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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地門口，諸將迎出來，齊聲歡呼，好像執政剛剛打贏一場勝仗。

「昨天只喝酒，沒怎麼聊天，今晚還要與二哥秉燭夜談呢。」

「我倒沒有這個野心，吳軍弱小，為義軍添把柴而已。」

唐為天居然看得如此透徹，徐礎詫異地看過來，唐為天卻已放慢速度，重新落在後面。

「大家各自為戰吧。」沈耽起身道，「沈家與天成有殺父之仇，不可不報，當為諸軍之先。告辭。」

薛六甲嘿嘿兩聲，「當心，福報不夠的人，會反受其害。」

甘招卻不覺得，低聲道：「別管什麼名號，稱王便是稱王，吳王留下得正好，我有話要說，但現在不是時候，這裏耳目太多。請吳王先回營，我會找機會親自前去拜訪。」

沈耽是客人，所率領的晉軍又是先鋒，與降世王第一次見面，卻連句寒暄都沒得到，像個隱形人似的坐在那裡。

徐礎道：「寧王曾在信中建議我『速稱王』。」

寧抱關抬頭看著徐礎，「你就應該去當謀士，幹嘛學人家稱王？」

「我為吳國執政，並非真王，如蒙蜀王不棄，願得一聲『公子』。」

寧抱關二話不說，端碗就喝。

的確，還有寥寥幾天就要與官兵決戰，諸王聚會本應詳細商討進攻計劃，薛六甲對此隻字未提，尤其不提兵力最足的降世軍何時參戰，說了一通大話，挑撥幾句，竟然說走就走。

薛六甲乾笑兩聲，「寧暴兒，你怎麼說？」

帳內只剩兩王，寧抱關悶頭喝酒，徐礎起身，端酒來到寧抱關桌前，「我敬寧王一碗。」

徐礎沒法再勸，「不求二哥留在吳軍，再向我指hetubook.com.com點一二，也能令我受益無窮。」

寧抱關的用意徐礎早就明白，吳軍沒有大將他也知道，可是聽譚無謂直白地說出來，還是感到幾分落寞。

「還怎樣？」

「當然是……」唐為天話沒說遠，有人進來，他立刻閉嘴。

「寧王剛才說義軍以十倍之數才能與官兵一戰，我也深以為然。」

「寧王稱王在先，年紀又長，於我有知遇之恩，無論怎樣，我不會與寧王相爭，天下廣大，荊州尚未有主，吳軍中原有不少荊州豪傑，我願率軍西遷，與寧王為鄰。」

寧抱關也站起身，「稱王就稱王吧，反正現在是個人都能稱王。南路還有幾支義軍，不肯加入降世軍，各自稱王，據說也在搞聯合。我曾接受官府招安，但他們現在已經不信我了，這一戰，我必參加。」

「哈哈，你果然還是謀士。行，你有本事聯合其他幾王，尤其是薛六，讓他派出降世軍主力真正參戰，我就放棄『各自為戰』的想法，跟你們合作一次。」

「義軍人數雖多，在戰場上卻無章法，就算是神仙下凡，也調派不開，唯有按老打法來，然後——一切看運氣吧。」

寧抱關止步，「不可能，官兵早嚇破了膽子，就算大將軍掌兵，也沒辦法恢復士氣，他自己在秦州大敗，就是今年的事情，大家還都記得呢。」

唐為天左右看看，「大都督，那個……沒有外人在，我能吃點嗎？看你們又吃又喝，我的肚子快要叫破啦。」

徐礎上前，「還沒恭喜蜀王。」

「如果吳王就在江東某處呢？」薛六甲追問。

徐礎和圖書笑道：「我是吳國執政王，日後尋到吳皇後裔，當歸還王位，這是我立下的誓言，全軍皆知。吳王所在，便是吳國，不必非要是江東。」

薛六甲大笑，「好，好，這才有王者之風，不像我手下的那群混蛋，打仗的時候全往後退，分贓的時候，少粒米都能打起來。」

不等有人開口，薛六甲邁步向外走去，諸王起身相送，薛六甲擺手道：「你們繼續喝酒，別管我。」經過徐礎桌前，向他身後的隨從道：「小子，哪找來的棍子，看著不錯啊。」

其他幾王已經沒影，徐礎帶吳國將士回自家軍營，一路上沒怎麼說話。

薛六甲嘴巴不停，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最後擦去嘴角的白沫，倒碗酒一飲而盡，起身道：「那就這樣，臘月二十開戰，誰最先攻破東都，誰與我平起平坐，見王高半級，大家沒意見吧？」

