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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時風迎面走來，向他拱手微笑，錯身而過時，小聲道：「剩下的事情拜託礎弟。」

馬維曾經勸他自立，目的是拉攏，而非真的推崇，徐礎心裏明白，這時卻再次想起那些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劉有終真的仔細看了一會，突然笑了，「四弟故意惹人注意吧？說起來，這一招還挺好用。」

並、洛、淮三州正好都與冀州接壤，明年一同圍攻鄴城新君，算是長遠之計。

劉有終走後沒多久，有軍官過來相請，牧守沈直終於肯召見徐礎。

沈直抬手打斷長子，冷淡地說：「你隨郭先生一同來我這裏，卻不知道他的整個計劃嗎？」

「所以我勸沈并州稱王，看樣子他會接受，幾天之內，就會多一位晉王。」

徐礎道：「不敢，然則三方聯手，其中兩方稱王，功愈大則名愈顯，降世王佔據東都，必將名震天下，遠方之人，聽信傳言，唯降世王是從，牧守大人率晉陽子弟立此大功，卻為他人作嫁衣，若非甘心為臣，又是何意？」

「你帶來幾人？」

譚無謂一手扶劍，一手抓住徐礎的胳膊，「你在這裏！」

「一直在這裏？」

徐礎笑道：「有勞大哥仔細瞧瞧，看我還有沒有一點用處？」

不知過去多久，徐礎被晃醒，唐為天跪在床邊，「公子你聽，外面是什麼聲音？」

「嘿，好一個『何求忠名』。」沈直轉身走回原處，「送客。」

「哈哈，這個好辦，那邊的會面已經結束，牧守大人留郭時風閑聊幾句。四弟稍等，我去說說，ｗwｗ•ｈetubｏｏｋ•ｃom.cｏm或許能勸動牧守大人。」

牧守沈直坐在椅子上，幾個兒子立於身後，劉有終等幕僚、將領分站左右，門口守著四名衛兵。

「我在這裏，二哥……」

「事情蹊蹺，我相信四弟絕非主謀，乃是有人要借四弟的名頭殺人，大哥、三弟也相信你，他們不能過來，讓我來勸你快走。眾人報仇心切，很可能衝過來把你殺了，事後真相大白也無濟於事。」

