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來者驚訝，徐礎也很驚訝，拱手道：「田壯士，別來無恙。」

「成了，我會帶人退到營地里，你和那個傢伙可以進城。」

寧抱關扭頭看一眼西傾的太陽，搖搖頭，「等不是辦法，咱們等得越久，城裡人越會看出咱們的虛弱。」

對他來說，壓人一頭既非目標，也非選擇，而是流淌在身體里的血液，就像有些人暴躁、有些人隨和、有些人沉默、有些人愛說愛笑……寧抱關脾氣如此，他自己甚至察覺不出來。

「好。」寧抱關也拱下手，「想當初在河邊第一次相遇時，我與兄弟們多有得罪，望吳王海涵，那時我還不知道吳王也是位英雄好漢。」

「只有樓中軍一個人嗎？」徐礎上前問道。

「我找，可大都督的腦袋……」

「寧王有何計劃？」

「哦，記住了，回汝南，找鮑敦，一塊去向鄴城的兩個王投降，不要回江東。」

「吳王高見。我呢？需要我做什麼？」

徐礎道：「周律，你隨我進城勸降。」

「我嚇唬你的，應該不會……」

城門上的小門打開一條縫，有人探出頭來，確認外面只有兩個人之後，稍稍開得大一些。

「你不用隨我進去。」

「樓中軍怎麼沒走？」

「可我還是想留在大都督身邊。」唐為天畢竟年輕，有孩子氣的一面。

衛兵面露鄙夷，將他推到吳王面前。

「什麼也不用做，跟著我就行，你這張臉就是勸降的利器。」

徐礎進門，抬頭看見接待者，心中稍寬。

「不必，我與周律二人和-圖-書足矣。」

「大將軍率兵回京救援，估計入夜之後就能趕到，本來咱們是要夾擊官兵，現在卻變成被官兵夾擊，東都若不儘快投降，你我以及眾將士必死無疑。」

唐為天最後一個走，幾次想要說話，話到嘴邊又咽回去，突然跪地磕了一個頭，起身也走了。

四人搶著提出條件，與之前相差不多，全是如何保護自家的財物與地位，對百姓，沒有一個字提及。

「可你說過腦袋會被扔出來……」

兩名官員攤開紙，只要徐礎點頭，就將條件寫下來。

徐礎拱手，「寧王大度，但此刻不是劃分責任的時候……」

徐礎心中暗驚，如果朝中大臣聽從費昞的話，東都還真是不可攻破。

「這個不在，那個也不在，如今東都誰的官職最高？」

「吳王要帶幾人？」

「蘭家人呢？」

徐礎笑道：「算命的說我命大，以後我會找到你們。」

「東都已有降意，再等一會……」

「不必管它，你的腿腳快，找到王顛之後，對他說是我的命令，讓他帶兵回汝南城，與鮑將軍匯合，一同去往鄴城，向濟北王或是湘東王投降，不可徑回江東，記住了嗎？」

寧抱關道：「你還有大概一個時辰。」說罷轉身離去，帶領將士向剛剛建成雛形的營地退卻。

周律沒明白話中含義，抬手摸摸自己的臉，「那倒是，我在東都認識的人不少，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們也會投降。」

先有可勸之人，後有可勸之詞，如果迎接義軍https://www.hetubook.com.com使者的人還是費昞，徐礎此命休矣，如今站在對面的人不是費昞，而是樓硬。

「我們是天下的『叛賊』，你是東都的『叛賊』。」寧抱關居然笑了一下，「讓東都人看看，『叛賊』過得更好，而不是更差，如果他們對你恨入之骨，不必說，你死在城裡，我死在城外，一早一晚而已，如果他們冷靜些，能聽進去你的話，咱們就有機會提前進城。」

快到城門前時，徐礎看到了魯寬墜地時留下的血跡，屍體已被搬走，輕嘆一聲，忍不住想，世上真有克夫這種事？

「走得更早，說是要去搬取救兵，一直沒有音信，現在想來，他們這是帶著太皇太后逃難去了。」

「請寧王派人向城裡喊話吧。」

樓硬拉住徐礎的一條胳膊，急切地說：「就是因為沒有主心骨，我們才遲遲沒有開門投降義軍。梁家人昨天上午帶著陛下悄悄出城，今天我們才得到消息，如今宮裡只剩下太后還在，太皇太后和皇帝都跑啦。」