徐礎拱手道：「誅暴君、除苛政，我願足矣，江東雖是吳國故地，卻非我的生養之鄉，我半步也沒踏進過，從無留戀，自然捨得。」

寧抱關哼了一聲，沒做理會，倒是身後的羅漢奇向唐為天怒視。

徐礎這麼快服軟，薛六甲很是失望，撇下嘴，「你倒是大方，手下的吳國人也這麼想嗎？」

在徐礎面前，甘招沒必要隱瞞，拱手道：「多謝吳王當初的建議。」

「參戰乃勢在必行，吳軍不會退卻。」

徐礎大笑，「你覺得『高人一等』和『矮人一頭』哪個更難？」

唐為天咧嘴而笑，「跟你的棍子是親戚。」

寧抱關大笑，「稱王的人只有本事不夠，沒有野心不足。過幾天在戰場上見吧。」

「m•hｅｔuｂook•coｍ.com我要談的不是這個，二哥可還記得，當初在晉陽，你曾說過願隨我一同前往江東。」

「唉，不必了，也沒什麼可談的。我已說得很清楚：官兵所選壁壘，面對的儘是寬暢之處，必是要以騎兵衝鋒，很可能會在臘月二十之後，待義軍兵鋒稍挫，官兵趁勢湧出。」

「吃吧。」徐礎笑道。

「你把這稱為矮人一頭？」徐礎笑問道。

徐礎下馬，與諸將交談，找機會向孟僧倫道：「晉王使者譚無謂還在吧？」

「還不矮嗎？連我都能看得出來，降世王和吳越王沒拿大都督當回事，大都督不反抗也就算了，還……」

薛六甲揚長而去，甘招親自送行，良久未歸。

唐為天繼續吃，喝口酒潤潤嗓子，怕被人看見，吃得極快，噎得直仰脖，半飽之後，在衣服上擦擦油手，「說句不好聽的話，大都督，你太軟弱了，大家都稱王，幹嘛在他們面前矮人一頭？」

路上儘是積雪，徐礎仔細觀察，終於在一條小路上看到新鮮的蹄印，順著追出十余里，看到譚無謂一行人的身影，於是大呼「二哥」。

「早說清早安心嘛。」薛六甲眨眨眼睛，惟恐諸王之間矛盾不夠深。

「還要討好他們，我都有點臉紅。」

薛六甲唾星飛濺，每當說到興奮處，就拿神棒敲打面前的食案，碗里的酒、盤中的菜撒滿桌子。

老打法就是百姓居前，義軍居后。

馬維詫異地說：「這就結束了？好像什麼都沒說啊。」

沈耽也走了。

唐為天將棍棒插在腰間，上前用手抓起肉就吃，含含糊糊地說：「咱們不走嗎？」

甘招謹ｍ.ｈｅｔubｏｏk•com.ｃoｍ慎，不願與任何一王單獨交談，免受薛六甲懷疑。

徐礎拱手告辭。

「剛走不久，執政在路上沒遇見嗎？」

前方人全都停下，譚無謂調轉馬頭迎上來，拱手道：「四弟不用送了，我得回去向晉王復命。」

「對，我就是在問你，幹嘛聽我的呢？剛才又幹嘛在薛六面前退讓，你真願意將江東全讓給我？」

「不能令行禁止，何以稱王？」

在降世王到來之前，寧抱關主導場面，這時卻極少開口，被問道才平淡地回道：「這個好說，我是吳越王，分一半江東，再向越地擴張就是，吳王可以佔據另一半，往哪裡開疆是他的事。」

快到營地門口時，唐為天突然追上來，斜身小聲道：「我明白大都督的意思了，普通人想『高人一等』更難，王侯卻是『矮人一頭』更難。」

「你很聰明。」徐礎贊道。

徐礎道：「人多更需要上下一心，否則的話，再多的人也是累贅。」

唐為天仰天看頭，覺得大都督做得太過了些。

唐為天搖搖頭，「我不聰明，就等著看大都督什麼時候能扳回這『一頭』來，要是一直矮下去，大都督就是普通人，算不得王侯。」

譚無謂真就是「指點一二」，調頭離去，高聲道：「後會有期！」

「兵不厭詐，多想一步終歸沒錯。」

寧抱關要走，徐礎道：「如果官兵出壁迎戰，寧王要如何應對？」

寧抱關早已改名，只有薛六甲堅持稱呼舊名。

徐礎一愣，翻身上馬，調頭追出去，等諸將反應過來，他已跑出好遠。

這句話沒讓徐礎生氣，卻惹惱了唐為天，在一邊大聲道：「大都督百戰百勝，m.hetubook.com.com憑什麼不能稱王？」

徐礎起身道：「天下未定，不必急於劃分地盤。」

半刻之後徐礎又振奮起來，喃喃道：「誰不是由弱變強呢？此戰之後，自有英雄投奔於我。」

「呵呵，參戰雖然冒險，卻能一戰成名，誰能首先攻破東都，用不著薛六承認，諸王必將奉其為主。」

「呵呵，經常聽說吳士強項，兵卒精悍，昨日一見，怎麼說呢，有點名不副實，四弟真想問鼎天下，得親自去一趟江東，重新搜羅一遍，聚集一批真英雄才行。聽說寧王曾寫信勸你速稱王，大概就是想將你留下，不願你去江東吧。」

甘招終於回來，苦笑道：「諸王總算是見過面了，以後來往更容易些。」

寧抱關也走了，剩下唯一的客人徐礎。

馬維曾公開聲稱梁軍要做先鋒，起身道：「梁軍緊隨晉軍之後，為諸王開道。」說罷追了出去。

說來說去，他的意思只有一個：「拼啊！殺啊！上啊！不怕死人，咱們人多，只要拿下東都，天下就是咱們的了，到時候要什麼沒有？我這人好說話，哪怕只剩一碗飯，也願與大家分享。天下這麼大，夠咱們分的了，我只要洛、秦兩州，其它地方你們隨便選。并州還是沈家的，淮州歸梁王，中間的冀州你們兩家分。益州是甘招的，旁邊的漢、荊兩州，你看著來。還剩一個吳州，有點小麻煩，寧暴兒和徐礎，你倆打算怎麼分？一人一半，還是誰另選一處地盤？」

「等會。」

「我說過嗎？真不記得了。」譚無謂笑了笑，「那時我是無主遊魂，跟誰走都行，現在晉王對我信任有加，很快就能讓我帶兵，我已決定效忠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