愛動手，高興的時候也一樣，可能下手還要更狠些。」

樓礎反而鎮定下來，先躬身行禮，然後直身道：「以孩兒愚見，劉先生關心的不是『孩兒為什麼被陛下在意』，而是『陛下為什麼突然在意大將軍的一個兒子』。」

樓礎無爵無官，按理說沒資格動用府里的儀仗，但是只要大將軍允許，沒人真會多管閑事。

「高攀王家，怎會不願？」

吳國公主曾經是大將軍的榮耀，那是他征戰四方最惹人注目的戰利品，在她死後，卻變成他的一個噩夢。

樓溫站起身，他就是樓家，他倒，樓家才會倒，他立，樓家穩若泰山。

「孩兒想不出還有其它原因。」樓礎頓了一下，繼續道：「父親此前說『不是時候』，可孩兒以為，『時候』恐怕不在咱們手中，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想……」

樓礎揉揉脖子，咳了兩聲，終於能夠正常說話，問道：「劉有終不見了？」

「不算高攀，而且你不用擔心，禁錮之身嘛，陛下一句話就能解除。」

樓溫怒道：「別找借口，這些事情不用你管。」

蘭家過來迎接的人是平西將軍嫡長子蘭鏞，聽說樓家只派出庶子出城，他很吃驚，拒絕過來相見，只派僕人送上名貼。

樓礎手腕上的紅印還沒消失，脖子上更是醒目，他也不避諱，吃幾口菜墊底兒，問道：「大將和-圖-書軍的脾氣總是這樣嗎？」

「劉先生必是看出朝廷欲對樓家不利。」

「我已經安排好了，十七公子不必擔心。」

迎接貴客當然不能等在驛站里，離此十里有座亭子，喬之素帶人去搭建彩棚，準備酒食。

「劉有終相人最准，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他見你之後不告而別，必有原因，樓家若有大難，一定應在你身上。」

張釋虞年紀雖小，酒量卻好，喝了十幾杯也不醉。

樓溫雙手慢慢用力，眼中冷酷無情，此時此刻，他不是大將軍，也不是父親，只是戰場上一名奮力拚殺的士兵，多年前親自衝鋒陷陣時的熱血重新涌遍全身，那時候他身上還沒有這麼多肥肉，徒手就能將敵人撕成兩半……

「孩兒的確不知。」

所謂迎接，只是意思一下，既有王命，迎接者走了一多半，驛站又變得空蕩，有地方安置來往的官府信使，喬之素的提前準備也顯得多餘。

「濟北王？」樓礎很是意外。

第四天傍晚，濟北王留在洛陽的世子姍姍來遲，隨行十幾輛車，眾多宗室子弟都跟他一塊來。

「是，去哪裡？」

張釋虞顯然不了解禁錮的真正含義，樓礎也不解釋，坐了一會想要告辭，張釋虞卻不肯放他離開，「一塊喝酒吧，從明天開始，我就要被關在籠子里嘍。」

喬之素安排好的不只是告假，次日一早，樓礎與喬之素先回大將軍府，換上一身新衣，帶上貴重的禮物，乘坐馬車出城，僕從數十騎，浩浩蕩湯，路上馳騁，無人敢攔。

「你怎麼回m.hetubook.com.com答的？」

樓溫低語：「我要看看，陛下究竟有多『看重』你。下去吧。」

樓礎得去拜見濟北王世子，發現兩人在廣陵王府里見過面，於是重新互換名貼，又認識一遍。

「閑談……談什麼？」

幕僚會做人，桌上酒菜沒動，其實就是為樓礎準備的。

快要休息時，樓礎問喬之素：「明天出城，需要向宮裡告假吧？」

「別說了。」樓溫又一次阻止兒子開口，語氣不再那麼強硬。

「問題就在這裏，劉有終在京城只有朋友，沒有對頭，他這些年與咱們樓家走得比較近，不是自誇，我就是他的靠山，整個洛陽都知道這一點，所以劉有終若是感到害怕，只會怕一件事，那就是樓家要倒。」

「父親……」

濟北王是皇太后所生，按蘭夫人這邊計算，與樓礎同輩，女兒自然低一輩，而且年紀不會太大。

接下來兩天，來的人越來越多，驛站安排不下，地位低些的人，只能在外面搭帳篷。

「別再說你無意成親。」樓溫又變得嚴厲，「夫人與公主下了大功夫，才讓皇太后同意保媒，但是要徵求濟北王的意見，看他哪個女兒合適。」

「他說他有點納悶，皇帝為什麼突然對我比較在意，甚至將我提拔到身邊。」

驛站重新變得熱鬧。

另一人道：「大將軍天神下凡，宇內第一猛將，戰場上所向披靡，平時下手有點不知輕重，但是對自家兒孫那是呵護備至。這麼多年來，我們哥倆兒見過大將軍罵人、打人，就是沒見過他真下死手，大將軍是hetubook.com.com真心關懷每一個兒孫。」

