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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就在前面不遠，叫臨河鎮什麼的。」婦人見問話者年輕面善，向他湊近，盡量遠離那些手持刀槍的官兵。

「劉將軍，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何況寧暴兒是自家人……」

徐礎急忙撥馬離開，見路邊有一名老者蹣跚而行，低頭在找什麼，上前問道：「老丈，請問吳越王的營地在哪裡？」

徐礎跳下馬，見迎面走來一人，中等身材，微胖，四十歲上下，身穿甲衣，頭上無盔，也是一頂青巾，上面畫著的萬字元比別人更多些，身後跟隨五六人，有人手持火把，替他照路。

徐礎拒絕屈服，掙扎站起，大聲道：「對，只要降世王去掉王號，俯首稱臣，吳越王願意既往不咎，饒你們所有人一命。」

徐礎無法回答，乾脆不答，要過韁繩，取出裝有珠寶的小包裹，扔給嚮導，「說好的賞錢，帶去給隊正，告訴他，不必等我，回城去吧。」

「咱們快走，反賊追上來，咱們都得跟著死。」

「有勞甘統領。」

聽到這個名字，婦人止步，「你們是秦州人？」

「我有滿腹韜略，可以一敵萬。」

但他心裏至少有點底，不怎麼害怕，驅馬直奔臨河鎮。

走出沒多久，兩人話還沒說上幾句，對面又來一伙人，個個握著出鞘之刀，當先一名又高又壯的漢子道：「寧暴兒派人來了？正好，讓我砍一刀撒撒氣。」

鎮里有一座衙門，降世王就住在公堂里，只點一支火把，影影綽綽照見一屋子的將士，徐礎剛一進去就被人按倒，甚至沒看清降世王的模樣。hｅｔuboｏk•ｃom.com

至於甘招，原是秦州的一名地方小吏，因為平定不了本地叛亂，乾脆加入降世軍，頗受降世王薛六甲的器重。

「這個我真不知道，但是寧大王離臨河鎮應該不遠，聽說前天他還屠了一座營地……」說起寧暴兒，婦人露出明顯的膽怯，聲音微微發顫。

徐礎偶爾插話，很快打聽明白，潼關還在官兵手中，降世軍建了一批木筏，從上游過河，想要包圍潼關，結果撞上造反的河工，一邊打一邊收編，離潼關反而越來越遠。

說是營地，其實連道正經的圍柵都沒有，直接佔據臨河鎮，鎮上原有一圈土牆，已被毀壞多半。

「你親眼見到降世王了？」

「不是秦州人，只是與吳越王寧暴兒有點交情。」

一行人押著婦人往回去，路上商量著如何分配賞錢，嚮導死活不肯再拿出包裹，必須交到隊正手中。

「順嘴了。」

火把稍稍退去，徐礎能夠看清狀況，前後至少有三十人，裝扮各異，頭上卻都裹著一塊頭巾，巾上畫著大大小小的萬字元，有多有少，似乎代表著級別。

「吳越王寧家的。」徐礎隨口道。

有人分給徐礎一塊烤得半焦的肉，他也是餓了，拿在手裡吃了一半。

士兵們催促婦人上路，婦人還要向公子再說幾句，公子卻已策馬跑遠。

甘招向幾名隨從笑道：「還是讀書人會說話，咱們想成就大事，必須找一批讀書人，吳越王已經走在前面了。」

婦人含糊應了兩聲，越走越快，終究體弱，沒多m.hetubook.com.com久就被三人追上，藉著月光，婦人認出他們是官兵，不由得大驚，「官爺饒命，我不是反賊，是被……是被迫入營的。」

徐礎趕來，再次問道：「你說降世王佔據營地，是真的嗎？」

婦人沒認出對面一群人是官兵，還在前行，嘴裏嘮叨著別人的丈夫都已回家，自己的丈夫卻沒有蹤影，家裡公婆催促，自己不得不夜裡出門……

「沒事，我們不要腿，有顆人頭就夠了。」

甘招上前，他的人圍住徐礎以為護衛。

「唉，原本都是泥腿子，不知發了什麼瘋，你稱王，我也稱王，你問哪個吳越王？」

「我今晚若不回營，父母得急死……」婦人還要求情。

甘招回來向徐礎道：「先生別在意，一群粗人，不懂待客之道。」

鎮子中心的幾所宅院保存較好，周圍有人巡邏，徐礎剛一靠近，就被攔下。

笑聲又起，外面那人卻呵斥眾人，命他們各回原來的位置。

「他這就是去送死。」嚮導喃喃道。

「姓寧，叫寧暴兒。」

「吹牛吧，瞧他的身板，殺只雞都難為他。」

眾人笑得更加大聲，有人伸手拉扯馬上的小白臉，「來來，讓我試試怎麼個『以一敵萬』法。」

「不是你們拋棄我，是我自己選擇獨自前往敵營，有這位娘子給你們作證，隊正不會不信。」

這些人都是甘招的部下，談論內容無非是哪裡有糧、哪裡有官兵，糧食要奪，官兵要躲，沒人關心更長遠的事情，只想著明天怎麼才能吃飽。

「那倒沒有，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那些秦州人一到，所有人都不敢稱王了，搶著去帳里磕頭。」

