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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釋清備好的不是車，而是兩匹駿馬，「我八歲就能騎馬，眾多姐妹當中，數我的騎術最好。」

樓礎太累了，再不推辭，點點頭，上床合衣躺下，本想思考幾件事，結果閉眼就睡著了。

一旦開口，張釋清卻很直接，「陛下真的是被刺殺？」

樓礎沒回家，直奔皇城，趕到門口時，天色已暗，守門衛兵認得他，卻拒絕他進入，只肯代為通報。

「那……你睡在這裏吧，二更的時候我叫醒你。」

樓礎只能一遍遍說大將軍安好，中軍將軍、蘭夫人留在宮中幫助太后料理後事，家裡一切照常即可。

看到兩名中年人在路上客客氣氣地作揖，親切地小聲交談，樓礎十分納悶，難道這些人察覺不到山雨欲來嗎？

宮中果然發生變化，比樓礎預料得還要劇烈。

「宮裡發生什麼事了？」

綏遠門原是給外國使節準備的，一年到頭開不了幾次，樓礎等人拐到街道上沒走出多遠，就被皇城衛兵攔住。

張釋清穿著一身素服，端坐在桌邊，見到丈夫進來，起身行禮，樓礎還禮，兩人客氣得像是初次相見。

腳步聲漸近，門外燈光微閃，隨即有人開門。

房間很小，除了一張小床，別無餘物。

從始至終，歡顏沒正眼看過樓礎。

長公主打斷邵君倩，伸出手來，「遺詔呢？」

「等一等會來吧。」宦者提燈退出，在外面竟然給房門上鎖。

張釋清破涕為笑，「快去通報，牡丹夫人一定會見我。」

張釋清垂下目光想了一會，「好吧，姑且相信你，我會問哥哥的。你現在將我送到宮裡。」

和*圖*書長公主大怒，邵君倩道：「長公主息怒，讓我和十七公子說幾句。」

「在你身邊。」

張釋清伸手摸索，碰到樓礎的手臂，稍稍心安，立刻將手縮回，「長公主這是怎麼了？竟然將咱們當成犯人——這裡是宮中僕役住的地方吧？有股怪味。」

河工造反雖然發生在潼關附近，一旦向東漫延，很快就會直逼洛陽城外，消息已然傳開，卻沒什麼人在意，好像那是極遠方的一次極小變故。

「陛下繼位，遺詔無用，長公主何必在意？」

兩名僕人步行引路，手裡提著燈籠，上面有大將軍府四個字，碰到巡夜官兵時很有用。

「長公主人呢？」

「歡顏！」張釋清跑過去，抱住一名來者。

他被一陣刺痛弄醒，睜眼看到張釋清正用簪子扎他的臉，急忙躲開，坐起身來，「你幹嘛？」

「見到陛下，我自會交出來。」

大將軍府已開始布置喪禮，樓礎的新宅也不例外，里裡外外全由樓家的幾名媳婦做主，聽說樓礎回來，立刻派管事僕人過來打聽情況，很快親自趕來，顧不得太多避諱，一群婦人圍著他嘰嘰喳喳地追問不已。

宦者卻道：「長公主說了，若有樓十七公子，請一同進宮，若無，請郡主回家，不要在夜裡亂跑。」

幾名衛兵互相看看，一人客氣地說：「仙子請回，這條暗語已經不能用啦。」

這回很快，張釋虞親自出來相迎，沒有帶他進皇城，反而走遠一些，來到無人處，小聲問：「你怎麼回來了？」

「噓。」

「那裡不是我的家，若不是他非和圖書要睡一會，我早就來啦。快告訴我，宮裡發生了什麼事？」

「天黑前回來的。」樓礎含糊道，宮裡顯然消息不暢，張釋虞沒將妹夫的行蹤告訴別人。

「為什麼不能用？前些天還可以的。」

樓礎只是想讓張釋清閉嘴，她卻當真，側耳傾聽多時，「是有腳步聲，你的耳朵真靈。」

樓礎拍拍身上，「不在我這裏。」

不等樓礎開口，張釋清拍馬跑到前方，大聲道：「我是芍藥仙子，來赴牡丹夫人之約。」

「好吧，我要先睡一會，二更之後送你去綏遠門。」

「你交給大將軍了？」

樓礎別無選擇，只能先回家。

皇帝駕崩，店鋪全部關門，街上行人稀少，卻沒有絲毫混亂的跡象。

旁邊執燭的小丫環嗯嗯點頭。

「好像有腳步聲。」

「梁太傅，若不將他除掉，你我皆難逃一死。」

「真的？」張釋清扭回頭，臉上露出笑容。

樓礎心中卻是一動，「你真能入宮？」

「樓公子留下。」

「我剛從那邊回來，連我也進不去。」

「太子不在大將軍身邊，我為什麼要交出遺詔？你以為我不知道遺詔的好處嗎？那上面留了一小塊空白，隨意添幾個字，就會有人高陞，或是被殺。」

「事發突然，咱們都有失誤。」

「沒有，我將它藏起來了。」樓礎現在對任何人都得撒謊。

「我總得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總之不大。」

「我曾經與陛下一同飲酒，你竟說我是小孩子？」張釋清怒沖沖地坐下，扭頭不看樓礎，「陛下走了，你們都得意了，父母兄長不理我，連你也ｈtｔｐs://www•ｈeｔｕbooｋ•coｍ.ｃom開始瞧不起我了。」