「有，一妻兩妾，三兒一女，他一個也沒帶。像他這樣的人，根本不會將妻子放在心上，無論到哪，都能重新娶妻生子。」

「對，就在前兩天，他見過父親之後，去我家拜訪，我們閑談了一會。」

世子名叫張釋虞，比張釋端年紀更小，只有十四歲，舉止言談還像是孩子，為人卻很隨和，很喜歡樓礎，留他聊天，很快說到親事上，笑道：「不知道以後我是叫你『姐夫』，還是『妹夫』？」

「輩分會不會有些問題？」

樓礎與父親一樣驚訝，「劉有終……劉先生在京城沒有家人嗎？」

諸王當中，濟北王與皇帝最為親近，深受皇太后寵愛，每次進京都要大張旗鼓，達官顯貴紛紛出城迎接，或親自來，或委派兒孫，因為人太多，為了避免爭搶，所以約好都在大腳驛住宿，在十里亭置酒，誰家也不準多走一步。

「我說我不知道，可能是因為長公主的推薦，也可能是那篇文章……」

大腳驛離洛陽正好半日路程，原名神足驛，民間稱為大腳，慢慢地，官府也接受了這個名稱。

樓溫站在原地思索多時，若干次抬頭打量兒子，不知該信他幾分，「明天……明天你出趟門。」

「怎麼，你不願意與我家結親？」

幕僚當然要吹捧大將軍，樓礎迎合，三人談得倒是熱鬧，都不說一句真話。

樓礎回道：「不怕，蘭家金少，樓家石多，承受得住。」

卧室里，兩名幕僚準備幾樣酒菜，一見樓礎進來，喬之素笑道：「剛才沒吃飽，樓公子一和*圖*書塊吃點？」

「別再提你那篇狗屁文章，它一點用沒有。」樓溫大吼，又將目光移向兒子，再次變得冷酷無情，他連幾十萬敵軍都不怕，更不會怕一個死去已去的冤魂。

「有什麼不敢？」

幾名女子魚貫而入，不全是濟北王的女兒，還有湘東王之女歡顏郡主。

「劉有終曾經去過你家？」

樓礎笑道：「父嚴子孝，大將軍的嚴厲，乃是為兒孫著想。」

「只是這些？」

樓礎躬身退後幾步。

進京官員在大腳驛休息，次日進京，正好精力充沛，不耽誤拜訪親友。

第四天中午，濟北王的前驅使來到驛站，感謝所有迎接者，收下名貼，然後宣告王命：除了宗室與樓、蘭兩家，其他人一律請回，盛情已領，不勞相迎。

樓礎的臉憋得通紅，就是不肯開口說話。

「去城外的大腳驛，代我迎接濟北王，喬之素和你一塊去。」

突然間，樓溫在兒子臉上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容，一閃而過，卻讓他的心狂跳不止，鬆開雙手，將兒子猛地推開，如避蛇蝎。

「是，親事自然由父親、母親決定，孩兒只是疑惑，與濟北王聯姻，對樓家有何好處？」

「是，父親，明天我與喬之素去迎濟北王。」

樓溫喘氣越來越粗，但是沒再動手，「與你見面的第二天，劉有終假託出城會友，一直沒回家，所謂的朋友也沒見過他，整個人就這麼消失了，什麼也沒留下。」

帶著大將軍的名頭，又有喬之素從旁協助，樓礎住進驛站里最好的房間，再不用與其他人擠同一鋪炕。

「他在京城有對頭？」

前些日子派和_圖_書去打探濟北王行程的家丁傍晚回到驛站，帶來消息，五天之後的下午濟北王就能到達驛站。

「所以我說你太年輕，什麼都不懂，就敢亂說、亂闖，膽子是有了，眼光可不夠。濟北王乃皇太后所生，與陛下同產，諸王當中最受寵愛，娶他家的女兒，算是親上加親，令樓家地位更穩。」

樓礎納悶為何要提前這麼多天準備，當天傍晚他就明白了。

外面突然有人笑道：「哥哥喝酒竟然不叫上我們，明天非向父王告狀。」

樓礎拱手感謝，坐下之後先給幕僚斟酒。

「是，孩兒確實不解。」

樓溫猶豫一下才決定告訴兒子一些事情，「濟北王早在刺駕之前就已奉詔回京，快要到大腳驛了，你去迎接，讓他瞧瞧你的模樣，或許可以定一門親事。」

「十七公子說得太對了，老實說，富貴人家易出紈絝之徒，可樓家兒孫過百，沒出過不肖子弟，實屬難得，全是大將軍家風嚴肅之功啊。」

「樓公子在這裏，你們敢來嗎？」

「事情還沒有定論。」

彩棚的位置也有講究，大將軍雖然權傾朝野，也不能佔據第一位，喬之素因此要提前準備，免得被前後人家搶佔地盤。

樓礎一下子想到歡顏郡主，可她是湘東王的女兒，與濟北王無關。

「別繞圈子。」

不等樓礎拒絕，張釋虞已命人擺酒，又派人去請蘭鏞，那邊聲稱主人已經睡下，不敢喚醒，張釋虞也不在意，「我就知道他不會來，你們兩家明明是至親，卻很少來往，聽說蘭家兒子起名都用『金』邊，為的就是專克你們樓家的石頭，哈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