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長公主是陛下的姑姑，不可輕易用刑，需審問明白，然後向太皇太后請示。」

「你胡說！」樓硬揮舞拳頭，只是無法越過母親。

樓礎想了一會，「是誰非要置長公主于死地？梁家應該沒這麼著急吧。」

衛兵推了一下，樓礎第一個繞過花叢，來到亭子前方。

剩下的犯人都被押上來，行刑官只有兩人，一人一鞭，輪流鞭打犯人，鞭響不斷，慘叫聲也連成一片。

樓硬在母親身後道：「父親以畢生軍功換我們出城，與你何干？」

「弒君之罪也可免死？」

邵君倩面若死灰，抬頭看了一眼樓礎，沒認出來，低頭髮了會呆，才又一次抬頭，面露驚訝，張口欲言，馬上閉嘴垂頭。

樓礎忍了又忍，正色道：「請夫人原諒我的失禮，我只是……想到學過的『循名責實』，覺得自己可笑。請夫人放心，再次受審的時候，我知道該說什麼。」

不知過去多久，房門又一次打開，這回的拜訪者只有一人，也不提燈，在門口停下了一下，認準方向走到樓礎面前，「我猜你也睡不著。」

來的是張釋虞，當時的三名「刺客」只有他沒被抓。

「那還跟他說什麼？平白讓皇帝懷疑……」樓硬被母親瞪一眼，只得閉嘴。

被押來的人越來越多，樓礎全不認識，最後多達十九人，排成兩行，每人身後都有兩名衛兵看守。

亭子那邊安靜一會，一名宦者過來，宣道：「帶犯人樓礎。」

眾犯爭先恐後地招供同謀，說誰的都有，累壞了行刑官，更忙壞了旁邊的執筆吏，下筆如和_圖_書飛，邊聽邊寫，好在有三名副手相助，不至於寫亂、寫錯。

樓硬勉強放開，肥胖的身軀仍擋在弟弟身前，蘭夫人只得道：「讓開。」

人人挨打，只有樓礎被略過，小皇帝只看熱鬧，不在意誰挨打、誰不挨打。

「用我一人換樓家二十人，很划算。」

亭子那邊突然傳來孩子的尖叫聲，樂曲驟停，尖叫持續一會才停止，接著是梁升之的聲音：「讓你們唱些歡快的曲子，為何突然驚到陛下？」

行刑官早已準備好，手握馬鞭從衛兵身後走出來，先抬頭看一眼亭子里的人，然後揮鞭狠狠抽打。

梁升之提醒道：「邵君倩說長公主是幕後主使。」

「他是……樓溫之子，需審問清楚，才好用刑。」

兩名衛兵強迫樓礎跪下，面朝亭子。

樓礎回到房間里，納悶梁升之為何會放過自己一馬，難道是因為不想太早牽連到大將軍？

「原來是你的父親，那一定是忠臣。」小皇帝坐下，打個哈欠，「我不要看審問，我要看打人，狠狠地打。」

「你笑什麼？父親、母親送你一條活路，你還不感激嗎？」樓硬一直覺得這個弟弟古怪，如今更是看不上眼。

聽到如此坦白的交待，周圍人都吃一驚，只有執筆宦者不為所動，刷刷書寫。

隔了好一會，小皇帝看到外面的人，問道：「他是誰？」

「你問。」

蘭夫人不理兒子，走到樓礎面前，「你的膽子可真大。」

長公主掌握權力的時間只比樓礎長几個時辰，太子一回來，她也淪落到邊緣，還ｗｗw•ｈeｔｕbｏok.coｍ.coｍ招來忌恨。

小皇帝扭頭捂臉，不知是厭惡，還是恐懼，梁升之加快語速，「他叫樓礎，是刺殺先帝的主謀之一。」

「大將軍呢？」樓礎又問，他聽到有犯人喊出大將軍，無論是真是假，都會惹來麻煩。

「請替我感謝大將軍。」

「打得好！」小皇帝興奮地叫道，隨後迷惑地問：「為什麼不打了？」

梁升之急忙湊到小皇帝耳邊悄聲解釋。

小皇帝拍手大笑，比剛才奏樂時要高興多了。

樓硬臉色微紅，蘭夫人淡淡地說：「先去秦州，平亂之後再去益州。」

行刑完畢，梁升之傳令再去抓捕被供出的相關人等，犯人則押回去。

「邵君倩已經供出長公主。」

「不用審了。」樓礎也高聲回道，雖不能起身，聲音卻不肯弱下去，「我不僅是刺駕主謀，還在皇帝身上刺過一刀。」

周圍全是衛兵與宦者，他一步也動不了。

想到有趣的地方，樓礎突然笑了，自語道：「我也是個名過於實的虛浮之徒，居然真當自己是樓家子孫。」

樓礎以為自己這回肯定要受皮肉之苦，沒想到梁升之居然放過他，小聲向皇帝道：「後面的犯人還多著呢。」

樓礎獃獃地站在原處，覺得到處都是可笑之事，卻又笑不出來，「名」、「實」兩字像一群飛蟲繞著他飛舞盤旋，攆又攆不走，看又看不清。

梁升之也吃一驚，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咳了兩聲，「諒你一介布衣，斷不敢行此大惡，背後必有主使者，是誰？」