徐礎抬手，禁止周律開口。

樓硬愈顯尷尬，「還有其他人，那個……吳王請隨我來。」

四人坐下，中間的椅子卻空著。

別人能察覺出來，薛六甲極度厭惡他，馬維一見他就坐立不安，徐礎也不由得處處小心，打點起十二分精神，就怕出一點小錯。

「我要派你和那個膽小的傢伙進城，勸說東都人快些投降。」

樓硬氣急敗壞地說：「齊大人，你別亂說，你們推過，我可沒同m.hetubook.com.com意。」

「要看向誰說，再定怎麼說。」

徐礎止步，「既然如此，為何不見蘭恂與梁太傅？你們能替皇帝做主嗎？」

寧抱關又請徐礎走出幾步，「我不是在劃分責任，只是要告訴你，雖然你是吳王，但是既然同意我當主帥，就得聽我的。」

徐礎心中生疑，費昞既已入獄，樓硬等人應該早就開門投降才對，何以猶豫到現在？

談判地點就在城門附近，原是城門守官的坐廳，稍加裝飾，擺著一條長桌，兩邊各有數把座椅。

「我……我……大將軍還在外頭，我走不得。」

徐礎道：「既然你們同意投降，那就好辦多了，義軍奉天討伐無道，不願看到生靈塗炭，你們提出條件，能接受，義軍自會接受。」

徐礎不信這個理由，樓硬只得道：「家裡東西多，妻妾也多，我沒想到義軍來得這麼快……」

「當然，若非寧王下令，我絕不會擅自分兵來這裏。」

「那怎麼成？」唐為天歪著脖子、瞪大眼睛，「我一步也不能離開大都督，城裡人陰險，萬一要暗害大都督呢？」

義軍向後退，徐礎往前走，周律緊緊跟上，慢慢地又有了些力氣，「吳王，進城之後怎麼說？」

官員共有四位，除了樓硬，其他人徐礎也都臉熟，記得應該是朝中重臣。

「行，我準備好了，隨時能走。」

城門下只有十幾個人，從他們身上，徐礎能看出強烈的恐懼。

寧抱關走來，唐為天也有點害怕他，立刻退開。

談判正進行中，廳門突然被和圖書打開，闖進幾個人來，當先一人喝道：「誰敢言降，先受我……怎麼是你？」

寧抱關扭頭向遠方望了一眼，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遇事雖然也有驚慌，總能迅速調整過來，「我可以假意接受招安，絕不會在陣前投降，官兵到時，我自會死戰到底。」

「沒有了。」樓硬等人連連搖頭，一個官兒道：「樓中軍與吳王有舊，所以我們推他……」

徐礎獨坐一邊，周律不敢坐，站在他身後，對自己的身份困惑不已，越發顯得失魂落魄。

周律被人押送過來，以為要在城門前被砍頭，嚇得全身發軟，走路搖搖晃晃，最後幾十步是被衛兵拖行。

這個理由可信，徐礎又道：「費昞費侍郎為何沒來？」

寧抱關將徐礎請到一邊，「攻打東都是你的主意，但是由我做出決定，所以一切責任在我。」

「濟北、湘東二王？」

寧抱關去叫手下的大嗓門向城頭喊話，徐礎招唐為天過來，「待會我要進城與朝廷談判。」

寧抱關滿意地點下頭，他雖然出身貧寒，但是自小孤傲，與別的孩子一塊玩耍，必要當頭兒，平生所恥，就是居於人下，雖奉降世王為主，一有機會，哪怕是極小的機會，也要自立。

「蘭鏞昨晚回來，說大軍已敗，朝廷聞訊大亂，他趁亂跑回家，帶著父親、家人也走了。」

徐礎起身，「原來諸位叫我入城是在消遣，我不想談了，告辭。」

徐礎早已猜到寧抱關的想法，拱手道：「我可以去，但是有話說在前頭：寧王知道我的身份，東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士民更是一清二楚，我去勸降，可能令他們下定決心，也可能適得其反。」

徐礎還禮，望向城池，沒說什麼。

「他瘋了，東都連支像樣的軍隊都沒有，他卻要堅守，說什麼義軍本是百姓，不會打仗，東都百姓尚多，以百姓對百姓，又有高城厚牆，沒有必敗之理……我們實在聽不進去，又見他殺死義軍使者，想要脅迫全城人與他一塊送死，這可不行，於是我們將他關起來。義軍想要報仇，找他就是，真的與我們無關。」

徐礎笑道：「我就是東都人士，認得人多，誰敢害我？而且——」徐礎壓低聲音，「我留你在外面另有用意，如果我天黑前不出來，也沒有消息，或者我的腦袋被扔出來，你立刻去找王顛，大致在東邊的無上園裡，具體|位置你得找找。」

東都毀於蘭、梁兩家，掌權的人跑得乾乾淨淨，剩下的人自然不肯迎戰。

聽說不是砍頭，周律的雙腿又能站穩了，嘶喊道：「進城！一同進城！勸降！勸他們投降！」

樓硬似乎比從前更胖了一些，終於能與父親不相上下，臉上表情十分古怪，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看上去與周律更像是兄弟。

怪不得中間的椅子空著。

樓硬等人大吃一驚，起身時太急，帶翻了椅子，樓硬繞過桌子小跑過來，「吳王這是何意？我們絕沒有消遣的意思啊。」

唐為天側耳傾聽，沒有反應，徐礎提醒道：「我問你記住了嗎？」

周律笑道：「吳王這一進城可了不得……」

「別管他人，該走的時候就走，不要猶豫。」