「姓寧的小子瘋啦，派一個小白臉來見降世王。你有什麼本事？一個能打幾個？」

「鎮里有多少人？」

甘招攔住劉將軍，小聲勸說多時，劉將軍終於大聲道：「先饒他一條小命，說得不對，務必讓我先砍。老子的刀今天還沒發利市呢……」

兩人互相打量幾眼，甘招道：「先生果真是吳越王派來的？」

不等徐礎下令，三名士兵追上去，嘴裏道：「娘子別走，我們見過一群人，沒準其中有你的丈夫。」

「在下姓甘名招，秦州人士，現為降世軍左路統領。」

徐礎只得繼續向鎮中前進，見兩邊的房屋極少完整無缺，哪怕只剩一面斷牆，旁邊也聚集不少人，就地生火，有的在睡覺，有的在小聲嘀咕，老弱婦孺居多，青年男子不過二三成。

幾支火把伸過來，徐礎發現自己陷入包圍。

從晉陽借兵五百，到了最後，還是只剩徐礎孤身一人。

「幾千？幾萬？進進出出的，說不準。官爺開恩，放我回營叫上父母、幼子，一塊投奔官府。」

「嗯。」嚮導應了一聲。

徐礎大聲問道：「娘子可曾聽說過『吳越王』？」

「寧暴兒派你來求和？」堂上有聲音問道。

士兵們無不驚訝，尤其是嚮導，「這個……我……隊正說了，必須帶公子安全回去。」

一名三十多歲的壯漢擠過來，從身邊人手中奪過火把，又伸到徐礎面前，「寧暴兒派你來的？」

徐礎騎馬進營，沒走多遠就www.hetubook.com.com犯下錯誤，闖進一伙人的地盤，立刻有十余名年輕男子圍過來，手裡都拿著刀槍或者棍棒。

「對，來見降世王，談談如何擊敗官兵。」

叛軍還不習慣嚴格的紀律，一路上到處都有燒殺搶掠的跡象，卻沒有斥候，更沒有哨所，徐礎直接來到營門前，途中遇到過幾伙人，他不停馬，也不詢問，對方頂多看他幾眼，竟然也不阻攔。

徐礎正要縱馬衝出人群，遠處有人喝道：「何事聚眾？忘了剛立下的規矩嗎？」

「你是哪家的？來這裏幹嘛？」一人問道。

看來婦人沒在這件事上撒謊，徐礎又問道：「吳越王寧暴兒呢？也去拜見降世王了？」

「寧暴兒派來一個小白臉，說什麼能夠『以一敵萬』。」

一名隨從道：「三叔，別總說『吳越王』，當心惹麻煩。」

婦人說不知營里有多少人，的確是實話，沒人能點清數目，眾人搶到房子住房子，搶不到的就建帳篷，甚至席地而居，各家自保，再與相熟人家結成一夥，彼此扶持，伙與伙之間界限分明，越界者必遭圍攻。

過去幾個月的經歷讓徐礎明白一個道理：有時候恐嚇比講道理更有用。

徐礎翻身上馬。

足足半個時辰之後，甘招來找徐礎，「先生隨我來，降世王這就見你。」

徐礎當然不能就這樣放人，也不能帶著一群急於回頭的士兵前去冒險，對嚮導說：「帶她回應城，要活人，不要死人，交給周參軍。」

「吳越王寧暴兒！」徐礎抬高聲音。

只要對方肯吃這一套。

「嗯，眼下形勢紛紜，吳越王派我來和_圖_書求和，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共同對外。」徐礎猜到寧暴兒必然與秦州降世軍不和，而且叛軍之間不會有兵符一類的東西。

徐礎大聲道：「降世王欲平天下，何以拒見天下之士？」

「英雄不問出處，值此亂世，正需要膽大有力之人。」

很快，他找到一些原因。

士兵們冷笑，都看向徐礎，想看年輕的公子如何回答。

官兵抖一抖槍，婦人急忙站起，「我跟你們走，就是爬，也要遠離反賊。」

婦人往地上一坐，「我腿軟，走不動……」

老者抬頭看了一眼，「誰？」

老者本來就駝背，這時縮成一團，邁步就跑，意料不到地迅捷。

那人大笑，其他人也跟著笑，只有徐礎不笑。

「呸，有他那樣的自家人嗎？大家都去王號，就他一個不肯，還搶咱們的糧食，降世王原諒他，我也不肯。」

徐礎被帶到一間屋子裡，與十幾名叛軍士兵擠在一起，甘招自去向降世王通報。

「不在，他不在這邊，可能去別的地方打食了……」婦人轉身要走。

甘招露出喜色，果然沒有追問，拱手道：「徐先生來得正是時候，請隨我來。」

這樣的叛軍不堪一擊，哪怕面對數千官兵，也會一敗塗地，徐礎心裏納悶，朝廷至少能派出八萬西征大軍和數萬禁軍，怎麼直到現在也沒能平亂？

士兵們互相看看，一人道：「那公子小心些，我們就回去啦。」

「在下洛陽書生徐礎，敢問閣下怎麼稱呼？」

「可你還能隨便出營。呵呵，沒什麼說的，官兵就是來救百姓的，跟我們走吧。」

「聽說他刺殺過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