樓硬撲來抓住弟https://www.hetubook.com.com弟的衣領，怒道：「你真的參与刺駕？」

亭子里擺著一張軟榻，小皇帝坐在上面，裹著厚厚的衣裳，即使這樣仍覺得冷，可就是不肯進屋，身後、身側六名宮女手捧銅盤，盤上豎立巨燭。

「你還年輕，別義氣用事，鬧得僵了，誰也幫不了你。」

「明白，有些事情就是無道理可講。」

「下面的人可是樓礎？」梁升之高聲問道。

蘭夫人卻沒有否認，輕嘆道：「朝廷的事情往往如此，沒道理可講。」

「嗯，我會考慮夫人的建議。」

「大將軍早就知道會有刺駕，派人與刺客聯繫。」樓礎說出真相。

「母親，這個小子死有餘辜，他將咱們樓家害慘啦。」

三哥的憤怒是個證明，樓礎笑道：「父親將我送進來，總得換幾個人出去。三哥是去益州，還是秦州？」

「有你的供詞最好，沒有，也不影響大局，是大將軍堅持要給你一條活路。」

「我不尋求任何道理。」樓礎曾經以為蘭夫人是「可勸之人」，這時卻明白過來，她是個外人，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外人，必然是她寫下的那封信，促成大將軍交出他這個兒子。

房門打開，兩名皇城衛兵進來，冷冷地命令道：「走吧。」

周圍的人實在聽不出曲子有何可怕之處，梁升之卻是一頓痛斥。

梁升之終於換上乾淨衣裳，立於軟榻側前方，正俯身與小皇帝耳語。

邵君倩撲通跪下，不等有人詢問就喊道：「冤枉！冤枉！我沒刺駕……」

小皇帝騰地站起身，「誰是梁昭？梁昭在哪？」

旁邊ｍ.hｅtubｏｏk•ｃｏｍ•cｏｍ多出幾名宮中官吏，在桌上鋪紙研墨，準備記錄口供。

萬物帝剛剛駕崩沒幾天，舉國同悲，禁止一切鼓樂，亭子里卻傳來悠揚的曲調，還有女子和唱，婉轉多變，殊無悲意。

「十男十女。」

「樓家能走多少人？」

蘭夫人點下頭，「樓家能為你做的事情只有這些，大將軍也有為難之處。」

梁升之後悔將樓礎第一個叫上來，向亭外的宦者道：「帶邵君倩上來！」

蘭夫人卻不覺得樓礎問得多餘，回道：「太皇太后一心要為大行皇帝報仇，那晚長公主出來得太早，惹來懷疑，所以……長公主並非太皇太后所生。」

梁升之答道：「陛下，這人是大將軍之子……」

「只有他一人不夠，此案將要公佈於天下，不可有絲毫漏洞。」

樓礎拒絕回答。

樓礎剛要一己承擔，話到嘴邊卻突然改變主意，「太傅梁昭讓我刺駕。」

樓礎什麼也沒問，邁步出屋，衛兵一前一後，將他押送到附近的一座亭子附近。

亭子里燈火通明，但是隔著一大叢衰敗的花木，樓礎看不到亭子里的場景。

樓礎微微一笑，「夫人和三哥很快就能出城了吧？」

蘭夫人道：「住手。」

樓礎笑出聲來，他又想到可笑之處。

半個時辰之後，房門又被打開，進來的不是衛兵，而是樓硬與蘭夫人。

衛兵又押送一個人過來。

蘭夫人用目光告訴樓礎，她了解真相，開口說的卻是：「還是那句話，有些事情沒道理可講。」

樓硬搖頭不已，「你自己死到臨頭，居然還關心這種事情？」

「打殺了吧。」

「但樓家沒ｈtｔｐs://wｗw.hｅｔｕｂｏｏk.com.ｃoｍ有忘記你的功勞。」蘭夫人又嘆一聲，「大將軍與我已經打點好了，你只要供出長公主，可免一死，發配到嶺南從軍。」

其中沒有張釋虞，邵君倩站在樓礎身邊，又扭頭看一眼，見樓礎神情不變，他心中略生慚意，神情也稍稍緩和些。

樓硬覺得這句話像是嘲諷，剛要反駁，母親轉身催他走。

梁升之又吃一驚，臉憋得通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只說曾與長公主共商計劃即可，別的事情都不要提。」

小皇帝一開始縮在榻上不敢看，雙手捂住耳朵，梁升之小心觀察，一旦小皇帝忍受不了，他會立刻命令停止行刑。

普普通通一句話，蘭夫人不語，樓硬卻更加憤怒，若非母親攔在身前，早就揮拳打人，「你說什麼？」

「你還敢提起父親？」樓硬再次發怒。

「那就打他。」小皇帝指向樓礎。

「他……」樓硬指著弟弟，最後什麼也沒說，在前頭帶路，與母親一同離開。

只挨一下，邵君倩就已呼天喊地，挨第二下，抱頭呼痛，挨第三下，大聲求饒，挨第四下開始全盤招供，十鞭打完，他已招出洛陽長公主。

梁升之決定滿足小皇帝的意願，冷冷道：「先打十鞭。」

「都帶上來，通通十鞭！」

亭子幾面圍以綿綉，阻攔涼風，只有一面開放，正對一小塊空地，剛才的奏樂者應該就坐在這裏，此時都已退下，留下十余張小凳。

「把她抓來，也打十鞭。」

鞭子響到第三聲，小皇帝將雙手從耳朵上移開，響到第五聲，他坐起來觀看，第七聲，他乾脆站起來，十鞭打完，他已經走到亭子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