張釋清吃了一驚，樓礎卻不意外。

「我知道你做過什麼。」長公主語氣越發冰冷，「你犯下滔天大罪，死有餘辜。」

「對，但他只是送我，不必進宮。」張釋清馬上道。

張釋清又吃一驚，屋裡漆黑一團，她有點害怕，忍了一會，開口道：「喂，你在哪裡？」

樓礎揉揉臉，「我去讓人備車。」

「你趕快出城去吧。」張釋虞輕推樓礎。

牡丹夫人顯然是長公主，樓礎聽得頭皮發麻，覺得這些宗室子弟的行為都很怪異，長公主年紀不小，行為還有孩子氣。

「就因為變化很大，我才要去看看啊。」

邵君倩提著燈籠，進屋笑道：「十七公子什麼時候回來的？讓我找得好苦。」

「對別人可以不一樣，對我……」張釋清一想到自己被迫出嫁、無人關愛，眼淚一下子湧出，「陛下若在，誰敢攔我？」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樓礎又等一會，長公主終於現身，身邊只跟著邵君倩一人。

長公主還要再問，邵君倩向她點下頭，上前一步，和聲道：「如今新帝已經繼位，遺詔也沒什麼用了，請十七公子交出來吧。」

「怎麼了？」張釋清小聲問，挪動腳步靠近樓礎。

長公主厲聲道：「樓礎，別不識趣，遺詔是你能保管的嗎？」

足足等到將近三更天，張釋清已經極不耐煩，裏面終於出來一名宦者，遠遠地問：「樓十七公子一塊來的嗎？」

「不在這裏還能去哪？」

樓礎疲憊不堪，洗漱之後要找間房休息，張釋清身邊的小丫和圖書環繽紛過來請他，「郡主請公子過去一趟。」

這些衛兵知道來者必是王女，不敢得罪，頭目道：「仙子休哭，我……找裏面的人通報一聲，讓你進去，我們送行，不讓你進，我們真的沒辦法了。」

「明天一早我去找你……」張釋虞轉身跑開，向衛兵頭目說了幾句，顯然是不讓他再給樓礎通報。

宮中的爭鬥、遠方的造反，對整個東都似乎沒有半點影響。

媳婦們終於離去，好幾個人建議樓礎去找她們的娘家幫忙，卻不說要幫什麼忙。

樓礎一愣，隨即笑道：「你在懷疑我嗎？刺客當場被殺，以後你可以向虞世子打聽詳情。」

「騙你有何好處。」

「發生這麼大的變故，長公主謹慎一點也是應該的。」

「那你先回家，明天一早出城，總之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

「那裡不是小孩子該去的地方……」

張釋清邁過門檻，轉身指向樓礎，「他呢？」

「可她想見的是你……你沒瞞我什麼吧？」

「當然，長公主給我們留的門，只要她在宮裡，就會有人給我們開門，無論多晚。」

長公主哼一聲，轉身出屋。

城門關閉得比平時要早，檢查嚴格，但凡是軍人模樣的入城者，都會被反覆詢問，樓礎還好，只是被士兵多看幾眼，沒有受到刁難。

「那是你，我能進去，你將我送到綏遠門就行。」張釋清頓了頓，「我進得皇宮，卻出不了你們樓家的大門。」

歡顏帶來兩名侍女，向張釋清道：「你不在家裡待著，半夜跑到這裏幹嘛？」

「對付誰呢？」

樓礎只得去見自己的妻子，他快要將這件和*圖*書事忘了。

良久之後，通報者出來，說他找不到中軍將軍樓硬。

「我出城是為了見大將軍，見過之後自然要回來，宮裡……」

身為名門之女，她們感受到的危險更多一些。

「這不是我常來的地方。」張釋清驚訝地說。

邵君倩嘿嘿笑了兩聲，「被十七公子拿走遺詔，是邵某一生中最大的失誤。」

兩名僕人不能進宮，提燈回家，樓礎與張釋清下馬，跟隨宦者走小門進入皇城，一路迤邐，來到一間空屋子裡。

「我是小孩子？你說我是小孩子？」

「你呀。跟我走吧。」

「嗯，咱們還得同舟共濟。」

「郡主忍耐一下，如今不比往常，許多規矩都改了。」

樓礎只得請他再去找濟北王世子張釋虞。

「說不清，總之你還是出城比較好。」

「嗯，我和你哥哥都在現場。」

「天子駕崩，宮裡哪還能跟從前一樣？」

張釋清也不在意，拉著歡顏就走。

「已經備好了，就等你帶我出門。」

「不管你從前怎麼進宮，今天都進不去，宮裡變化很大。」

「郡主還在這裏？」

「這時候城門已經關閉。」

樓礎心裏其實清楚，從皇帝駕崩的消息公開那一刻起，邵君倩就再也接觸不到御璽，寫多少字也是無用，那份遺詔真成為萬物帝的最後一份「聖旨」。

「你那天拿走的匕首呢？」

邵君倩道：「遺詔在大將軍手中，對不對？」

「叫你不起。」張釋清收起簪子，「已經過二更啦。」

邵君倩果然將實情透露給長公主，樓礎反而笑了，「既然知道，又何必向我要遺詔呢？讓邵先生再寫一份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