「對，聽到響聲剛剛起來，外面發生什麼了？」

唐為天不在意，「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就憑這幾頓飽飯，我就認定公子了。」

「想見沈牧守一面。」

「講究真多。這裏的主人就是『沈并州』嗎？」

「嘿，你見機倒快。不過也是五弟會拉攏人，他最擅長這個，那就留在這裏吧，沈家不會虧待你。」

「天成必亡，鄴城早晚也是險惡之地，不宜久留。」

沈聰也皺眉，勉強道：「好吧，你先走，我去向父親解釋。」

身邊一旦沒人，徐礎的心事就會轉到「自立」上去，看馬維、寧抱關稱王的經歷都很簡單，徐礎卻覺得困難重重，他總是想得太多，失去一些看上去很小的機會。

譚無謂語氣稍緩，「四弟快走，我送你出營。」

怪不得沈直會同意。

「早知道要來見他，我那晚就應該將刺客活捉，沈并州肯定感謝我。」

「老五，你說給他聽。」

唐為天飯量大，跑得快，但是畢竟年紀小，沒什麼力氣，絕不是刺客的對手，徐礎笑和_圖_書道：「我已將消息轉告給沈家，讓他們自己抓刺客吧，抓到以後，會感謝你的。」

沈聰進來，冷冷地瞧了徐礎一眼，向郭時風道：「父親留兩位住一夜，選定使者之後，明天隨兩位一同回去。」

這個計劃很有吸引力，沈家得到最大的地盤，降世王得到最大的名望與財富，梁王表明上最吃虧，但他從一無所有到稱王一州，從此有了立足之地，所得其實不少。

「呵呵，那敢情好。」唐為天鋪床，服侍徐礎躺下，自己也倒在小床上，嘆息道：「吃飽了真是舒服啊，公子，我這輩子跟定你了。」

徐礎再揖，「牧守大人高風亮節，一心為天下人剷除昏君，事成之後甘心向他人俯首稱臣，令我敬佩。」

「但是……四弟用意何在？我有點糊塗。」

郭時風微微皺眉，「盛情難卻，本該接受，可我與梁王約好，今日必要回去報信，不敢耽擱……徐公子乃梁王親信之人，他留下可以嗎？」

唐為天要來許多食物，足夠六七人的份量，稍加謙讓，他自己吃掉了絕大部分，徐礎只吃幾口。

徐礎重新作揖，「恭喜牧守大人，秦、並、漢三州地廣人多，乃是歷朝龍興之地，牧守大人得之，今後要獻給誰呢？」

「那我就不客氣了。」唐為天將剩下的一點湯水吃得乾乾淨淨，收拾碗筷送到外面去。

徐礎拱手，想法當時脫口而出，不受控制，從現在起，他得掩飾一下，「不愧是大哥，看人一針見血。」

「郭兄帶來的建議極佳，由不得沈www.hetubook.com.com并州不同意。」

帳篷里很黑，唐為天開口道：「說我嗎？」

沈耽又上前一步，向徐礎眨下眼，表示這番話說得好，聲音卻更顯嚴厲，「晉陽子弟捨生忘死，奮勇一戰，絕不為他人作嫁衣！」

譚無謂拽著徐礎往外走，「只剩幾口氣，他一死，你就是背罪之人。」

沈耽親自將徐礎送到帳外，小聲道：「多謝四弟，父親心動了。」

唐為天折騰了一會，沉沉睡去，徐礎想了一會江東的情形，也閉上雙眼。

「沒關係，我可以留下。」

沈直諸子皆怒，沈耽在父親面前必須拋掉結拜之情，搶在別人前頭嚴厲地說：「徐公子何以當面不敬，以為沈家必為人臣嗎？」

徐礎換了一座帳篷，床鋪被褥齊全，住著更舒服些，離沈直的寢帳也更近一些，方便傳喚，看樣子沈直真的心動，很快就能稱王。

「有飯我一定讓你吃飽，可我不敢保證總有飯吃。」話一出口，徐礎就後悔了，他還是不懂附眾之術，做不到像馬維那樣隨口許諾，他那些話說得雖真，卻顯不出真心。

唐為天回來，「今天吃得不多，應該不會拉肚子了。外面人來人往的挺熱鬧，公子不去看看嗎？」

郭時風一愣，大笑道：「礎弟聰明，我也想勸他稱王來著，沒找到合適的說辭，又怕引起沈并州的懷疑，所以只得不提，礎弟此去不過一刻鐘，三言兩語勸成一王，我甘拜下風。」

「我們只是故人同行，彼此並不通氣。」

「生在反朝，誰人不反？既為反事，何求忠名？https://m•hetuｂｏoｋ•ｃｏｍ.cｏm」

「沈并州怎樣？」

沈耽上前，先轉身向父親行禮，然後道：「徐公子聽好，郭時風帶來梁王、降世王之意：三方共攻東都，事後之後，洛州歸降世王，降世軍從此不再進入秦州，秦、並、漢三州皆歸沈家，梁王前往淮州建國，對冀州形成包圍之勢，明年三軍同發，掃除天成餘孽。」

濃直曾在應城遭受過一次刺殺，只受輕傷，沒有大礙。

「我飽了。」徐礎笑道。

帳外，唐為天正在打哈欠，見到徐礎立刻道：「公子，能走了？」

外面傳來明顯的嘈雜聲，在一座正規的軍營里，顯得極為突兀，徐礎翻身而起，穿上衣靴，剛走到門口，有人直接闖進來。

沈耽以為徐礎在開玩笑，大笑數聲，「二哥還說四弟沒有雄心壯志，真該讓他聽到四弟的豪言壯語。」

郭時風告罪，匆匆離去，沈聰晚走一步，「你怎麼沒留在鄴城？」

沈直起身，走到五子前面，第一次仔細打量徐礎，「據說有人天生反骨，你或許就是這樣的人吧，看別人不造反、不稱王，你心裏不痛快。」

劉有終進帳，面帶笑容，說：「二弟、三弟給我截然相反的說法，令我奇怪，還有點好奇，四弟……」

「公子不多吃點嗎？」唐為天看著一桌殘羹剩炙，有點不好意思。

郭時風搖頭，「建議雖好，得讓沈并州相信才行，我看他心中頗多疑慮，事到臨頭，怕是會反悔，壞了梁王的大事。」

「就一人，在這兒呢。」

徐礎笑笑，他的勸說其實只是一個由頭，沈直心動，未必和-圖-書行動，沈耽與劉有終肯定會藉機繼續勸說，這才是沈直稱王最重要的原因。

「對。」

這是一次正式會見，徐礎既然改姓，自然不必執子侄之禮，於是趨步向前，深揖下去，「書生徐礎，拜見牧守大人。」

郭時風在帳篷里等候，見到徐礎，問道：「怎樣？」

「遠來為客，不宜閑逛。」徐礎猜測沈家大概是在著手稱王事宜，他還是留在帳篷里裝糊塗為好。

「我……沈并州……」

必須冒險，他想，必須冒險。

「究竟怎麼回事？」

「再等一會。」徐礎整束心神，以免再被人瞧出心事。

「沈并州剛剛遇刺，刺客被抓，自稱是你派去的。」

沈耽笑著離去，徐礎可沒將自己的話當成玩笑，他的頹喪與疑惑，其實都來自說人之難，在見過北方諸雄之後，他漸漸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不願承認，最終不得不承認——這些人沒有一個比得上萬物帝——直到此時此刻，他又順理成章地冒出第二個想法——群雄並爭，為什麼自己不能是其中一個？

沈直不打算聊得太久，開口道：「不必多禮，其實你也不必來，我與郭先生已經談妥：梁王出三萬人，我出兩萬人，共為先鋒，明日一早向洛陽進發，我率晉陽軍隨後，平定洛陽以西，降世王則負責洛陽以東。擊敗官兵之後，洛州歸降世王。」

沈家長子沈聰喝道：「胡說，我父……」

郭時風向徐礎拱手道：「有勞礎弟，沒有別的意思，我與梁王商議得久些，許多事情你不太了解，必須由我回去應答。」

徐礎笑笑，乾脆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